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住往黎枝枝碗裡送菜,看她聽話地吃飯,心裡滿意得不行,恨不得把人摟在懷裡揉一揉才好。
等用過午膳,下人們送了茶來,長公主喝著茶,看黎枝枝剝白杏吃,眼中盛滿了溫柔的笑意,又看見黎枝枝身側放著一個錦盒,有些奇怪地道:“怎麼還帶了東西來?”
黎枝枝忙擦了手,解釋道:“不是,這個原是混在您送來的賀禮中,禮單上卻並未有記載,我想著是不是府裡的下人弄錯了,這東西太貴重,我不敢收。”
她說著,將錦盒打開,長公主起初還有些不以為意,隻笑道:“既是送給你的,你拿著便是了,沒在禮單上也不打緊。”
但目光掃了一眼那個錦盒,裡面竟是滿滿一瓶金瓜子,在天光下金燦燦的,奪目無比,她面上這時才露出幾分意外來,問輕羅道:“我送過這個?”
輕羅搖首,道:“賀禮是您親自挑的,奴婢看著他們一樣一樣包起來,並沒有這一瓶金瓜子。”
她說著,忽然想起了什麼,道:“對了,當時要送賀禮進黎府的時候,太子殿下似乎也命人送了一個錦盒過來,讓咱們一同送過去,既然沒在禮單上,想來這就是他送的了。”
聞言,長公主便笑道:“他倒是有心,出手這樣闊綽。”
又勸黎枝枝道:“既是小五送的,你隻管收下便是,他從前不知從我這裡順走了多少好東西,你不要同他客氣。”
黎枝枝卻遲疑道:“可這瓶子裡面還附了一張紙條。”
長公主道:“寫的什麼,讓我瞧瞧?”
黎枝枝取出那張紙箋遞過去,長公主讀過一遍,面上的表情就變了,這上面的筆跡確實是蕭晏的,願君蘭心蕙性,日日歡顏,表餘心意。
表的什麼心意?
這分明是一句情話!長公主忽然想起來前陣子,蕭晏問她的事情來。
他要送一樣東西給意中人,對方是一個將將要及笄的女孩……
再看看面前剛哄到手的乖女兒,長公主的臉漸漸就黑了下去,黎枝枝有些懵懂疑惑地望著她:“怎麼了,娘親?”
Advertisement
長公主將那一張紙條揉成一團,笑得十分親切和藹,道:“沒什麼,我回頭幫你問一問小五,這賀禮確實不好收下,說起來,我那裡還有一些金珠,比這金瓜子好看多了,你拿去玩。”
說著又命輕羅去取來一個小匣子,裡面果然都是金珠,豆子大小,上面卻刻了精細的花紋,花鳥蟲魚,各式各樣,栩栩如生。
長公主笑道:“這是一百零八粒,每一粒金珠上的花紋都不一樣,趕明兒叫匠人在上面打個洞,用錦線穿起來做個手串,可漂亮啦!”
哄小孩兒似的語氣,黎枝枝有些哭笑不得,道:“這太貴重了,娘親,我不能收。”
長公主卻佯作生氣,道:“既然都叫娘親了,怎的還這樣生分?我有的東西,往後都是你的,你若推辭,便是心裡跟我不親。”
聞言,黎枝枝頓時急了,十分慌張地道:“娘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自是和您最親的,您對我這麼好,在我心中,這世上再沒有別人能比得過您了。”
她說著便不自覺紅了眼眶,簡直要掉下眼淚來,長公主立刻便心疼了,連忙將她抱在懷裡哄道:“小乖乖,可別哭了,我自然是知道你的。”
她一下一下撫著少女的頭發,柔聲安慰道:“有句老話說,從來富貴多淑女,自古紈绔少偉男,女孩兒呢,就是要放在手心裡捧著寵著,如珠似寶地養,要傲氣矜貴,要有眼界見地,秉持本心,如此一來,往後方才不會自輕自賤,叫人輕而易舉就哄騙了去。”
“好孩子,你記住,金玉雖然珍貴,卻也不過是鮮花著錦,死物罷了,或許會有失去的那一日,唯有你這顆心才是最重要的,明白了麼?”
黎枝枝活了兩輩子,還是頭一次聽得有人告訴她這番話,不禁愣了許久,才似有所悟,頷首道:“我知道了,娘親,我一定會記住的。”
“真聽話,”長公主替她擦去眼角的淚意,滿意笑道:“咱們枝枝往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叫某些有眼無珠的人後悔去吧。”
隻是她好不容易才哄到手的乖乖女兒,怎麼就有些人開始覬覦起來了呢?長公主微微眯起鳳眼,心中暗道,這可不行。
……
蕭晏才回到太子府沒多久,就聽說永寧長公主來了,他頗有些意外,便換了一身常服去花廳見她,進了門笑道:“姑姑今日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了?”
長公主正坐在太師椅上喝茶,聞言隻笑了笑,道:“正巧路過,便進來坐坐,向你討一杯茶喝,怎麼?舍不得啊?”
蕭晏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語氣有些異樣,心裡暗暗揣度起來,面上卻不顯,道:“姑姑說笑了,別說是一杯茶了,您就是要吃龍肝鳳髓,侄兒也得給您弄來。”
長公主從鼻腔裡發出一聲輕笑,贊嘆道:“太子殿下好大方啊,看來你這府裡頗有些身家,既是如此,那姑姑可不客氣了,還真沒嘗過龍肝鳳髓什麼滋味呢。”
蕭晏:……
他無奈地失笑道:“姑姑今天是哪裡氣不順了麼?來侄兒這裡找不痛快,不知是誰開罪了您,隻管告訴我,我去替您教訓。”
聽了這話,長公主橫他一眼,放下茶盞,對輕羅使了一個眼色,婢女立即捧著一個錦盒到蕭晏面前打開來,露出裡面一瓶黃燦燦的金瓜子。
長公主問道:“這是你送的?”
蕭晏微微挑起眉,承認道:“是,今日黎枝枝及笄,我賀她生辰,有什麼不妥嗎?”
“若是賀她及笄,自然是沒有不妥之處,”長公主從袖中取出那張紙條來,語氣很嚴肅地道:“但是你給她寫這個,又是什麼意思?”
蕭晏的表情微微一僵,長公主抖了抖那張紙箋,還將上面的字念了一遍,又問:“你要跟她表什麼心意?枝枝才剛及笄!”
她一說起這個就來火,將那紙箋扔在案幾上,氣道:“我單知道你有意中人了,卻不知道你意中人竟然是枝枝,你之前不是不喜歡她麼?何時又開始打起了她的主意?為何不告訴我一聲?若不是今天枝枝來找我,我怕不知道還要被蒙在鼓裡多久!”
劈頭蓋臉一迭聲發問,蕭晏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但見長公主確實生氣,他隻好道:“姑姑消消火,您聽我解釋。”
長公主喝了一口茶,冷笑道:“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否則你還不知道你姑姑耍得一手好槍法呢!”
話裡話外都是威脅,就為了那個黎枝枝,蕭晏不禁頗有些鬱悶,提醒道:“我可是您親侄子。”
長公主根本不吃他這一套:“枝枝還是我親閨女,就是侄子現如今也要往後靠靠了。”
蕭晏:……
長公主看著像是寬和大氣,實際上卻是一個極其護短的人,幫親不幫理,黎枝枝不知走的什麼運氣,竟讓她找到這麼一座靠山,蕭晏心中無奈,解釋道:“那賀禮其實並非我送的,我隻是替人代贈罷了,姑姑若不信,看一看那紙箋上的落款便知。”
聽聞此言,長公主便拿起紙箋看了一眼,之前是被氣著了,確實沒細看,也沒發現落款那個小小的川字,她將信將疑道:“果真?那你又是代誰送的?哪家兒郎,姓甚名誰?”
蕭晏頓了一下,心想,照長公主這護犢子的脾氣,裴言川這不著調的紈绔子,名聲滿京城,恐怕入不了她老人家的眼了。
這短短片刻猶豫,長公主的表情又轉為狐疑:“你不會是在現編一個糊弄我吧?”
“豈敢哄騙姑姑?”蕭晏隻好道:“那人是建昌侯的小兒子,他兄長去年封了忠武將軍。”
長公主略一思索,蹙眉道:“建昌侯和忠武將軍我都知道,不過你提他老子和兄長做什麼?我隻問你,送這賀禮的人是誰?”
不愧是他姑姑,果然一針見血,蕭晏悻悻摸了摸鼻子,道:“是裴言川。”
誰知長公主聽了,卻並未像他想象中那般發怒,亦或是反感之類的,而是細細思索了一番,問道:“他現在是做什麼的?可有了官職在身?年歲幾何?”
蕭晏如實答道:“還在國子監讀書,今年應當是十七。”
長公主沉吟道:“建昌侯夫人我曾經見過,脾氣頗好,是個爽利的,建昌侯也是個忠勇之人,大兒子年紀輕輕就授了四品武職,小兒子應當不會差到哪裡去,隻是他還在讀書,年紀太小,雖說他有些不好的名聲,不過傳言不可盡信,倒是可以觀望觀望。”
又對蕭晏道:“改日找個機會,你領他來給我見一見,看看其人品究竟如何。”
她這會兒倒像是冷靜下來了,顯得很通情達理,蕭晏心中倒升起幾分奇怪的不虞來,莫名想道,怎麼裴言川那種紈绔子弟都能觀望?他堂堂一個太子卻不行了?
作者有話說:
一更
第五十六章
長公主沒有將那一瓶金瓜子帶走, 隻是對蕭晏道:“倘若是你賀枝枝及笄,這禮我們就收了,現如今她是我女兒, 你是我侄子,算得上兄妹關系, 自是多多益善,但這禮既是你代別人送的, 又有別的意思在裡頭, 反倒不好收了,我便替枝枝回了。”
她說著, 轉身欲走, 忽然又笑吟吟地問一句:“不過話說回來,你妹妹及笄, 你這做兄長的當真沒個表示?未免有些說不過去了。”
蕭晏:……
他隻好道:“姑姑教訓的是, 這瓶金瓜子便是我賀她及笄的禮, 還煩請姑姑轉交。”
長公主這次沒再客氣,收了那瓶金瓜子,又笑道:“什麼她啊她的,聽起來實在生分得很,下回記得要改口叫妹妹了。”
蕭晏:“……好。”
禮是送出去了, 信箋也送出去了, 但是事情的發展走向似乎與預計不一樣,蕭晏暗自琢磨著,怎麼好像隻有他一個人吃了虧,痛失一瓶金瓜子呢?
……
黎枝枝在公主府裡住了下來, 長公主讓人給她安排了一座很漂亮的大院子, 就在正院旁邊, 這院子裡原來有一個小花池,因為黎枝枝怕水的緣故,長公主特意讓人都填平了,府裡的荷池也都重新修高了圍欄。
所有人都知道長公主對黎枝枝的重視,沒有人敢有半分不尊敬,公主府上下都稱黎枝枝為小姐,儼然視其為第二個主子。
這裡沒有黎府那一攤子烏七八糟的事情,也沒有黎素晚黎夫人那幾個人添堵,黎枝枝在公主府裡的日子別提多輕松了,還有一個快要把她寵到天上去的娘親,這是她做夢也不敢想的事情。
黎枝枝及笄這幾天都沒去明園,因著長公主的緣故,她也不必請假,自有人去打點妥帖,回明園那一日,是輕羅送她去了山色堂,笑著道:“公主偶爾會來學堂的小書齋看書,七公主也喜歡那裡,時常會來,所以小書齋都有人值守的,小姐您要是有什麼事,去那裡吩咐便是了。”
黎枝枝答應了,輕羅復又向她恭敬施禮,這才退了下去,黎枝枝回過頭,就看見山色堂門口站著好幾個女孩兒,正低聲私語著,不時朝她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