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雋,你們機器人會劈腿嗎?」
程雋怔了一下,沒有立馬回答,反而低頭看著我的手出神。
半晌。
他抬起頭,重復了一遍昨天那句話。
「幽幽,機器人是沒有感情的,我是個例外。」
他回握住我的手,
「你也是我的例外,隻有面對你時,我會不受控制地有各種情感波動。」
「你哭,我也會覺著難過,想要替你擦眼淚,想要過去抱抱你。」
「你笑,我也會很開心,而且,看見你的身體,我……」
後面的話,被我及時捂住他嘴巴,攔下了。
機器人的思維到底還是過於單純,什麼話都往外冒。
可是,捂著他嘴的手推他握住,程雋俯身,在我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果然,機器人呵出的氣體都是冰涼的。
他說。
「我隻對你有感覺。」
他似乎生怕我聽不懂,專門加重了「感覺」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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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所以,那位偉大的科學家在建造程雋的時候,究竟給他塞了個什麼腦子?
那晚程雋食髓知味折騰我的模樣,可仍歷歷在目。
12
程雋沒得說錯。
他還真是個特殊的機器人。
他不用每天充電,不怕水,不怕陽光,還他媽能抽煙喝酒。
但他的確沒有心跳。
我很好奇,他的身體構造不應該都是機器芯片之類的嗎,為什麼還能喝酒?
彼時。
程雋把我壓在床上,不太有耐心地回答了我。
他身體裡有一個儲存裝置,所有吃喝下的物體,都會留存在那裡,然後定期排放。
我其實挺想問問,他這個「排放」和人類的拉屎到底一不一樣。
可他沒有給我機會。
回答完,程雋便俯身將我圈在懷中。
吻細細密密的落下。
數小時後。
我捂著腰,顫巍巍的下了床。
這不是機器人,這他媽是禽獸。
……
我和機器人戀愛了,雖然這聽起來有點扯。
這件事,我隻和肖雯雯說起過,可她欲言又止,一臉擔心地看著我。
良久,她輕聲勸我,「沒結果的,也沒必要,幽幽,還是算了吧。」
我笑笑,「可是我控制不住啊。」
「三年前我對他一見鐘情,然後便追著他進了公司,這一喜歡便是三年。」
「雯雯,我控制不住對他的感覺,他什麼都不用做,簡單地站在那,我都忍不住心動。
」
哪怕,在明知他是機器人後。
他是機器人,可我是人,人都有自己的情感,而我也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心。
後來我也想通,反正我孤家寡人一個,父母都已去世,和一個機器人戀愛,似乎也還能接受。
而且。
程雋有身份證,他還有合法身份,雖然我並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起碼,除了我,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秘密。
我本想和程雋來一場地下戀情的,可他這機器人還是個戀愛腦,我們出差回去,他便直接摟著我進了公司。
宣布了我們戀愛的消息。
驚掉了一眾人的下巴。
而我頭疼不已。
公司上上下下誰不知道,我舔了程雋三年,因此,我沒少被人笑話。
可之前三年都沒舔到的男神,出了趟差就到手了,不用猜都知道大家會怎麼想。
果然。
關於我的風言風語,瞬間席卷公司。
我去個廁所都能聽見三個暗地裡說我床上懂得下功夫的女同事。
真是頭疼。
……
下午。
我被程雋喊進了辦公室。
關上門,我瞪他一眼,「你這樣,大家更會八卦了。」
「沒事。」程雋正坐在桌前辦公,神色專注,「誰八卦,直接開除。」
……我沒說話。
先不說勞動法是否允許,就我們公司同事的八卦勁頭,按程雋的開除方法,估計要一個不留了。
程雋在工作,我便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的他。
偏著頭,拄著下頜,我細細打量著這個男人。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機器人。
不過,辦公室裡極靜,隻有程雋翻閱紙質文件的聲音,有點催眠。
我倚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著。
再醒來,是被吻醒的。
細密的吻落下,卻不帶半點溫度。
他俯身看我,「晚上想吃什麼?」
「火鍋……」
「好。」
他笑笑,然後坐在我身邊,「想不想看電影?」
「好啊。」
我逗他,「要刺激點的。」
程雋怔了下,然後給了我一個會意的眼神。
下班後,程雋半點不遮掩,大大方方地把我塞進了他的車裡。
我們吃了火鍋,逛了街。
然後去看了電影。
嗯……果然情節很刺激。
午夜時分的恐怖電影,嚇得我苦膽都快喊出來了。
13
意料之外。
我和機器人的戀愛,比我想象中要和諧得多。
不知為什麼,明明物種都不一樣,我們卻相處得格外融洽。
我們似乎天生就有一種無法言喻的默契感,一眾蛋糕中,我隻掃一眼,他便能準確挑出我最愛吃的那一款。
一屋子讓直男眼花的女裝,他永遠能一眼選中我喜歡的款式。
而我也能準確地在他下意識地抬手時,遞給他想要的東西。
比如遙控器,比如抽紙。
有天晚上,我和程雋站在陽臺吹風,他捧著我的臉,神色虔誠。
他說。
「齊幽幽,我覺著,我們似乎生來就是要在一起的。」
我笑,沒有說話。
我也這樣覺著,我們無比契合,分外般配。
如果他是人,就好了。
不過,他不是,我也能夠接受。
陽臺上,他單手圈著我的腰,聲音很輕。
「你有沒有喜歡過別的男人?」
這人居然還學會了八卦。
我有點想笑,夜風乍起,我往他懷裡縮了縮,尋了個舒服的姿勢。
「沒有,我從進公司起就喜歡你了。」
「那進公司之前呢,上學時你有沒有追過別的男生?」
我的笑僵在唇角。
「不記得了。」
程雋看了我一眼,似乎是認為我不想說。
我沉默兩秒,抬頭看他。
「是真的不記得了,我幾年前出過車禍,頭部受傷。」
「過去的事,都忘記了。」
程雋有些意外,「失憶?」
我點點頭。
他沒再說話,將我圈在懷裡,下頜抵在我頭頂輕輕摩挲著。
他說,「我會保護你的。」
「如果我在,一定不會讓你出車禍。」
情到濃時,這是程雋給我的保證和承諾,可我沒想過,真有一天會一語成箴。
而這一天,實際上並不算遠。
月末的周日。
我和程雋吃過晚飯後,準備去附近廣場散散步。
在十字路口等紅燈時,卻忽然遇見了一輛失控的載滿沙石的重卡。
貨車司機闖黃燈,剛巧撞上迎面駛來的白色轎車,司機急打方向盤,車子瞬間失控側翻,而我們幾名路人站著的位置,剛巧是貨車倒下之處。
塵土瞬間飛揚。
幾乎是一瞬間,程雋將我拽去了另一邊安全處,他卻又折身而返。
速度快到了極致。
遠遠超出了人類體能的極限。
下一秒,剛剛一同在路口等車的小女孩被他狠狠推出,剛巧撞進我懷裡。
而裝有滿車沙石的卡車也重重倒下,將那幾人重重掩埋。
包括程雋。
塵土漫天,隔絕了視線。
我驚怔在原地,甚至都沒回過神來。
「程雋!」
直到看清那輛側翻的貨車,我才驚呼出聲,瘋了般跑過去,在那堆沙石中漫無目的的翻尋著。
可是。
剛剛車禍時的那一幕在我眼中不停地浮現。
這一幕……似曾相識。
漸漸地,我甚至有些分不清現實與回憶,腦海中,那個一閃而過的畫面與剛剛的驚心場景相重合。
愈發清晰。
記憶中,陌生的肩頭,我挽著一個男生的手,過馬路時被一輛超速的轎車撞到。
男生反應很快,飛快地將我推開,而他則被疾馳的轎車撞飛,重重摔落在地。
那個男生,長了一張和程雋一模一樣的臉。
我跪在地上,在路人的幫助下,從沙土中挖出了程雋。
可他已陷入昏迷。
我淚流滿面。
我抬手,顫抖著緩緩去碰他的臉,卻又在距離他幾釐米遠時心底生怯。
都記起來了。
那些被塵封的記憶,都記起來了。
我顫著手撥打了 120,那一刻,我將現實與記憶混淆,甚至都忘記了,程雋他根本不是人。
他是機器人,去醫院沒有用的。
可我慌了神,直到……
一輛黑色轎車疾馳而來,從車上下來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帶著兩個人急匆匆趕來。
卻在半路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看見了我。
我身子輕微顫抖著,看了他一眼,又回頭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程雋。
「叔叔……」
我哽咽得厲害。
我似乎,都明白了。
14
中年男人愣了兩秒,眼底蓄滿盛怒。
「齊幽幽,居然是你!」
當著許多路人的面,他失態地吼著,
「你能不能離程雋遠一點?你究竟要害死他多少次才安心!」
說完,他深吸一口氣,快步走過來檢查了一下程雋的情況,然後讓那兩人走來,和他一同把程雋抬起,抱進了車內。
我想追過去,卻又有點猶豫。
可想起此刻不明狀況的程雋,我還是攔下了一輛過路的出租車。
我給司機塞了兩百塊錢,一路追著他們的車停在了某研究所門前。
我匆忙下車,可還是晚了。
中年男人帶著程雋進了研究所,而我則被攔在院門外。
我踉蹌地坐在路邊。
微風徐徐,我的淚一點一滴落在地面,被風吹幹。
可是,被風吹的不止是眼淚,還有那段塵封的記憶。
……
我有一個很相愛的男朋友。
他叫程雋。
他生的好看,在大學時是我們班最受歡迎的男生,爛桃花無數。
而我是那種「還好姑娘」。
身材還好,長相還好,氣質還好。
各方面都還好。
可程雋偏偏看中了我,在一起後,他曾握著我的手說,他有一個秘密,他有一雙能識珠的慧眼,在旁人看不到我有多美好,但是他可以。
而他說的時候,其實我是沒在意的。
我隻在意,他說我是「豬」。
總之,我們很相愛,從校園到畢業,後來甚至談婚論嫁。
我沒有父母家人,他也隻有一個相依為命的父親,他爸爸很喜歡我,也答應了我們的婚事。
可是。
一場車禍打破了所有美好。
程雋被撞,當場身亡。
而我被程雋推出時撞到另一輛行駛中的車,索性那輛車車速不算快,但我還是撞到腦部,醒來後,因為無法接受程雋去世的消息,昏迷失憶。
至此,我忘記了有關過去的一切。
醒來時,我身邊隻有肖雯雯。
她接我回她租的房子,一點點地告訴我過去,隻是,她唯獨沒有提起過程雋。
我坐在街頭,將所有事情抽絲剝繭,撥開層層迷霧。
我想起了很多細節。
比如,我和程雋那些「天生」的默契。
比如,程雋曾告訴我,他與所有人機器人都不同的地方是,他的腦中植入了一個已故男生的大腦,他沒有繼承記憶,卻能夠擁有人類的思維。
又比如,肖雯雯知道我和那個機器人程雋玩真的時,她的擔憂,她的欲言又止。
還有一點。
當初,我和程雋談戀愛時,我就知道他父親是一名科學家,研究的是……機器人。
而剛剛街頭那位鬢發早衰的男人,就是程雋的父親。
一切答案呼之欲出。
一切竟是簡單得可笑,我們的默契,我們的相愛,一切的一切,竟都是回到了原點。
忘記了過去,換一種身份。
我們還是會被彼此吸引,還是會義無反顧地愛上對方。
15
程叔叔約我見面。
靠窗的位置,我們隔著一張桌子對面而坐,我沒忍住心裡的擔憂,開口詢問程雋的現狀。
他面色復雜地看了我一眼,最後還是嘆聲道,「他沒事,已經恢復了。」
聽說程雋恢復,一顆心才算落下。
我點點頭,又有點緊張。
怕他怪我這麼多年都沒去祭拜過程雋,怕他質問為什麼我和現在這個機器人程雋又會在一起。
可我還一句話沒說,他便先嘆了一聲。
「我都知道,小雋那件事後,我去醫院看過你,醫生說你失憶了。」
他看著我笑了笑,沒有了那天在路邊的尖銳與激動,此刻的他褪去所有,隻是一個父親。
一個,為兒子操碎了心,早早白了頭的父親。
「其實,失憶了也好,我知道你們感情深,有些事,記得也是痛苦。」
「可是……」
我欲言又止,後面的話,是程叔叔替我說了出來。
「你是想說,可是程雋沒有死,為什麼還是不告訴你一切,對吧?」
我點點頭。
他嘆聲,「現在的他終究是機器人,機器人是不能有感情的,告訴你又有什麼用呢?你已經忘記了過去,他也以另一種形態留在了這個世上,各自安好不好嗎。」
我無言以對。
也許是好的,可是,我和程雋還是遇見了。
我和程叔叔坦白了我和現在的程雋再遇見的事情。
失憶後,我在肖雯雯家裡休養了兩個月,然後開始找工作。
因為急於掙錢,我在網上找了很多公司,一口氣投了幾分簡歷。
卻在應聘其中一家公司時,難以自持地,對程雋一見鐘情。
於是,我隻應聘了他們公司。
而原本條件不算出眾的我,最後卻莫名其妙地被留了下來,至此,成為了程雋的員工。
之後三年,我堂而皇之地追求程雋,但他從未松過口。
再然後,我無意間買了這個機器人,便牽扯出了一系列隱秘往事。
程叔叔也告訴了我當年的事情。
車禍後,程雋在醫院搶救無效,還剩最後一口氣時,程叔叔當機立斷,把人緊急拉回研究所,在他一息尚存時,將程雋的大腦移植到他剛剛研制成功的機器人身上。
他說,那是他這一生中最艱難的一次實驗,成功後,他手抖得甚至捏不住眼鏡。
程叔叔說,當時他便在想,他鉆研了一生機器人,也許冥冥中便是為了這一天吧。
後來,實驗很成功,這個新研制成功的機器人擁有程雋的一點意識,卻沒有記憶,而程叔叔這些年也在一直完善與精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