那老丈捧著失而復得的錢袋,千恩萬謝地走了,圍觀眾人大聲為裴言川喝彩叫好,他忽然聽見人群之中傳來一個熟悉的笑聲:“裴公子好厲害!”
那聲音頗為好聽,裴言川整個人一僵,然後迅速循聲望去,果不其然,黎枝枝站在那裡,笑吟吟地望過來,已不知看了多久了。
一對上那雙含笑的明眸,裴言川的一張俊臉登時漲紅了,習慣性地感到手足無措,一時不防,叫那賊人爬起來跑了。
裴言川卻連追的想法都沒有,他滿腦子都隻有面前的少女,走過去,語氣幹巴巴地道:“黎姑娘什麼時候來的?”
“就在方才,”黎枝枝笑眯眯地道:“正好看見了裴公子抓賊的英姿。”
裴言川愈發尷尬了,心中萬分緊張,他下意識撓了撓鼻尖,道:“我……我就是隨便抓的……”
黎枝枝微微瞠目,眼神驚訝地看著他,裴言川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蠢話,很想扇自己一嘴巴。
正在他萬分懊惱的時候,卻聽黎枝枝道:“隨隨便便都能抓到一個賊,你也太厲害了吧!倘若換作了我,當時恐怕都反應不過來呢。”
少女微微笑著望向他,她的眉眼微彎,眸子清澈,眼波柔亮,讓人想起初春的湖水來,在陽光下折射出粼粼的碎光,明媚漂亮。
裴言川被誇得暈頭轉向,不知如何反應,隻知道盯著黎枝枝瞧,心裡暈乎乎地想,原來她的眼睛會發光啊,像九天的星子一樣,真好看。
他鬼使神差地道:“你見過沉星石嗎?”
黎枝枝一怔,搖搖頭,問道:“那是什麼?”
裴言川答道:“就是一種通體漆黑的石頭,看起來很平常,但是倘若將它放在陽光下晾曬一日,到了夜裡,它就會發出細碎的光,像星星一樣,十分漂亮。”
他默默地在心裡補充一句,和你的眼睛一樣漂亮。
隻是這句話太過唐突了,裴言川實在沒敢說出口。
黎枝枝倒真有了幾分興趣,道:“還有這樣神奇的石頭?我倒真想見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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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裴言川解釋道:“我大哥從前送了我一塊,這種石頭在邊關才有,別處都見不著,隻可惜我那時不懂得珍惜,不小心把它摔碎了,否則還能送給你。”
他說到這裡,神情露出幾分懊惱的意味,黎枝枝聽了便笑,安慰道:“可見是沒有緣分,罷了。”
聽見她這麼說,裴言川頓時有點急了,道:“等我寫信去給大哥,請他幫我再找一塊寄回來。”
黎枝枝原本推辭了幾句,但是見他實在堅持,也沒再說什麼,隻笑著應下來,裴言川心裡松了一口氣,決定今天回去就給他大哥寫信,讓他下次寄家書時,撿一塊沉星石送回來。
這麼想著,他才注意到黎枝枝身旁還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蕭如樂,另一個也頗是眼熟,裴言川定睛一看,不禁意外地問道:“徐聽風?你怎麼在這裡?”
徐聽風一手拿著兩串糖葫蘆,面無表情地盯著他,頷首示意:“裴公子。”
您終於看到我了啊。
作者有話說:
對不起,修狗眼裡隻看得到喜歡的人啦!~
徐聽風的小冊子
X年X月X日
裴公子發起攻勢
獲得郡主誇贊+2
裴公子表現分+1
第一百零六章
今日的廟會頗是熱鬧, 街上行人往來,熙熙攘攘,除了貨郎攤販叫賣以外, 還有各種民間雜耍技藝,新奇不已, 叫人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就連黎枝枝也有些走不動路了, 更別說蕭如樂,她滿臉興奮, 左手糖葫蘆, 右手酥油果子,早就把她哥拋在腦後頭去了。
又過了一刻鍾的時間, 蘇棠語兄妹便到了, 黎枝枝著意打量她, 見她情緒尚好,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氣,笑著將手裡一包雪花酥遞過去,道:“我方才試過,這個是你平日裡愛吃的, 嘗一嘗?”
聞言, 蘇棠語面上果然露出笑意,接了過去,道:“知我者,枝枝也。”
一行人順著白虎街逛了小半個時辰, 日頭漸漸升高, 天氣也開始熱了, 蘇棠語便提議去神保觀裡看戲,眾人欣然同意,祠廟的正殿前設了戲臺,正在上演雜劇,旁邊又搭了許多樂棚子,裡面擠擠挨挨都是人,男女老少,熱鬧非凡,倘若不想和旁人擠,便隻需要花一百錢,另外租用一間即可。
這些是黎枝枝後來才知道的,裴言川常來此處,對這些熟門熟路,很快就便安置妥當了,一行人進了樂棚,裡頭雖然不大,但是桌椅俱全,蕭如樂緊挨著黎枝枝坐,旁邊是蘇棠語,然後才是蘇清商與裴言川。
徐聽風觀望了一番,又想起長公主之前的叮囑來,心裡頗有些猶豫,哪怕他現在把七公主哄走,裴小公子和郡主也說不上幾句話,中間還隔著一個蘇二公子呢,罷了,事已至此,先看戲吧。
黎枝枝從沒看過戲,這會兒倒覺得頗有意思,看臺上那戲子扯著嗓子,唱腔婉婉,十分好聽,便問道:“這演的是什麼戲?”
裴言川也不知道,他雖然常逛廟會,可每次都是看個熱鬧,正兒八經坐下來聽戲還是頭一回,卻聽旁邊的蘇清商答道:“這是琵琶記。”
黎枝枝好奇問道:“二公子也看戲?”
蘇清商微微一笑,道:“蘇某還喝茶。”
明明是答非所問,可黎枝枝卻聽出了他的意思,又想起上次在茶館之遇來,兩人相視一笑,頗有幾分默契。
蘇棠語好奇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忍不住問道:“什麼喝茶?”
“沒什麼。”
蘇清商如是道,修長的指尖拈著杯盞,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病態的蒼白,五官清俊好看,讓人想起秋日樹梢上凝結的霜,疏冷冷的,但是那雙眼睛卻又透著幾分和煦,隻這樣看著,便讓人覺出暖意來。
他向黎枝枝講起臺上的戲,語氣不緊不慢,娓娓道來,就連蕭如樂都聽得入了迷,點心也顧不上了,待一場戲看完,那臺子上又緊鑼密鼓地開始演起了雜耍,引來喝彩陣陣。
正在這時,蕭如樂扯了扯黎枝枝的袖子,附耳小聲道:“姐姐,我想出去。”
黎枝枝訝異,道:“不看了麼?”
“要看,”蕭如樂連忙點點頭,緊接著又搖搖頭,她絞著手指,神色有些著急,一時間眾人都看向她,蕭如樂的臉都微微漲紅了。
黎枝枝忽然明白了什麼,起身道:“我帶你出去。”
她牽起蕭如樂,裴言川見狀,立即站起來,道:“黎姑娘要去哪裡?我和你一道。”
“不必了,”黎枝枝笑了笑,道:“我們去去就回。”
沒想到會被拒絕,裴言川愣了一下,表情閃過些許失落,口中答應道:“好。”
蘇清商卻忽然對蘇棠語道:“阿語,你陪黎姑娘和公主一起吧。”
蘇棠語自是答應下來,出了樂棚,她才知道是蕭如樂方才吃多了點心,肚子疼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等帶著蕭如樂解決妥當,三人一起往回走,蘇棠語忽然停下步子,目光定在一處,黎枝枝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眉頭輕挑,真是冤家路窄,那竟是宋凌雲。
他站在橋頭的一株柳樹下,手裡拿著一柄折扇,正在和旁人說話,談笑風生,遠遠看去,隻見翩翩才子,俊雅風流。
從前蘇棠語很喜歡這份氣質,然而現在她隻覺得對方裝模作樣,令人作嘔,她面上露出幾分厭惡之色,很快便轉過頭,對黎枝枝道:“我們走吧。”
蘇棠語拉著黎枝枝,一口氣走出百來步,才停了下來,黎枝枝覷她的臉色,關切問道:“沒事吧?”
蘇棠語搖了搖頭,自嘲一般笑了笑,道:“說起來你恐怕不信,我心裡倒不是還念著他,隻是覺得不甘心罷了,就好像你種了一株花,日日澆水施肥,精心侍弄,眼看就要開了,卻發現那花從中間爛了,多年辛苦,付諸東流。”
說到這裡,她眼眶微微泛紅,望著黎枝枝,聲音很輕地道:“這些日子我總是在想一個問題,喜歡這種東西既看不見,也摸不著,不知其從何而來,也不知其何時消失,它到底是什麼呢?”
黎枝枝愣了愣,緊接著搖首,道:“我也不知道,我……”
她從沒有過喜歡的人,如何能回答蘇棠語?可是見好友神色難過,黎枝枝還是絞盡腦汁,試圖安慰道:“喜歡大概就是,傾心相交,坦誠相待吧?”
總之和那個宋凌雲完全相反就對了。
正在這時,旁邊的蕭如樂忽然開口道:“喜歡就是很高興啊!”
這話一出,蘇棠語和黎枝枝都忍不住看向她,蕭如樂的手裡還舉著剛剛買來的竹風車,笑得很開心,道:“我喜歡枝枝姐姐,所以看到她就覺得高興,還有姑姑,還有哥哥!”
她鼓起腮幫子吹了一下,竹風車呼啦啦轉得飛快,蕭如樂道:“開心得就像風車一樣!”
聞言,蘇棠語和黎枝枝皆是忍俊不禁,黎枝枝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笑吟吟道:“是是,咱們阿央說得真對。”
蘇棠語也笑:“七公主說的十分有道理,受教了。”
蕭如樂擺了擺手,謙虛道:“過獎啦,嘿嘿。”
也不知她是跟誰學得,似模似樣,黎枝枝和蘇棠語再也忍不住,齊齊笑了起來。
這麼一笑,蘇棠語心中那點迷茫和鬱氣終於一掃而盡,神色也變得輕松起來,黎枝枝總算是放了心,三人正準備往戲臺的方向走,忽然有一隻手擋在了前面,伴隨著一個輕佻油滑的聲音:“這位小姐生得天香國色,花顏月貌,不知小生能否有幸結識一番?”
黎枝枝愣了愣,才循聲看去,隻見那人穿著一襲月白色錦袍,作富家公子打扮,模樣生得尚算周正,就是一雙眼睛眯縫起來,像是睜不開似的,透著一股子猥瑣感,他手裡還拿著一把折扇,正笑著看過來。
蘇棠語也嚇了一跳,很快便反應過來此人是在搭訕,不禁生出一種被冒犯的感覺,輕瞪了他一眼,語氣生硬道:“我們不認得你,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