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啟勝攔到了出租車。
車子緩緩停靠在他們身邊,周明敏打開後座的門。
賀啟勝在邊上等著,見她已經坐穩了,就扶著車門也要上去。
而周明敏絲毫沒有挪動,隻是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他。
兩個人對視片刻。
時間一秒接著一秒流逝,最後,賀啟勝嘴角僵硬,幫她關上後座車門。
周明敏舒舒服服地坐著,打開車窗,微風拂面,吹亂她柔軟的發絲。
已經坐上副駕駛位的賀啟勝好幾次回頭,想要說什麼,最後又把話全都吞回到肚子裡去。
司機師傅打開電臺廣播,一路向片場開去。
此時的廣播放的是恐怖故事合集,故事本身不嚇人,但配上詭異的背景音樂,就聽得人瘆得慌。
賀啟勝猶豫一下,問道:“你怕不怕?”
隻是話音落下,他對上她的眸光。
似乎,聽得津津有味……
賀啟勝的心中冒出一陣挫敗感,轉頭看向窗外。
他們認識還沒多久,倒也不是說多喜歡,隻是到了這年紀,碰見讓自己心意微動的人,總是不願意迂回,想直接出擊。
不過,大家都是體面人,如果這明顯是自己單方面的好感,賀啟勝是肯定不會勉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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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周明敏終於開口:“賀導。”
溫軟清亮的聲線,帶著幾分嬌柔,在車廂裡回蕩。
賀啟勝回頭,眸光一深,眼中帶著期待。
“你喝了這麼多酒,夜戲是不是拍不了了?”周明敏的語氣略帶興奮。
賀啟勝失望地揉了揉太陽穴:“明天再拍吧。”
所以她點一壺清酒,是為了給他灌醉,好逃過夜戲?
畢竟這大小姐,是很看重美容覺的。
“太好了。”
周明敏不知道賀啟勝在想什麼,如果知道的話,她肯定會激動地反駁。
開什麼玩笑,她是敬業的影後,哪會打這些小九九?
……
一開始,顧峄城是在裝醉。
隻是那壺清酒的度數不低,後勁一上來,他靠在她的頸窩,忽然之間,希望自己真的醉了。
過去的他們,都太清醒而又冷靜,一言不合就是冷戰,仿佛誰先低頭,誰就輸了。
有了安安之後,他試圖改變,因為家是講愛的地方,沒有必要隻爭輸贏。
這樣的改變,讓他們的相處變得自在很多,但許多時候,他還是在猜。
以顧峄城對莫穗的了解,如果她真的想離婚,誰都攔不住,但退一萬步來說,她也不是任性的小女孩脾氣,要是打心眼裡不想離婚,又何必讓人擬好一份離婚協議書?
顧峄城看得出,她不是在逼他妥協。
他總覺得,莫穗在折磨她自己。
此時,他埋在她的頸窩,寬大的手掌搭在她纖細的腰肢上,像是在耍賴一般,就是不松開。
莫穗愣是推不開他,恍惚間,想起他們分分合合的每一次爭吵。
十幾歲時的顧峄城和她,還很幼稚。
他們會為了一些小事鬧矛盾,脾氣上來,她說走就走,而他也會選擇相反的方向,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
隻是,走了一路之後,她的氣慢慢消了,總會忍不住頓住腳步,悄悄回頭看一眼。
幾乎每一次,他都跟在不遠處。
穿著校服,左肩上背著書包,一隻手插著兜,分明一臉乖張的人,但看著她時,神情卻無辜。
就和現在的他一樣,像是明知道你拿他沒辦法,所以使勁耍賴。
皎潔明亮的月光之下,安安仰著頭,看爸爸在撒嬌,看媽媽在笑。
媽媽笑得很美,眼底蕩起她之前從未見過的光芒。
過了好久,她看見爸爸裝出暈乎乎的樣子,掏出一把車鑰匙。
一家人往車邊走去時,顧峄城用略有些刮目相看的眼神望著安安。
他的小棉袄,大多時候會漏風,坑了他一回又一回。但更多時候,小棉袄還是很懂事的。比如說剛才,她大概是想起自己不能再做小電燈泡,因此居然隻是靜靜地待著,沒有出聲打擾。
還是他擔心小團子的腳丫子會站酸,實在過意不去,才掏出車鑰匙,依依不舍地離開莫穗的懷抱。
車門打開,安安被固定在安全座椅上。
她一坐好,就開始晃悠自己的小短腿,等著爸爸坐在邊上陪自己。
可是爸爸太無情了,他巴巴地跟到前座,往副駕駛位一坐,還回頭對安安說:“你乖乖的,爸爸醉了。”
安安歪了歪腦袋,還在想醉了是什麼意思,突然又聽見爸爸對媽媽說:“記得關上兒童鎖。”
話音落下,他又開始裝醉了。
……
莫穗還沒到片場,就收到周明敏的電話,說今晚的夜戲取消了,於是她直接開回酒店。
走到酒店前臺,她的腳步頓了一下。
顧峄城幽幽地提醒:“夫妻倆開兩間房,會被拍到吧……”
莫穗失笑:“顧峄城,喝醉了就要有喝醉的樣子。”
夫妻倆到底還是沒有開兩間房,因為安安直接拉著爸爸的手,跑到自己的房間門口。
父女倆站在房門口之後,一起乖巧等待。
“媽媽,房卡呢?”安安的聲音軟綿綿的。
莫穗從包裡拿出房卡。
“滴”一聲,小團子打開門,熱情地歡迎爸爸進來。
顧峄城進了房間,左右張望。
沒有兒童床嗎?
隻是這一次,他厚道了,不再開口問。小東西對他這麼好,他不能過河拆橋。
再說了,就算讓酒店送來兒童床,最後可能還是他蜷縮著腿孤零零地躺在上面。
“爸爸洗香香睡覺啦!”安安揮揮小手招呼著。
接下來又是一家三口的輪流洗澡洗漱時間。
小粉豬安安是第一個從衛生間出來,爬到床上的,緊接著媽媽也來了。
母女倆一起靠在床上,玩安安的電話手表。
之後,衛生間的門打開了。
安安大聲道:“爸爸過來!”
“來了!”顧峄城快步走過來。
一米八的雙人床,即便睡三個人也不太擠。
雖然小電燈泡是一定要躺在中間的,但顧峄城已經知足了。
莫穗關了大燈,隻留床頭櫃上的一盞小燈,昏黃的燈光落在母女倆的臉上,溫暖而又柔和。
“看看安安的電話手表好不好玩。”一縷發絲掉落在額前,莫穗伸手捋開,繼續擺弄小朋友的手表。
翻到拍照功能時,她看見左下角有一個相片圖標,隨手點進去。
一點進相冊,莫穗忍不住笑出聲。
顧峄城也好奇地湊過來看。
小朋友的電話手表相冊裡,有一大堆自拍照。
嘟嘴的、比“耶”的、吐舌頭的……
每一張照片,都是放大了小團子肉嘟嘟的臉蛋,有的連五官都沒拍到,就已經按下快門鍵。
顧峄城和莫穗好好欣賞一番,還拿出自己的手機把照片傳輸過去。
窩在爸爸媽媽中間的安安很迷茫。
“你們笑什麼呀?”她問。
莫穗揉揉她的小臉蛋:“是誰教臭美的安安拍照的?”
安安撓頭:“喬果姐姐都是這樣拍噠。”
小團子發現了,每當沒事的時候,喬果都會對著手機自拍。這些動作和表情,都是安安從她那裡學過來的。
莫穗笑個不停:“你還學會什麼了?”
安安仔細回想,擺出喬果姐姐拍照時的標志表情。
把嘴角一勾,笑而不露小米牙,眼睛擠得彎彎的,因為這表情太難了,她有點吃力,五官還在顫抖。
望著小團子這微笑營業的小模樣,莫穗的眼角都快要笑出眼淚。
她用手捧著安安的臉蛋,將她肉乎乎的小臉擠成一團,像是搓湯圓一樣揉了揉:“我們安安怎麼這麼可愛?”
安安歪了歪腦袋,有點不好意思了,小聲道:“爸爸媽媽不要嘲笑我。”
聽這軟軟糯糯的話一說出口,顧峄城克制地收回望著那幾張自拍照時的目光。
盯著看,很難不笑。
但是小不點也是要面子的,他們得忍住。
這一夜,安安一會兒依偎著爸爸,一會兒依偎著媽媽,心裡暖洋洋的。
之前的好幾回,她都覺得自己已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了,可原來,幸福是沒有“最”的。
現在的小團子,能感覺到,自己一天比一天幸福。
這樣的美好滋味一直在疊加。
床頭櫃上的小燈被熄滅了,莫穗說:“不早了,睡覺吧。”
“不要關燈呀……”安安小聲說,“黑黑的。”
莫穗輕撫小團子的發絲,溫聲道:“今天我聽劇組裡一個媽媽說,睡覺的時候開著小夜燈,會影響小朋友的發育。”
長期開小夜燈睡覺,會使得小朋友的視力得不到充足休息,還會影響小孩褪黑素的分泌,影響大腦發育。
“可是黑漆漆的,安安怕有大灰狼。”小團子輕聲道。
莫穗笑著說:“不怕,爸爸媽媽會保護你的。”
安安想起爸爸還在,立馬轉過身,小手摟著他的脖子。
這樣就有滿滿的安全感了!
夜深了,安安被哄著,進入夢鄉。
顧峄城知分寸,除了看照片的時候,全程都像個透明人,不會故意找任何存在感。
而莫穗,側著身子,將手搭在孩子軟軟的小肚子上,困意來襲。
靜悄悄的夜,顧峄城沒有出聲,但她能感覺到他在。
明天一早,他就要帶著安安回去了。
而她也請了周三的假,要去心理治療室復診。
上一次,林醫生說她的情況已經好了很多。
一個療程的心理咨詢即將結束,醫生建議她可以先暫停復診,換一種方式生活。
她是不是已經被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