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男朋友是打王者榮耀認識的。
他玩瀾,剛認識的時候,我一口一個大哥,成功拉攏到他,做我的專屬打野。
結果那天下午,我們雙排,對面妲己忽然在公屏扣字:「對面的野王哥哥,能不能讓讓我,我今晚一次都沒贏過呢。」
當時我正在塔下奮力拼殺,他直接站在妲己面前不動了。
然後我就眼睜睜地看著妲己用普攻一下一下打死了他,接著又在公屏說:「謝謝野王哥哥。」
哥哥就比大哥好用這麼多??
我不敢置信,痛心疾首,當場打開語音,把聲音放得異常嬌軟:「野王哥哥,救救小喬。」
兩秒後,系統就提示我,你的隊友已經退出遊戲。
生平第一次,我對自己的聲音產生了質疑。
我的聲音,雖然不能稱之為昆山玉碎鳳凰叫,但好歹也是在新生晚會上大放異彩過的,怎麼一聲哥哥,就嚇退了我的野王?
陳墨走過來,一巴掌把我手機扣在桌上:「陸枝枝,趕緊換衣服出門,開學典禮七點開始!」
「!!我忘了!」
回過神看了眼時間,我不得不含淚退出遊戲,又趕緊從衣櫃裡拽出 T 恤大短褲套在身上,麻溜地和她出了門。
陳墨是我的大學室友。
就是她,把原本沉迷文學的我,帶上了王者榮耀這條不歸路,還在帶我兩把後就棄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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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她問我:「那野王哥哥到底是何方神聖,把你這硬漢都化成小軟妹了?」
「請你對我大哥放尊重一點,叫瀾哥。」
陳墨嘲笑我:「怎麼,你還想跟人家發展一段網戀呢?」
我忽然停下腳步,嘆了口氣:「實不相瞞,其實我懷疑,瀾哥是個小學生。」
她回過頭,震驚地看著我。
我掰了塊巧克力放進嘴裡:
「你知道嗎?瀾哥的頭像是小豬佩奇,昵稱叫什麼無敵戰神龍,還從不開麥。我覺得,他其實就是個操作賊溜的小學生。」
話音剛落,身邊忽然擦過去一陣清冽的風。
我愣了愣,抬眼看到前面一道修長挺拔的背影,白 T 配卡其色卷邊褲,露出兩截線條十分漂亮的腳踝,當即揪住陳墨衣擺:「這是誰?這帥哥是誰?!」
我很快就知道了他是誰。
開學典禮上,他作為計算機學院的優秀學生代表上臺演講,我才知道,這人就是我們院那個拿了 ACM 亞洲區域賽金獎的大三學長,叫江沅。
江沅在臺上講話,聲音清朗溫柔,神態從容不迫。
我們坐在階梯教室的角落裡,默默打開遊戲。
瀾哥不在,我和陳墨開始雙排。
抬眼一看,大屏幕上展示出一張復雜的算法模型,江沅還在講我一個字也聽不懂的話。
低頭操作,逆風局,我的王昭君被對面按在塔下狂揍,焦急道:「救我,救我!」
江沅講完了,旁邊人開始啪啪啪鼓掌,陳墨沒聽清:「啥?」
但這個時候,大家的鼓掌剛好結束。
於是安靜的階梯教室裡,回蕩著我清晰的怒吼:「救我!幹掉那個露娜!」
我差點與這個美麗的世界告別。
如果可以,我想連夜扛著火車跑出這間擁擠的教室。
一片死寂裡,我幹脆利落地往下一滑,藏在了桌子下面。
陳墨在旁邊死命拽我:「起來,起來!我不能一個人承擔這一切!」
我一百二十斤,她拽不動我。
臺上傳來江沅的聲音,帶了點溫和與無奈:「抱歉,看來還是我講的東西太無聊了,下次改進。」
周圍響起友善的哄笑聲。
散會後,出了逸夫樓,我跟陳墨說:「江沅這個名字,全是水,聽著好濕潤的樣子。」
這話剛說完,我就後悔到恨不得把我的嘴永久封印。
因為江沅和他室友就走在我們前面。
江沅動都沒動,倒是他室友回了下頭,接著笑嘻嘻地沖他說:「剛才那個漂亮學妹,說你濕潤呢。」
在他面前丟了一次人不夠,還有第二次。
我尷尬得想當場融化在這夜色裡。
江沅終於回頭看了我一眼。
剛才他在臺上,我在後面坐得很遠,沒看清他竟然長著這麼一雙清凌凌的眼睛,睫毛又長又密,垂落下來,還真的挺……濕潤的。
那目光在我身上掃過一眼就移開了。
我回到宿舍,仍然覺得剛才太過社死,坐在桌前悲痛萬分,還擺了兩朵小雛菊為自己哀悼。
陳墨問我:「還打嗎?」
我死而復生:「打。」
正好瀾哥也上了,兩分鐘後,我和陳墨還有瀾哥,開始三排。
那天晚上,我們在峽谷馳騁,瀾哥神出鬼沒一刀一個,陳墨配合他收割對面人頭,我……我在一旁為他們加油吶喊。
結束後,陳墨果斷給我下了通知:「拿下他,咱倆上王者指日可待。」
「你看到他的小豬佩奇了嗎?那可是個小學生!!」
她斬釘截鐵,毫不退縮:「那就收下他,當你的幹兒子。」
2
其實我一直不知道,瀾哥當初為什麼會同意做我的專屬打野。
畢竟匹配到他的那一局,我的小喬戰績是 0-1-3。
雖然我自己內心也很不解,但陳墨問我時,我還是發出了死鴨子嘴硬的聲音:「當然是因為瀾哥喜歡聽我講脫口秀。」
她呵呵一笑:「謝謝你的小幽默。」
「不過陸枝枝。」陳墨又說,「再有一星期就到九月一,等小學開學,恐怕他就帶不了你了。」
我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於是當晚雙排的時候,委婉地開口問瀾哥,暑假作業寫完了沒。
瀾哥說:「沒寫。」
他果然是個小學生!
我激動得直拍桌子,又趕緊說:
「其實我作業也還沒寫,即使上了大學,某些專業也是有暑假作業的……」
瀾哥打字:「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一個小學生知道什麼!
我心一橫,終於把我的勸學臺詞說了出來:「現在可以打遊戲,等到了九月,你還是要按時上課,好好學習。」
不知為何,這天晚上打遊戲的時候,瀾哥心情似乎不太好。
對面有個小喬,他就追著人家殺。
打到最後,小喬憤怒在公屏扣字:「瀾,你是被前任小喬綠了嗎?追著我打?」
這行字剛發出來,小喬又被他殺了。
我傻站在原地,寂寞地對著小兵吹了個龍卷風。
回到房間,瀾哥跟我打字:「不打了。」
我很驚訝:「這麼早就不打了?這不是才八點多?」
「寫暑假作業去。」
說完這句話他就下線了。
他已經把我帶到了鉑金,他下了,我也不敢自己排。
沒有瀾哥的我,隻配在青銅局徘徊。
我含淚下線。
接下來兩天,瀾哥都沒有再上過線,估計是在趕作業。
我也沒閑著,因為要跟陳墨盡快把這學期的軟件設計主題定下來。
還收到團委通知,要去新生軍訓現場做志願者。
第二天一早,我去食堂搬了一大桶冰綠豆湯,氣喘籲籲地趕到了操場。
足球場上,右邊第三個涼棚,就是我們學院的。
我剛把幾十斤的大桶放下,癱在椅子上喘氣時,就看到涼棚外站著的熟悉身影。
高挑修長,眉眼清俊。
江沅。
那天晚上距離太遠,天色太暗,上帝保佑他沒看清我的臉。
他看著我,皺了皺眉,沖一旁正在吃西瓜的兩個男生道:「怎麼讓女生搬這麼重的東西?」
他們趕緊澄清:「不知道啊,是她自己搬過來的。」
話音剛落,陳墨從另一邊一路小跑過來:「陸枝枝,我說叫人去搬綠豆湯,你怎麼自己跑了——」
她驚得聲音都變了調:「你一個人搬過來的?!」
「是的。」
同住了一年,她對我的力氣還是沒有清晰的認知,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天沒說出句話來。
她後面跟過來倆男生,估計是陳墨本來叫過去幫忙的,這會兒驚嘆聲此起彼伏。
我也不懂,搬個綠豆湯怎麼他們就驚訝成這樣。
有個男生在旁邊笑:「想不到你看起來瘦瘦小小,力氣還挺大。」
瘦小。
這倆字讓我眼皮跳了跳。
的確,我表面看上去是挺瘦一姑娘,臉小,下巴尖,露出來的小腿和腳踝都很細。
但隻有我自己知道,我的腰和大腿上藏了多少肉,臂膀又是多麼健壯。
我正坐在原地愣神,旁邊的江沅忽然走過來,拿一次性紙杯盛了杯綠豆湯給我:
「你搬過來的,先喝點吧。」
他站在我面前,微微低下頭。
我仰頭看著他,目光落在他利落的下頜線條和濕潤的眼睛上,停頓了幾秒。
那杯綠豆湯被遞到我手上時,他指尖正好擦過我手指。
冰涼又柔軟的觸感。
我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怎麼說呢,我感覺這一瞬間,我對他產生了一些不可言說的非分之想,大概起源於荷爾蒙作用下的生理本能。
江沅很快收回手,又移開眼神。
新生軍訓休息的間隙,我們就過去給送綠豆湯。
但天實在太熱,很快冰被曬化,溫熱的綠豆湯也沒幾個人想喝。
到最後,我們徹底閑了下來,坐在棚裡,對著個小電扇猛吹。
震天響的口號聲裡,有人提議:「不如打把遊戲。」
沒有異議,我們開始上號。
原本我以為像江沅這種一心向學的科創大佬,肯定是不會打遊戲的。
沒想到他竟然流暢地登錄並加入房間,我這才發現,他都王者二十四顆星了。
在房間裡的時候,我特意看了一眼江沅的頭像。
一隻圓滾滾的橘貓,看上去還有點眼熟。
「學長段位太高,我們隻能打匹配了。」
其實他們可以打排位,隻是為了遷就鉑金的我。
我在那咔咔選英雄,幾番糾結,猶豫著到底是用小喬還是瑤,陳墨在旁邊說:「有區別嗎?」
反正都是一樣的菜。
我破罐子破摔:「算了,你們缺啥,我補位得了。」
菜但自信,這就是我。
眼看著其他三個人英雄都選好了,我問江沅:「江學長,你玩什麼?」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接著又垂下眼去,在屏幕上點了一下:「我玩瀾。」
3
萬萬沒想到,江沅的瀾玩得比瀾哥還行雲流水。
開局不到三分鐘,他就拿了五個人頭。
我開著莊周跟在陳墨的魯班後邊,一邊努力輔助一邊說:
「其實我前幾天認識了一個小學生,他的瀾玩得也很好。」
對面的江沅抬起頭,迅速地掃了我一眼:「小學生?」
「對,就是他把我帶到了鉑金。不過比起江學長,他的操作還是略遜一籌。」
江沅淡笑了一聲,我琢磨了一下,沒理解這笑聲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是對我把他和小學生相提並論很不滿嗎?
想到這裡,我趕緊澄清:
「雖然那是個小學生,但他玩得真的很好。
有一把,對面五個人把我按在野區毒打,他神出鬼沒,在我剩一絲血的時候拿下五殺,救我狗命……」
話沒說完,我就死了。
陳墨無語:「陸枝枝,你說話的時候也稍微操作一下遊戲吧。」
我趕緊道歉,江沅說:「沒事,我來了。」
這話聽著也太有安全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