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鸞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聲音沁入了一些月色的涼,嬌嬌糯糯,那雙如水杏目中的風情曳動人心,“皇上從前不是總說臣妾性子刁蠻,無人想惹更沒人肯娶嗎?”
不知從何時起,這男人竟開始改口說她性子和善柔順了。
紀煥食指微動,清冷的目光近乎膠著在她一張灼灼芙蓉面上。
那時她還小,嬌蠻任性,像跟屁蟲一樣黏在他的身後,心裡那點小心思昭然若揭,他不以為意,隻是沒想到最後著了魔一樣的人會是自己。
想娶她,想好生攏到身邊護著,想著想著,便成了一種執念,日日夜夜在胸膛處叫囂,欲/念漸深。
陳鸞側目,青蔥一樣的食指從他掌心滑落,驚起一陣細微的酥麻,水紅色廣袖之下,那截堪堪欲折的皓腕上,暗紅的珊瑚手釧如血一樣,欲落不落的掛著,紅與白的碰撞來得尤為驚心動魄。
她明白,有些事情,在今日都得有個說法。
在這樣忙碌的時候,他是應當在養心殿處理政務的,可他卻來了毓慶宮,再結合今日發生的事,明月還未說完的話,紀煥親自下的封口令。
陳鸞閉了閉眼,一顆心直直往下沉。
竟然兩世都要落得個悽慘的境地嗎?
紀煥一雙寒眸落在自己的手掌心上,那上頭還有小女人手指冰涼涼的溫度,他微微皺眉,聲線清冷,不滿之意昭然若揭:“這麼多日,你就待在毓慶宮足不出戶,也不知去養心殿瞧瞧我?”
從籌劃喪儀到他登基,足足小半月的時間,小女人安靜得過分,老老實實地待在毓慶宮,倒是有吩咐人每日往養心殿送些點心,隻是怎麼也不見她人親來,每每問起,不是在看書就是在煮酒烹茶。
沒了他,日子倒是舒坦。
陳鸞訝然抬眸,沒成想他竟是問出了這麼個問題,可最叫她覺著吃驚的,是男人從未變過的稱謂。
從人人可欺的八皇子,到運籌帷幄的皇太子,如今更是坐上龍椅,成為無人敢忤逆的九五至尊。
從來都是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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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這一步,陳鸞再遲鈍也明白了,如今的鎮國公府不過剩下了一個空架子,若是那些寒門學士,倒的確可能動機不純,可如今男人已然登基,那點子微末助力可有可無,眼下群臣對她群起而攻之,他若是想廢黜她,這便是最好的臺階。
可他沒有,男人隻是有些不滿,甚至有些委屈地問她,為何這麼長的時間都不去找他。像是一個受了冷落的孩童。
紀煥朝她逼近一步,月華從窗口傾瀉,流淌到男人的衣角上,處處滲著凜然的光,陳鸞不由得退後一步,卻被他一把扼了手腕,“躲什麼?”
男人指腹摩挲在她清涼的掌心,漾起些微的旖/旎,陳鸞垂著眸子淺笑,道:“陛下如今還缺前去探望的人嗎?”
紀煥的目光掃過小姑娘那張白玉一樣的小臉上,而後一寸寸下挪,最終落在她那一對甜糯的小梨渦上。
男人眉間寒意稍斂,冷硬稜角柔和些許,聲音醇厚如美酒,醉人清淺:“那些人,哪能同你相比。”
陳鸞心跳驀的漏了一拍,男人一本正經地說著情話,字字入耳,又偏偏帶著絲引誘的意味,她白嫩的耳尖倏而帶了點花尖尖上的嫣紅。
陳鸞低眸盯著鞋面上鑲著的圓潤珠子,嘴唇翕動,終於將心底的話問了出來:“陛下,明月方才說的,都是真的嗎?”
“嗯。”
男人這回並不遲疑,從喉間溢出低沉的一聲,請冷冷的一聲,外頭夜風順著窗子爬進來,將燭臺上曳動的火苗吹得左右飄忽。
小姑娘大半個身子浸在如水的月華中,此刻微微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烏黑的發髻上瑩白的玉簪潤澤點點,另一隻簪子上的流蘇垂下,如它主人一般安靜。
紀煥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手上卻始終握著那根青蔥一樣的玉指,良久,帶著□□分漫不經心開口問:“在想什麼?”
“陛下準備如何處置臣妾?”陳鸞抬眸,纖長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說完了這句話,她如釋重負,脊背挺得筆直,接著道:“那個幕僚與康姨娘之間的關系確實微妙,此事雖與國公府沒有幹系,但終究堵不住外界悠悠之口……陛下秉公嚴懲,是情理之中的事。”
“陳鸞。”紀煥把玩著她纖細的指骨,輕飄飄冷清清的兩個字,堵住了她接下來想說的話。
從她重生起,他多是喜歡喚她鸞鸞,或是鸞兒,陳鸞每回聽著,總覺著心裡不受控制湧起一種悸動。
再沒有人,能將她的小字念得如此好聽,如同一片片白羽拂過心尖,驚起些微的痒意。
可他如今眉眼漠然,念她大名的時候疏離清冷,如玉寒涼。
陳鸞心頭一緊,杏眸微閉。
終於要來了嗎?
所以他此次前來,便是對她略做安撫的嗎?
紀煥喉結上下動了動,眼中蘊上點星寡淡的笑意,他眉心微動,啞著聲音似笑非笑開口:“過來。”
陳鸞聽話地朝他靠近了幾步,模樣溫順乖巧,像是一棵依附他而生的姝麗花朵,這樣的錯覺讓男人眯了眯眼,眼神有些迷離,不過一瞬,就已清醒了過來。
從前的小丫頭,的確全心全意依附他,相信他,近乎執拗地等著他,可忽然有一天,小姑娘的眼裡除了迷戀,還多了一層深深的防備。
哪怕如今,她都豎著一身的尖刺,畏手畏腳,將從前那個天真浪漫隻知跟在他屁股後頭招搖的小姑娘牢牢鎖在心裡。
不知想到了什麼,男人眉梢眼角柔和下來,他指尖微涼,覆上小姑娘光潔的額心,眼神晦暗幽深。
“將我哄高興。”
“我便不嚴懲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昨天牙痛得要命,評論又關了請不了假,抱歉抱歉,今天這章短小點,明天加更(舉三指發誓。)
第41章
“將我哄高興。”
“我便不嚴懲了。”
皎皎月華緩緩流落到紗帳上, 又蜿蜒著漫到了地面上,像是一層清透的薄紗,覆在男人的側臉上, 無端端的多增上三分清冷。
陳鸞猛的抬眸,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聽左了。
小姑娘一雙含水杏眸裡盡是無從掩飾的錯愕, 迷迷瞪瞪的, 瞧著可愛得很,倒是與小時候奶團子模樣十足相似, 紀煥心頭微動, 眉間清冷減去十之八九。
他已經許久沒見到她這幅模樣了。
徐徐夜風拂過她鬢邊碎發,又將她腰間的玉佩流蘇吹得左右晃動,連帶著床幔上掛著的銀鈴也發出清脆的叮呤聲,陳鸞思緒被猛的拉回,正對上男人那雙威嚴滿蓄的眼瞳。
這般威嚴肅穆的表情,怎麼瞧也是說不出那樣的話的。
她側首,眼尾處蜿蜒著如水的月光, 將人襯得妖冶清婉, 她有些不確定地輕聲問:“皇上方才說什麼?”
紀煥尋了一張軟凳坐下, 劍眉微挑,好整以暇地回, 聲音再清冷涼薄不過,答非所問:“你從前不是總與紀嬋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遲早叫我跌上凡塵嗎?”
他勾了勾唇,難得漾出一個淺淡弧度, 似笑非笑地望著小姑娘,接著道:“若我今日果真過不了鸞鸞的美人關……”
“那康禪與鎮國公府的關系便是假的。這樣一份賭物,鸞鸞覺得如何?”
誰都清楚,左相口中連串的說辭,唯有那幕僚康禪與國公府之間不清不楚的關系著實要命,既不能自證清白,又不能因此定罪,每每旁人提起,都隻能默默頂著這頂似是而非的黑帽子。
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此事系庸王紀蕭一力所為,隻是誰也不想淌那趟渾水,為一個根基不穩搖搖欲墜的鎮國公府討回公道而得罪了勢如中天的左相一派。
得不償失。
可若是能證明康禪與鎮國公府的那位姨娘毫無血緣關系,所有的流言風語便不攻自破,而那些虛妄的不祥之說,明眼人心裡自然都不以為意。
他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陳鸞睫毛微扇,不知想到了些什麼,白玉一樣的耳尖慢慢泛開暈紅,她側首,極低地道:“皇上總愛看臣妾笑話的。”
那時她年歲尚小,身子還未徹底長開就已是聞名京都的美人,情竇初開,又是出身大家,對著紀嬋與沈佳佳放下不少豪言,定要暖化紀煥的那顆涼薄心。
也不知說了多少大話。
竟全部被正主知道了嗎?
紀煥不置可否,修長如玉的食指輕點在茶水幾上,一下一下的極有韻律,又驚起些微壓迫之感,男人聲音醇厚低沉,夾雜三兩分誘哄,“如何?”
陳鸞微咬下唇,朝著男人走近幾步,杏目彎彎含水漣漣,小臉上三分清嫵,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雲端上一樣。
不管怎樣,她總得為自己爭取一個機會。
更遑論自幼相處,她深知男人喜好,哄他高興,並不算難。
這樣一個不倫不類的賭約,她佔盡了便宜。
美人纖纖素手,攜著幽香拂過男人鼻尖,她伸手勾了勾男人有些粗糙的小指,僅僅是這樣一個微小的動作,便叫紀煥身子陡然一僵,目光一暗再暗。
男人端坐在椅子上,面上一派風平浪靜,絲毫不為所動,任她胡作非為。
陳鸞倏而勾唇一笑,露出兩個嬌軟的小梨渦,在男人耳邊吐氣/如蘭:“臣妾前兩日去嬋兒那,恰巧得了三壇桑羅酒。”
“皇上酒量極佳,略斟幾杯,當不會影響明日早朝?”
小姑娘的聲音極好聽,綿綿柔柔的繞在了心上,是個男人都不忍拒絕。
哪怕對象是素來淡漠不近人情的紀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