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的女友粉也多。陳靜月醫生,把誰放在眼裡過?直到我左到醫院,那叫一個窮追不舍。」
我嘴又驚訝地張開。
賀鈞接下來的話,更是刺激:「可是,據我觀察,左好像有女朋友了。」
「有女朋友?誰啊?」我壓抑住內心的緊張,湊過去,豎長了耳朵準備聽答案。
「很閑嗎?賀醫生。」頭頂上方卻突然傳來顧左低沉的嗓音。
我和賀鈞像說壞話被抓包的兩個小孩。
不過賀鈞率先出賣了我:「左,右右要請你吃飯,知道你今天過生日。」
放屁!我明明來找他倆簽醫療設備買賣合同的!
「?」戴著口罩的顧左歪頭試探地看向我。
「啊對,我訂好飯店了,中山北路。」我心裡一亂,把掏了一半的合同塞回包裡。
「好啊。」他答得幹脆,讓我跟賀鈞瞪大了眼睛。
「左,你今晚不是……」
「臨時取消了。」顧左揚揚眉打斷了賀鈞,看著我,「你在診區等我一下,我去換衣服。」
7
顧左換了白色套頭衛衣、黑色牛仔褲和小白鞋。劉海隨意搭在額前,冷白色皮膚幹凈、清冷。
又細又直的腿在衛衣下大步流星,引得病人紛紛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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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左,下班了?」陳靜月醫生追上來。
「嗯。」顧左走到我身邊站定。陳醫生才注意到今天穿素色連衣裙、化淡妝的我。
我想起賀鈞告訴我陳靜月在追顧左。看過去,對上她殺氣騰騰的眼神。
秒慫。
「我今天沒開車,能不能坐你車?」陳醫生問。
「我約了人。」顧左回答,「不方便。」
「那送我去地鐵站好了。」陳醫生看向我,像在示威,「不介意吧?」
職業病使然,我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介意。」
五分鐘後,我後悔了剛才的決定,恨不得馬上跳車逃竄。
「中山北路?那邊人很雜,沒去過。金融中心開了間法國菜,挺不錯。」
First Blood!
「姜右,做藥代得跟男人一起喝酒吧?多不安全。我做不來……」
Double kill!
「我們醫院常有一些女藥代,跟醫生們不清不楚,界限很難把握。哦?」
Triple kill!
血槽告急!
可陳醫生並沒打算放過我:
「姜右他們說你前夫……」
「陳醫生,女孩子的美不隻是一種樣子的,對嗎?」顧左的手慵懶地搭在方向盤上等紅綠燈,聲音清冷。」
「還是說,如果藥代和醫生不平等的話,醫生跟醫生之間,是不是也不平等?」
頓了頓,仿佛補充一般,道:「是不是你也要發 30 篇以上的 SCI 論文,才能讓我好好地跟你說話?」
顧左……從倒車鏡裡,我詫異地看到顧左臉上雖然很快恢復了平日的清冷、淡漠,然而眼裡、嘴角,全是鋒銳的笑意。
看著陳醫生怒氣沖沖的背影,我小聲地跟顧左道謝:「剛才…以後不要這樣了。她隻是喜歡你,想追你罷了。」
顧左指尖胡亂地敲著方向盤,餘怒未消:「你當時追我的時候,對我身邊的人可沒這麼大惡意。」
——仿佛觸動了什麼敏感的話題,我們忽然都是沉默。
輕音樂緩緩流動。車窗外吹來的風,微涼地拂動在兩人之間。
8
中山北路是一條悠閑的步行街小巷。
吃完火鍋出來,我們在路上散步閑逛,看滿街燈火。
在這個城市生活 27 年,還從沒來過這裡。
想到這一點,我一愣:忘了今天是顧左的生日了!
前邊有家甜品店,我假裝去買水,讓顧左在銀杏樹下等我一會兒。
回來時,他滿身如霜的月光,站在樹下,低頭踢著一顆石子等我。
像是時空重疊。
曾經在晚自習的操場上,夏夜晚風吹過。
我坐在草坪上看顧左鍛煉,他真的很厲害,在我面前反手做了個很久的空中倒立。
他問我為什麼盯著他看。
我說,顧左,這個角度親你一下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想到這兒,耳根有點兒發紅。
「蛋糕一定很好吃。」顧左挑了挑眉,對著我笑了笑。
「你今天陪我出來,你女朋友不會不高興吧?」我把蛋糕遞給他。
「你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會不會晚了點兒?」他沉吟著,「不過好像,我沒有女朋友呢。」。
走了兩步,又加了一句:「有女朋友就不會淪落到跟你出來過生日了。」
「顧左,你禮貌嗎?」我打他胳膊。
他躲:「啊,蛋糕要倒了。」
回到車上,顧左慢悠悠地打開車窗,透著明顯肌肉線條的手臂隨意地放在窗沿:「生日蛋糕要配點兒紅酒吧。」
「嗯?」我看著他。
「我家有紅酒,很多都是國外帶回來的。」他看著前邊,「有興趣嗎?」
「好啊。」看我回答地爽快,他驚訝地看向我。我說:「你上樓把酒拿下來,我們在車裡喝。」
「……」顧左勾了勾唇角,止不住地低頭笑了。
咦?
明明才是秋天,怎麼有積雪融化的聲音?
9
顧左的江邊大平層隱秘又開闊。
我倆坐在陽臺的地毯上吃蛋糕,喝紅酒到微醉。
「你這兒有一點兒奶油。」顧左微微笑著,在自己唇邊比畫。
「昂~,你幫我擦掉。」
顧左靠過來,帶著清冽的薄荷氣和淡淡的甜酒味。
「這裡……」他微涼的指腹一遍一遍地掃過我的唇角,像擦一塊怎麼都擦不掉的奶油漬。
我垂眸,感覺到灼熱的眼神。
「右右,你眼角有一條皺紋。」
「我要老了。」
「嗯。」
「你好像很難過。」我說。
「是很難過。」他摸著那條皺紋,「是很難過。我錯過了看第一條皺紋爬上你的臉……」
我以為他在開玩笑,低頭罵他太損了,抬頭卻迎上他認真的眼神。
他的眼睛還是亮晶晶的像星星,眸裡像籠著一汪明晃晃的銀河。
——宛如時空逆轉了十年。
10
「誰讓你當時拒絕我,還拒絕了我 128 次。」我忍不住地說。
「那,算是懲罰嗎?」他捧著我的臉,聲音很輕,「所以無論多少個日夜,無論走到哪裡,無論生活被什麼填滿,都再也忘不掉你。」
不論是不是哄我。
從他嘴裡說出來,我心都化了。
「你剛才說,我拒絕你多少次?」他問。
「128 次。」我垂眸,心臟止不住地狂跳。
「那,吻 128 下做補償怎麼樣?」他俯身過來,環上我的腰,吻細密地落在了我的頸窩、鎖骨、耳垂。「1,2,3,4,5,6……」
數到 119 的時候,他用通紅的眼睛看我:「我認輸了。每次拒絕,用一萬個吻補償你好不好?」
欲火在他冷靜的眼睛裡星星點點地點燃起來,直至連綿成海。
「你要對我做什麼?」我抿著嘴對他笑。
「……做春天會對櫻桃樹做的事。」
春天對櫻桃樹做的事,我送他的情書裡聶魯達的詩。
意思是,和你開花結果……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微微地挑開風衣。消毒酒精在指尖留下的微涼感,輕輕地劃過每一寸肌膚。
馥香的紅酒灑出來,旖旎在摩洛哥風格的地毯上。
他在要隱去的星子間凝視我的眼睛:「右右,現在我很清醒。」
——那樣的眼神帶著禁欲的蠱惑:「右右,我不知道你清不清醒。無所謂,對於你,我這次志在必得。」
恍惚間被帶著向雲層裡攀升,我朦朦朧朧地好像又回到了 18 歲。
成為那個驕傲又幹凈的自己。
11
兩個月的戀愛,很多好好地在一起的時刻。
比如,做飯時,他在背後甜蜜的擁抱,下巴抵在我的頭頂,聲音悶悶地:「老婆大人,我都餓了。」
比如,他在加班時給我打電話,哼唧唧地撒嬌:「明晚去我家好不好?房子太大了,我一個人不敢睡。」
比如,我去醫院看他,他嘴角藏不住的笑,跟在別人面前清冷、疏離的樣子判若兩人。在白大褂裡口袋拿出一顆糖放在我手心:「沒什麼送你的,病人送我的糖。」
……
深夜的陪伴,卡地亞情侶項鏈,一次次我在鬧他在笑……
像陽光下粉飾太平的泡泡。
都在兩小時前,顧左在餐廳門口碰見我時,破了。
客戶油膩的手和肆無忌憚的調笑。
酒灑在了衣服上,襯衣變得透明起來;被摟著肩膀,還要陪一臉笑:「趙總慢走,我也想你呀。」
一回頭,撞上顧左凝重的臉。狼狽的模樣已經被他盡收眼底。
短短一剎的對視,卻仿佛是永恆。似乎時空都凝固了,隻有心在激烈地跳動,有另一個聲音在心底忽然爆發出了呼喊:姜右,夢做了很久了,該醒了。
此刻,我在顧左家樓下等他回來。
夜裡,深秋的風很涼,我情不自禁地在風衣裡縮了縮身子。
12
顧左在昏黃燈光下走過來。
低頭不動聲色地問道:「 又忘記帶鑰匙了?」
「顧左,我……」我對著他,整肅地開口。
「上去說,好嗎?」他伸手幫我攏了攏風衣領口,裡邊的絲綢白襯衣有幾塊刺眼的酒漬。
他真的很溫柔。
溫柔到我幾乎都要放棄抵抗。
一直到幫我把包放在玄關櫃。
打開燈,敞開的包裡,一個撕開的方形鋁箔包裝袋。
不是我們常用的牌子。
眼底湖水一樣的溫柔,突然暗下來,像藏了一場狂風驟雨。
我踢掉高跟鞋,從他身側走過,卻被他拽住了。
他垂眸,語帶痛楚:「 右右,我說了我養你。」
「顧左,我也說了,我不會去依靠任何人,我有自己的價值。」我迎著他的目光。
「這就是你說的價值嗎?」他聲音悽切。
「所以,你覺得還能走多遠?顧醫生,你在手術臺救死扶傷,在專家席光芒萬丈。而我,夜夜在觥籌交錯裡出賣靈魂,甚至出賣肉體。債臺高築的痛苦、受人冷眼的痛苦、在陰暗的角落討生活的痛苦,你沒經歷過。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會幸福嗎?」
我皺起眉:「顧左,我們分……」
話沒說完,被他抓住手按在了墻上。
兩片唇瓣猛烈地印在了我的唇上,帶著熟悉的薄荷香。
開關被後背按熄了。
黑夜裡,他聲音有些低沉,顫抖地哽咽、喑啞的氣聲在我耳邊低語:「我同意了嗎?姜右,你經過我同意了嗎?……」
我不說話,掙扎了一下被他更用力地按在墻壁上,酒精讓我覺得一陣一陣地眩暈,身體發軟,任由自己被他抱回臥室。
我不理他,他也不再說話,仿佛不知道疲憊。
混亂的一夜。
他帶著消毒酒精微涼的手指,偏執地、一遍一遍地遊走,像要擦掉我被染臟的痕跡。
我感覺到他胸口激烈的起伏,一聲沒有控制住的嗚咽。
風夾著雨,在窗外大力地拍打著玻璃。
像在哭喊自己走丟的孩子。
13
我的淚從眼角滑落,滴在白色暗紋提花的枕頭上,又滲到灰色的枕芯裡。
很安靜。
他不知道,
安全套是我故意放在包裡的。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也不知道,
陳靜月曾經找過我。
高大上的咖啡館裡,她神情淡漠、自傲,是被金錢、優秀和寵愛浸潤出的樣子。
「姜右你知不知道,顧左跟你在一起以後,資源越來越差。現在培訓、深造的機會都沒有他。」
一刀!
「我不否認我在其中作梗。我不是在跟你作對,是在爭取機會。每個人都應該回到自己合適的位置。」
兩刀!
「顧左是個手術天才,可沒有組織的培養,沒有更強的社會關系助力,再鋒利的手術刀也會變鈍。你忍心嗎?」
三刀!
陳醫生每次都能手起刀落,刀刀致命!
一下讓我記起了自己那些自欺欺人的時刻。
賀鈞跟我說,顧左被調回了外科。急診科內定提拔的位置,給了另一位中年醫生。
好幾個夜晚,顧左緊皺眉頭在書房打英文電話,不停地說 Sorry,說 My fau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