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行知的眉頭打了個死結,遲疑道:“林賢弟,你不會是真的……”
林序秋脫口急急道:“黎兄,你聽我狡辯。”
黎行知:……
眾人當即哈哈大笑起來,亭子裡充滿了快活的氣氛,有人叫道:“他承認了!”
“好啊林賢弟,看不出你生得這濃眉大眼,卻原來是個腹內有溝壑的。”
林序秋被他們笑得真急眼了,拍案怒起,大聲威嚇道:“都給我閉嘴!再胡說八道,你們今日就自己走回去。”
一個同窗指著他,道:“林賢弟……”
“林賢弟你後面有人來了。”
林序秋和黎行知皆是下意識轉頭,卻見亭子外不知何時站了烏泱泱一群人,打頭的是幾位姑娘,年紀不一,還有一個正歪著頭往這邊瞧,神色好奇,小姐們各個身著錦衣華服,被俊童美婢簇擁著,那小姑娘聲音脆生生問道:“姐姐,他們在吵什麼呀?”
黎枝枝唔了一聲,目光落在黎行知身上,答道:“不知道,想來是在討論事情吧。”
黎行知有些尷尬,林序秋更是大為窘迫,恨不得就地挖個坑跳進去,把自己埋起來算了,他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心裡不住地想,她們是什麼時候來的?方才的話有沒有被聽去?
好在這瀑布的聲音實在太響了,黎枝枝一行人隔得遠,並未聽見什麼,她隻是有些奇怪黎行知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他這會兒不是應該在國子監讀書麼?
“行知哥哥?”
宋凌雲也看見了黎行知,面露喜色,連忙拱手上前道:“真是巧了,表兄怎麼在這裡?”
黎行知雖然尷尬,但是很快就冷靜下來,含糊道:“我們同窗幾個出來遊玩,覺得此地景致頗好,故而逗留了。”
眾人連忙附和:“對對,我們是出來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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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宋凌雲很高興地道:“若是表哥不嫌棄,正好與我們一起,人多也熱鬧些。”
黎行知求之不得,連忙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同行的幾個學生也紛紛贊同,那尷尬勁兒總算是過去了,林序秋心中大松了一口氣,眼角餘光瞥見黎枝枝在和身側的小姑娘說話,少女面上笑意盈盈,眸若燦星,他實在沒忍住,又多看了幾眼。
下一刻,黎行知的臉就出現在他面前,不動聲色地遮住黎枝枝,壓低聲音,對林序秋似提醒又似告誡:“舍妹還未及笄。”
林序秋大窘,微微紅了臉,訕訕道:“我、我知道……”
他就是看看罷了,這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林序秋悻悻然地想,隻是遠觀而已,這黎兄也忒小氣了……
於是,兩撥人湊到一處,越發熱鬧了,蘇府的下人們把那亭子仔細收拾幹淨,掃去桌上的桐花,擺上香爐,又鋪上軟墊,這麼多人,亭子裡那幾方石凳是不夠的,又另外設了矮桌和席子,襯著滿地雪白的桐花,倒也不失為一種雅趣。
再沒有人比國子監的學生們更懂風雅之事了,黎行知的同窗們一個個都很會說話,當著閨秀小姐們在場,並不孟浪,卻也不顯得拘謹,談笑風生,妙語連珠,把蘇家幾個小姐逗得直笑,蘇家大姐姐十分高興,又命人去取了酒來,分與眾人飲。
不多時,蘇清商也來了,山裡風大,他穿得比旁人厚實許多,臉色卻依舊蒼白,眉眼愈發顯得清雋淡然,如同新作的水墨畫。
宋凌雲連忙請他入席,又親自為其斟酒,蘇清商輕輕咳嗽了幾聲,抬手制止,道:“多謝,敝人一向隻飲茶。”
宋凌雲不免有些尷尬,蘇清商卻並不理會他了,隻與蘇棠語說起話來。
黎枝枝手裡拿著酒杯,裡面盛了梅子酒,酒氣清淡芬芳,蕭如樂有些眼饞,巴巴地湊過來道:“姐姐,這個好喝麼?”
她就差把想喝兩個字寫在臉上了,黎枝枝有些好笑,道:“小孩子不能喝酒。”
聞言,蕭如樂面露幾分沮喪,失望地道:“哥哥也從不讓我喝酒,說喝了酒會變得更笨。”
黎枝枝想了想,道:“他說得沒錯,大人喝多了酒,確實會變笨。”
“真的啊?”蕭如樂有些吃驚,道:“我還以為他又在騙小孩子呢。”
黎枝枝忍不住笑起來,她忽然又想起蕭如樂荷包裡的那張“字據”,看來這位太子殿下著實劣跡斑斑啊,就連阿央都不太相信他了。
她正笑著,忽見那竹林裡又有一行人走出來,打頭的那個坐著抬轎,身著深青色衣袍,五官俊美,面容熟悉得緊,不是太子殿下是誰?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黎枝枝早猜到他不會那麼放心把蕭如樂交給自己,如今一看果然,她是沒覺得有什麼意外的,其他一同宴飲的人都傻了,今天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一個個都往山裡頭鑽?
作者有話說:
一更
還有一更哈~等我一下,盡量早一點
第四十四章
空氣很安靜, 沒有一個人說話,隻能聽見遠處的瀑布聲音遙遙傳來,蒙蒙的水霧氤氲開去, 又被風吹散,一時間竟猶如仙境一般。
年輕的太子坐在輪車上, 鳳眸隱含笑意,望著眾人道:“怎麼了, 都不歡迎孤來叨擾麼?”
其實親眼見過太子殿下的人並不多, 國子監的學生們各個都有些惶惶無措,最後還是蘇清商起身行禮, 其他人才如夢初醒一般, 紛紛跟著施禮。
江紫萸的臉色尤其難看,嚇得整個身子都要瑟縮起來了, 連頭也不敢抬起, 她之前欺負蕭如樂的時候從沒想過, 太子殿下竟然也在北屏山上!
太子殿下怎麼會來這偏僻的北屏山?
江紫萸袖中的手死死捏成拳,她的右手已經腫脹發青,痛疼不堪,這會兒卻有些麻木了,心驚膽戰之餘, 她偷眼去看蕭如樂, 好在蕭如樂倚在黎枝枝身邊,正在笑著與她說悄悄話,一無所覺。
倒是黎枝枝發現了,側頭看過來一眼, 江紫萸頓覺心底冰涼一片, 手足發僵, 額上幾乎有冷汗流下。
黎枝枝自是察覺到她的懼怕,微微勾起唇,對她無聲張口,說了一句什麼。
過了片刻,江紫萸才反應過來,她在說:等著瞧。
等著瞧什麼?她是要跟太子殿下告狀嗎?怎麼辦?江紫萸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敢做出那樣的事情,現在回想,隻覺得猶如鬼迷心竅似的,一時間心亂如麻,惶惶不安,外界的一聲一響都入不了她的耳了,直到忽然有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她。
江紫萸嚇得差點跳起來,尖叫一聲,驚慌失色地抬頭,對上了蘇棠語吃驚的目光,她疑惑道:“紫萸,你的臉色好差,怎麼了?”
江紫萸恍惚回神,才發現眾人都已經站起來了,隻有她一個人還跪在地上,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包括那位太子殿下,他的眼神有些漠然,又透著幾分審視和打量,江紫萸愈發戰戰兢兢,雙腿都有些發軟了。
蘇棠語見狀,有些擔憂,小聲道:“你若是身子不舒服,不如我遣人送你回莊子,好好休息。”
江紫萸自然是求之不得,正欲點頭時,忽聞一個笑吟吟的聲音道:“江姐姐不舒服麼?快來這裡坐坐,倒一杯熱茶來暖暖身子。”
聽見這個聲音,江紫萸下意識就生出幾分害怕來,再看黎枝枝眉眼微彎地看著她,隻覺得脊背發涼,張口要拒絕:“我不——”
誰知這時候,一向少言的蘇清商竟然也開口了,對蘇棠語道:“帶江表妹過去坐吧,太子殿下大駕光臨,豈能先行離席?”
蘇棠語一想,確實如此,總不能在太子殿下面前失了禮,連忙攙扶著江紫萸在黎枝枝身邊坐下了,黎枝枝親自倒了一盞茶,放在她手裡,溫溫柔柔地笑著道:“江姐姐,可小心燙啊。”
那以盞茶確實很燙,江紫萸險些一個哆嗦,把茶水打翻了,黎枝枝察覺有一道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遂抬眸望去,那人是蘇清商,他的眼尾微揚,似乎是笑了一下,彼此的目光中都透著了然,倒像是一起在惡作劇的小孩子。
卻不防這一番無聲的交流,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蕭晏微微挑起劍眉,面上浮現些許若有所思,他看著那兩人,不知怎麼,心底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但是具體怎麼個奇怪,卻又說不上來。
於是復又看向自己身側的裴言川,少年正地盯著黎枝枝,一眼又一眼,想看又不敢多看,仿佛眼珠子隻能瞧那一個方向似的,蕭晏不禁有些嫌棄,真是沒眼看了。
太子一來,這宴上的氣氛便收斂了許多,國子監的學生們都頗為拘謹,好在有裴言川一行紈绔子弟在,他們雖然吟詩作賦不行,但是飲酒作樂十分拿手。
沒多一會兒,氣氛重又輕松起來,眾人也逐漸發現蕭晏沒什麼架子,看起來脾氣很好,就如傳聞中一樣,這位太子很清闲,清闲到往北屏山這種旮旯裡鑽,到處看風景。
待氣氛十分融洽的時候,忽有人提議道:“正好無事,諸位不如來玩藏鉤吧?”
眾人聽罷,紛紛同意,所謂藏鉤之戲,其實很簡單,把參與的人分為兩組,然後將帶鉤藏於一組任意一人的手心,由另一組的人來猜,猜中者為勝。
裴言川問蕭晏道:“殿下可要參與?”
蕭晏頷首:“可以一試。”
提議玩藏鉤之戲的人是裴言川的好友,就是喜歡鬥蛐蛐的那位兄臺,姓賀名鳴,自告奮勇地要來主持,將參戲的人分為兩組,甲組是裴言川,蕭晏,黎行知,蘇棠語,黎枝枝,又在蕭如樂的強烈要求下,把她也分了進來。
裴言川向賀鳴投去充滿肯定的眼神:好兄弟。
賀鳴自是十分得意,又將剩餘的林序秋,蘇清商等人分為乙組,宣布道:“由甲組先猜,乙組藏。”
眾人沒有反對的,甲乙二組各自聚在一處,圍成一圈,如此方可隱秘商量藏鉤,蘇棠語低聲問黎枝枝道:“你覺得會是誰藏?”
黎枝枝搖首,道:“過一會兒看看再說。”
不多時,乙組的人便說藏好了,一字排開,各自伸出手來,緊握成拳,拳心往下,黎枝枝看了一陣,也沒瞧出什麼問題,皆因為那帶鉤太小了,若真的藏在手心,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
她便盯著每一個人的臉仔細觀察,先是蘇家表小姐,她面上笑吟吟的,並無異樣,緊接著是蘇家大姐姐,手持紈扇,斂目微笑,再是蘇清商,他眉眼從容淡然,跟之前沒有任何分別,緊接著是江紫萸……
她的臉色非常蒼白,低垂著眼,像是很緊張一般,伸出的手不自覺輕輕發抖,十分心虛似的,這實在有些過於明顯了。
裴言川立即指著她道:“我覺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