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消息甫一流傳出來,就引起百官哗然。
皇帝震怒,下令嚴查,凡在背後推波助瀾,助長謠言者一律關押,務必將此時查個水落石出。
不到一日的功夫,刑部就關押了數十人。
在大理寺任職的,尤其不好過。
先前說那康禪與康姨娘是姐弟關系的是大理寺,這會出來澄清的還是大理寺。
這是將左相一派耍著玩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大理寺卿:鬼知道我經歷了什麼。
第43章
前朝的事, 陳鸞多少有所耳聞,隻是再沒有花心思去猜想。
今日天氣極好,太陽告了假難得沒有露臉, 天空如同一塊蒼白的畫布,裡頭白雲交雜, 挪移間自成形狀。
湖庭岸邊的垂柳盡低頭, 有些過長的枝條迎風飄揚,垂到了粼粼湖面上, 此番情景, 儼然是一副人間靜好的愜意畫卷。
明蘭宮外殿頭鑿了一個小湖,裡頭蓄著從外頭湧進來的活水,三兩蓮葉亭亭,碗口大的荷花綻放,露出裡頭嫩黃的小蓮/蓬和花蕊,惹來幾隻扇動著翅膀的蜻蜓低飛。
一切都是欣欣向榮的模樣,哪怕這座皇城的舊主才崩逝不久, 卻無人長久的沉溺在追思苦憶中。
舊的榮耀悲苦都已過去, 他們得忙著迎接嶄新的生活, 以及新的主人。
新舊更迭,人生從來如此。
陳鸞坐在小湖護欄邊的石凳上, 手裡握著本有些泛黃的書卷,翠碧色宮裝的小丫鬟事無巨細地同她稟報,她漫不經心地聽,時不時皺眉, 也不知是因為手中的書卷還是因為宮女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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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嫁衣?”陳鸞終於抬起頭,將手中有些破舊的古卷放在石桌上,杏眸微眯,輕聲重復,面色凝重起來。
“回娘娘的話,二小姐前日出了趟府,去了京郊安置康姨娘的莊子裡。回來後就如同變了個人似的,也不哭不鬧了,今日奴婢出來的時候,二小姐正在屋裡試嫁衣呢,看起來也沒有前些日子那般不情不願了。”小丫鬟模樣機靈,說話也利索。
陳鸞玉指如青蔥,面若芙蕖,眼尾微挑,一點點撫平了衣袖上的褶皺,開口問:“可知她們說了什麼?”
“二小姐最近對下人多有提防,奴婢無用,未探到兩人談話內容。”
意料之中的事,陳鸞松了松手腕,一圈羊脂玉手镯泛著潤澤的水光,襯得她溫婉靈動,隻是掩在廣袖下的那點點青紫,瞧著便有些微妙。
“繼續跟著,若察覺異常速來與本宮匯報。”陳鸞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小丫鬟,聲音裡帶上了些許笑意:“看著就是個機靈的,事也做得不錯,等會下去領了賞再回吧。”
這就是極滿意的意思了。
那丫鬟心裡松了一口氣,喜不自勝地跟著葡萄退了下去。
難得夏風溫軟拂過臉頰,陳鸞站起身來,小湖裡有幾尾紅鯉遊曳,動作不疾不徐,悠然自得,她不由得勾了勾唇,清淺笑意不達眼底。
這些日子,過得不舒坦的不隻有她,鎮國公府更是鬧得不可開交,老太太本想臥床修養一段時日,不管那些擾人清淨的瑣事,可宮裡的消息才傳揚出去,就將她嚇得當即就下了榻,連夜拄著拐杖去了玉色閣,指著面色蒼白如紙的康姨娘一頓亂罵。
康姨娘有個胞弟一直潛伏在廢太子身邊,這樣重要的事她竟一直瞞著,偏生又是在這樣的節骨眼上,一旦牽扯進去,動輒就是誅九族要人命的大罪,旁人避之不及,他們鎮國公府倒好,平白無故被一個蠢女人拖累,趟了這趟渾水。
老太太氣得胸口火燒火燎地疼,發作起來就連陳申也隻能陪著聽訓,半句不敢多說。
若是以往,自然是一杯毒酒灌下去了結,也好給新帝看看他們的態度的,可看著康姨娘已有些顯懷的小/腹,又念及國公府子嗣凋敝,到底於心不忍。
隻是再如何不忍,也斷斷不可能再錦衣玉食地供在府上了。老太太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第二日一早就叫人收拾了包袱,將康姨娘送到京郊的莊子上,美名其曰靜養。
康姨娘再是蠢笨也知道,這一走隻怕就再也回不來了,等日後她誕下了腹中骨肉,還不知會被老太太如何處置。
最好也就是在莊子上度此餘生,最壞不過一杯穿腸毒酒。
她終於生出些許後悔的心思來,若是她不對當家主母之位心生覬覦,將其視為囊中之物,若不處處與陳鸞過不去,若沒有囑咐康禪好好磋磨陳鸞的銳氣……
哪怕她仍隻是府上的一個姨娘,但衣豐食足,日子無憂,子女承歡膝下,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國公爺也會多給她幾分體面。
等日後恆哥兒學成有為,成為大燕的棟梁之才,她也未必不可以母以子貴。
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日子太過安逸,她竟被擺在眼前的尊榮衝昏了頭腦。
隻是此時後悔,為時已晚。
沒人會再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
害人終害己,餘下的半生,她也該嘗嘗自己釀下的苦果了。
用過午膳之後,太陽衝破厚厚的雲層,又露了個臉,陳鸞有午間小憩的習慣,她才躺在那張雕花嵌玉的黃梨大床上,胡元就帶著笑從外頭進了來,行過禮後開門見山,尖著聲音道:“娘娘,皇上讓您前往養心殿侍駕。”
陳鸞眼睫微眨,幾滴困乏的淚被擠到眼尾,她拿帕子細細地擦了,而後起身換了身鵝黃的長衫裙,一路朝著養心殿去了。
養心殿裡放了好幾個冰盆,甫一踏足其間,便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寒涼氣息,夾雜著薄荷葉子的清潤,沁人心脾。
陳鸞腳下的步子陡然頓了頓,紀煥其實更偏愛苦竹香一些,而唯有極度不耐煩躁的時候,才會命人燻上薄荷葉。
她偏頭望向胡元,眼裡蓄著些許疑問,後者訕訕地笑,而後默默低頭,一言不敢發。
陳鸞了然,旋即啞然失笑。
她與胡元,方涵等人都是老相識了,能讓身為太監總管的人精都露出這樣無奈的神情,她猜也無需猜,就知裡頭的男人這會心情不算好。
不過轉念一想,紀煥才剛登基,根基不算穩固,如今正是拉攏朝臣的時候,可為了自己,毅然下了叫她遷宮的聖旨,今日早朝,自然免不了一番爭執。
她抿唇輕手輕腳地進了內殿。
男人大刀闊斧地坐在雕著五爪龍紋的紫檀木椅上,劍眉星目,龍鳳之姿,陳鸞悄然走近的時候,竟有片刻的愣怔。
他從來都是好看俊朗的,最初吸引住她的,也是這張頂頂好的皮囊,如同天宮上下凡的謫仙,如月清輝,皎然之姿。
紀煥自幼習武,那些微的碎步聲自然瞞不過他的耳朵。他掀了掀眼皮,有些不耐地抬眸,黑眸裡尚還凝著未散盡的寒氣,猝不及防撞進小姑娘蘊著點星痴迷的杏眸,四目相對,一片靜寂。
半晌後,他放下手中的奏折,唇角微勾,聲音裡沁上些許笑意,問:“我長得很俊朗?”
陳鸞到底有些害羞,微微側首但笑不語,她亦步亦趨靠近幾步,還未走到案桌前就叫男人扣住了腰,溫熱的氣息掃/蕩在如玉的脖頸上,她細細地瑟縮了一下。
男人黑眸裡劃過笑意,伸手將小姑娘攬到跟前來,動作卻下意識的克制了七八分,那樣不堪一握的纖腰,一折就能斷了似的。
還有那一身的冰肌玉骨,也不知是怎麼長的。
勾人得很。
陳鸞抬眸,眉間難掩憂色,薄唇輕啟,問:“陛下可是因為臣妾的事被左相為難了?”
紀煥不置可否,劍眉微微上挑,有些涼的指尾劃過小姑娘細嫩的臉頰,噬人的視線膠著在她纖細的手腕上,勾唇啞笑幾聲,不置可否:“知道為難,昨夜還想湊上來灌醉我?”
雖是質問的語氣,可聽著男人清冷聲音裡滿足的喟嘆,分明是食髓知味,滿意得很。
陳鸞掙脫不開,索性將大半個身子的重量交到他身上,伸手揉著額心,有些不確定地問:“臣妾昨日醉酒,可說了什麼胡話?”
她酒性不好,但有一點好,醉酒後不哭不吵,隻會安安靜靜想睡覺,第二日起來,旁人或會覺著頭疼欲裂,可她不會,反倒全然和沒事人一樣。
隻是重生一回,她憋在心底的秘密有許多,但這件事太過驚世駭俗,即便是說出來,也不見得有人會信。
這樣一想,她心底一直緊繃的那根弦才悄悄松了下來。
紀煥幽深目光劃過她略帶慌張的秋水眸,食指微頓,而後俯身銜住那抹嫣紅溫/軟,掩了面上三兩分復雜晦暗的神色,聲線低醇沙啞,“昨日說過些什麼,看樣子是全忘了。”
陳鸞被男人的氣息籠罩,整個人迷迷瞪瞪的任他擺布,隻唇齒間發出極低的嗚咽聲。
紀煥眸色一下子黑得如同打翻了的墨砚池,兩人氣息分離,他捏著小姑娘的下顎,心底蹿起一團火苗,越燒越旺。
他極想問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昨夜那些似真似假的話又是什麼意思,可這些話彎彎繞繞到了喉嚨眼,卻陡然拐了個彎,出口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柔和。
“鸞鸞,你昨夜就是這樣揪著我的腰/帶,醉得糊塗,稍離片刻也不行,一定要時時抱著才安生些。”他胸膛低低地起伏震/動幾下,溺寵疼惜之意分明,又到底有幾分無奈。
撩/撥完他便全忘了,難得她昨日醉語呢喃,叫了那麼多聲阿煥。
“昨日那酒不錯,日後得闲了再陪我多飲幾杯,嗯?”
陳鸞斜瞥了他一眼,杏眸中氤氲著一掬秋水,似怨似嗔,而後默不作聲地垂下眸子,白淨的耳尖上染上點點桃紅色澤。
想想那個畫面,雖則確實丟人了些,但好在還算安分,沒將心裡的話一股腦都往外倒。
小姑娘近日似乎偏愛桃花香薰,嬌軟的身子上處處都散著甜香不說,就連發髻上別著的步搖簪子也是精巧的銀絲描花,當真襯得她如同畫卷裡走出的花仙一般。
紀煥冷硬的稜角柔和些許,骨節分明的長指繞在她一縷微垂的青絲上,竟有一種漫不經心的詭異美感。
他輕笑,問:“這會倒知害羞了?”
以往勾得他神智全無的時候可沒有半分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