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了,這四年間,莫穗無數次後悔自己不該去拍戲,不該為了工作,將孩子留在家裡。
心理問題最嚴重的那一段時間,她腦海中的思緒更是千奇百怪,幾乎要將自己逼得崩潰。
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曾想過,孩子仍然活著。
上天真的會如此眷顧他們嗎?
……
警方正式立案調查,尋找孩子。
一連數日,夫妻倆每天都要來警局,詢問案情進展。
警方查了四年前莫雅琴的出行記錄,再從她的親戚朋友入手,詢問是否有人知道當年的隱情,並且調查那一天被宣告死亡的孩子裡,誰是沒有辦理過正規手續的。
莫雅琴太狡猾了,能在醫院虛晃一槍,想辦法弄到死亡證明和火化證明,她並不簡單。
可她的病情愈發嚴重,如今已經成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證言不被採納,也不予逮捕。
孩子究竟去了哪裡?
如果她真是為了莫穗的事業考慮,又不忍心下手的話,非常有可能將孩子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遠到母女倆可能再根本沒辦法在偶然間相逢。
人海茫茫,唯一知道關鍵消息的莫雅琴又沒有辦法配合錄口供提供線索,因此警方提醒夫妻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尋找這個孩子,相當於大海撈針。
可他們哪還聽得進,如今的顧峄城和莫穗迫切地想要找到他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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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天,夫妻倆去了療養院很多回。
莫穗用了所有辦法,哀求、發怒甚至威脅……
可莫雅琴神情呆滯,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還是到了要回劇組的時候。
但是莫穗完全沒有心思,隻想留在家裡等消息。
“警方說,查到那幾天,她去過凌市。凌市是我爸爸的家鄉,她可能是去祭拜他了。”莫穗說,“她回家之後的第三天,才給我打電話,說孩子沒了。”
警方已經開始著手調查莫雅琴是否將孩子丟到了凌市。
可能是送到哪戶無兒無女的家庭,也可能是孤兒院。
可凌市有五間孤兒院,再加上那周邊還有很多城市,他們不知道莫雅琴當初是把孩子送到哪裡,更不確定,孩子究竟是幾個月大的時候才被送走的。
畢竟,孤兒院的棄嬰不少,即便有人將嬰兒丟在院門口,但光是從嬰兒的生長發育情況來看,很難斷定是一個月、兩個月,或者三個月大。
調查進度可能要拉長。
顧峄城幫她收拾好行李箱,說道:“你安心去拍戲,不管用什麼辦法,孩子一定會找到的。”
莫穗知道,現在不是著急的時候。
一整個劇組的人都在等她,她總不能任性地為了自己的事情,給別人增加負擔和損失。
她點點頭,忽地想起安安的事,提醒顧峄城記得把孩子的領養手續辦好。
而通過爸爸媽媽這幾天的對話,小團子意識到一個問題。
原來,媽媽有她自己的女兒。
“媽媽,那是妹妹還是姐姐呀?”安安小聲問。
莫穗將安安抱起來,讓她待在自己懷裡。
“媽媽不知道安安具體是什麼時候出生的,院長也不是非常確定,所以我也不清楚安安是姐姐還是妹妹。”莫穗溫聲道。
顧峄城也坐到她們身邊,笑著揉了揉小家伙的臉頰:“安安想當姐姐還是妹妹?”
安安歪著腦袋,仔細思考這個問題。
昨天晚上,她在爺爺奶奶家,聽李嫂說,爸爸媽媽的親生女兒是很重要的。
既然是這樣,她就要照顧好那個小朋友。
因此安安認真地說:“我想當姐姐,照顧妹妹。”
莫穗的心中不是滋味。
在孤兒院長大的小朋友,心思會更細膩敏感,她不知道才四歲的安安,是不是懂得這麼多道理,但無論如何,她都不希望孩子傷心難過。
他們在尋找自己的女兒,但同時,對他們而言,安安也是重要的。
“安安也是個寶寶,不需要照顧任何人。”莫穗說,“你應該是被照顧的孩子,知道嗎?”
安安似懂非懂。
莫穗又說:“對不起,這幾天爸爸媽媽太忙了,沒有好好陪你。但是我們會盡快處理好自己的事情,陪著安安,好不好?”
“等媽媽的戲拍完之後,爸爸就休年假,爸爸媽媽帶著安安好好出去玩。”顧峄城笑著說,“我們去有山有水的地方,安安一定會玩得很開心。”
安安乖巧地點點頭,說道:“媽媽也要開心。”
莫穗的鼻子一酸。
她的心情確實非常復雜。
一方面,她為他們的女兒而擔憂,另一方面,她再怨恨莫雅琴自小對自己的控制,但無論如何,那是她的媽媽。
她怎麼都不會想到,自己的媽媽會做出傷害自己、也傷害孩子的事情。
仿佛被全盤否定一般,心底的最後一絲信念都即將坍塌,她可以確定,如果這個消息來得再早一些,自己甚至根本就沒有辦法面對。
莫穗將孩子抱進懷裡:“安安真好,我們不難過。”
然而,就在她緊緊抱著安安時,手機鈴聲突然響了。
是療養院打來的。
“莫小姐,不好意思。莫阿姨、莫阿姨她——”
莫穗神情冰冷:“她怎麼了?”
“這兩天,莫阿姨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一會兒說你要拍戲,一會兒又說你在上表演課,昨天晚上更誇張,莫阿姨說你沒考一百分,她撕碎了你的試卷。”
莫穗揉了揉太陽穴。
“今天早上醒來,她說要在樓下曬太陽。我和前幾天一樣,去給她找遮陽傘。但是沒想到,就幾分鍾而已,她居然不見人了。”
“不見了?”莫穗的眸光沉下來,“你們怎麼照顧的?”
“對不起,莫小姐,我們平時的工作也很忙,基本上一個護工不是隻負責照顧一位……”黃護工著急地解釋。
可莫穗沒有再聽,煩躁地掛斷電話。
……
莫穗和顧峄城出門去找莫雅琴。
在這一刻,莫穗不再考慮其他的,隻想著,莫雅琴的精神狀態時好時壞,也許哪一天,她突然又好了,或許能說出孩子的下落。
時間緊急,他們沒有把安安送去顧家。
小團子坐在車上,並不知道他們要去哪裡,還以為自己在兜風。
北城很大,他們開遍了大半個城市。
莫雅琴的娘家、莫穗小時候的家、她的小學、初中、高中……
但不管是哪裡,都沒有找到她的下落。
莫穗自嘲一笑:“我怎麼會以為她在這些地方?她和其他媽媽都不一樣,就算記憶回到十幾二十年前,也不會想著去找我的。”
顧峄城心疼地看了副駕駛位上的妻子一眼。
自己的母親做出這樣的事,莫穗表面上什麼都不說,但受到的打擊,一定不會小。
太陽下山了,黃護工再次打電話過來。
“莫小姐,莫阿姨回來了!太好了,她終於回來了!”黃護工說。
莫穗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又是一次,她被自己的母親耍得團團轉。
莫雅琴究竟還要折騰她到什麼時候?
“我們去療養院。”她說。
一家三口到了療養院。
走到套房門口時,她做了個深呼吸,回頭對安安柔聲道:“安安不進去,去外邊的大廳等媽媽。”
顧峄城知道她怕嚇到孩子,就拉著安安的手:“我們去那邊玩。”
等到安安跟著顧峄城轉身之後,莫穗拿著從護工那裡拿的鑰匙,開門進了房間。
房間裡,莫雅琴坐在床上。
她低著頭,在織毛衣,神色不緊不慢的。
嫩黃色的毛線被她纏在手上,聽見動靜時,她抬起頭,掃了莫穗一眼。
但隻這一眼,她就又重新低下頭,繼續專注地織著。
莫穗看著她,緩緩走近。
原本,她的心中是有一腔怒火的。
可此時,夕陽西下,金色的光芒落在莫雅琴的身上,看起來並不焦躁,非常安靜。
莫穗忽然覺得這樣的感覺熟悉而又陌生。
兒時,她曾滿心依賴、信任自己的母親。
從小到大,莫雅琴都控制著她。
小時候,莫穗不知道該怎樣反抗,長大之後,卻是因為不想反抗。
因為,莫雅琴也很可憐。
在那個年代,沒有學歷、沒有正經的工作單位,一個人帶著女兒討生活,她受了太多的苦。
莫穗不想變成她,但卻理解她。
可現在,莫穗覺得自己太可笑了。
她怎麼能理解莫雅琴?
莫穗慢慢往前走,曾經的種種浮現於眼前,眼眶逐漸湿潤。
媽媽很偏執,可不管怎麼樣,那些愛,也是假的嗎?
小時候,媽媽囊中羞澀,但出去吃面,會給她加一個荷包蛋。
長大一些,媽媽有了穩定的工作,試過帶她去公園玩碰碰車。
月子裡,媽媽給她做豐盛的月子餐,不讓她沾涼水,要先把水燒熱,冷卻之後才能用來洗手……
莫穗一直以為,莫雅琴是愛她的。
此時,她一步一步,走到莫雅琴身邊,輕聲問:“真的是你把我女兒扔掉的嗎?”
莫雅琴連頭都沒抬,繼續打毛線。
莫穗面色蒼白,一隻手死死地握住她的毛衣針:“她在哪裡?”
“你是誰?”莫雅琴推開她的手,眼睛一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想要推開莫穗。
但她的力氣不夠,便憤怒地吼叫起來。
莫穗一怔:“你不認識我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莫雅琴的聲音陡然抬頭,尖聲道,“馬上給我出去!別以為我們孤兒寡母的就好欺負。”
莫穗攥著她手腕的手,下意識松開。
套房外,一道小奶音響起。
“爸爸,我要去保護媽媽!”
小團子掙脫顧峄城的手,衝了進來。
她跑到莫穗身邊,兩隻小手攤開,就像是奶奶和她玩老鷹捉小雞時那樣,緊緊護著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