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他是……」
謝茵的情郎啊!
後面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系統違規告訴我的劇情,我說不出去。
「阿兄!」我紅著眼望向謝允,「他是誰?」
「他是誰你不知道嗎?」
「爹爹,他是誰,你不知道嗎?!」
明明,他們都知道的。
心口又開始密密麻麻地疼。
不在意的。
是了,他們不在意我的。
他們連我的死活都不在意,又怎麼會在意小九的死活?
「衛洵。」我哽著嗓音拉住衛洵的袖子,「你去查,你去查他是誰!」
「謝棠你閉嘴!」
「你去查他和謝茵什麼關系!」
「他們在騙你,他們一家子人,合起伙來騙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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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力地拽著衛洵。
盡管他也是靠不住的。
可沒有人了。
連系統都沒了。
從此都是我孤身一人了。
「棠棠……」
衛洵的臉色很倉皇,「棠棠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
我沒事啊。
我隻是好疼。
全身上下,從裡到外,都好疼。
我猛地吐出一口血。
一口,又一口。
倒地前,看到丞相府錚亮的星星。
像極了我滿心歡喜,回到丞相府的那個夜晚。
17
人生最絕望的是什麼呢?
不是你守著秘密而口不能言。
是你發現這個秘密,隻是你自以為是的秘密。
第一個被我發現的,是謝允。
那是謝茵「去世」一周年的忌日。
母親病了,我照例在法場念經超度。
夜晚一陣風將燭火吹滅,我沒有起身去點。
謝允大概以為我沒那麼乖,已經回去歇息了。
拿著一壺酒,一邊喝一邊哭:
「你怎麼那麼蠢?」
「阿兄隻是勸你離那書生遠一些。」
「謝家與衛家一文一武,世代交好。衛洵又對你一往情深,你和那書生能有什麼好結果?」
「你怎能因為阿兄說了幾句重話,就引火自焚?」
那時我尚不知謝茵是假死脫身。
離得遠,模糊聽了幾句,並未放在心上。
直到系統跟我說過之後,某個午夜夢回,想起他這番話。
後背沁涼。
原來阿兄知道。
知道那書生的存在。
知道謝茵並非因我自焚。
可他依舊處處針對我。
口口聲聲我害死了謝茵,要我給她償命。
他不知謝茵假死,以為是自己阻撓她與書生,才導致了她的自焚。
卻也拒不承認謝茵因他而「死」。
將一切罪責推到我身上。
第二個被我發現的,是母親。
謝允每次醉酒,都是母親親自照顧。
那日我去給謝允送琴譜。
細窄的門縫裡,謝允又在哭著嘟囔那幾句話。
母親一臉平靜地給他拭汗。
原來她也知道。
她也知道謝茵不是因我而死。
以為是因阿兄的幾句話而死。
可她生病,夢魘,依舊要我去跪著贖罪。
我和阿兄之間,她保阿兄而棄我。
最後一個被我發現的,是父親。
那時我已知謝茵沒死。
可說話說不出,寫出的字,下一瞬就消失不見。
我琢磨了好久,決定去找父親。
父親貴為一國之相,文韜武略,樣樣精通。
我雖不能直說,但可以旁敲側擊。
他能領會也說不定。
可父親,不愧為一國之相。
我進門之前,系統嘆口氣:
【棠棠,別去了。】
然後它不知用什麼法子,讓我聽清了書房裡的密談。
「大人!小姐與那書生已定居江南,短時間不會返京!」
父親也知道啊。
父親知道的,甚至比母親和阿兄還多。
他知道整個事情的全貌。
可他依舊保持沉默。
因為此事暴露,損的是丞相府的名聲,是丞相府與將軍府的交情。
所以他們每個人。
每一個,都知道謝茵的「死」與我無關。
卻每一個,都將我推上審判臺。
不死不休。
18
耳邊有嘈雜的吵鬧聲。
似乎有衛洵的:
「她怎麼可能要死了?明明前些日子還好好的!」
「庸醫!滾!都是庸醫!」
還有謝允的:
「你不是說她上次嘔血,隻是我給她吃了三日白粥,餓的嗎?」
「這些日子不都是你在給她拿脈嗎?」
「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妹妹!」
有母親的:
「我的兒啊!如何弄成這副模樣?」
「生了這樣重的病,為何不與阿娘說啊?」
還有謝茵的:
「姐姐,貍奴是魏郎砸死的,真的與我沒有關系。」
「我第二日都要成親了,怎會給自己找晦氣呢?」
之後又是打又是鬧。
衛洵與謝茵的。
「洵哥哥,我隻是走錯路被人騙了而已。」
「你不是說你就是愛我這副純善的性子嗎?」
「我……我是怕你傷心,不是故意假死……」
啪——一個耳光。
謝允與謝茵:
「若不是你當初把衛家說得那麼可怕,我哪會想到這樣的損招?」
「阿兄,我若不是想著你,怎會推謝棠出來頂這罪?」
「我……」
啪——又一個耳光。
衛洵與謝允:
「枉我將你當兄弟!你竟騙我三年!」
「你謝家上下生生騙我三年!」
「還眼睜睜看著我又將謝茵娶進門!你就是這樣跟我做兄弟的?!」
似乎直接在屋子裡打起來了。
我迷迷糊糊,時睡時醒,隻覺吵鬧不堪。
下意識喊系統。
沒有回應。
難過得掉了眼淚。
「棠棠!棠棠醒了!」
「棠棠你睜眼!」
我睜開眼,卻沒有一張想見到的臉。
側個身,重新閉眼。
沒一會兒有大夫過來,慎重地拿過脈。
「謝小姐的確中的滇蛇之毒,且年歲已久。」
「能活到今日都屬神跡,還想再……哎……」
滿室寂靜。
不知誰問了句:
「棠棠,你那麼小,何處中的滇蛇之毒?」
我將臉埋入被衾。
不想說話,隻想睡覺。
19
謝茵好像被趕出家門了。
我迷糊中聽到門口的丫鬟議論。
「那位居然是乳娘生的……就說渾身狐媚子勁,不像老爺更不像夫人!」
「那麼小就學會與人私奔,回來之後還敢嫁給衛公子……」
「要不是看在咱們小姐的份上,衛公子定然要與謝家翻臉了。」
「那書生呢?放走了?」
「怎麼可能!書生被衛公子找由頭下獄了。」
「聽說在將他關在籠子裡,裡面放滿了窮兇極惡的貍奴呢!」
「嘖嘖……」
我又想起我的小九。
不知可有人將它厚葬。
下午衛洵便特地來同我說:
「貍奴葬在了你院外的桃花樹下,會一直陪著你。」
他還拿了一份桂花糕。
難得的,他記得住的,一份不是謝茵喜愛的糕點。
但我早就,不需要了。
傍晚衛洵剛走,謝允又來了。
他從前都是「謝棠」
來「謝棠」去,如今居然喊我「妹妹」。
他帶著他的琴來的。
他當著我的面拆開那些他從不曾打開的琴譜。
拆開一封,眼就紅一分。
他很清楚,尋這些古譜、修這些古譜,需要花多少心思。
「我不知道……我以為……是信……」
用信封封上,本就是想混淆視聽,以免他被父親責罵。
誰知道呢,他一封都不曾打開過。
「對不起,我……」
我閉上眼,側過身。
他便不說了。
轉而去撫琴。
我用被衾蒙住腦袋。
他便收音,悻悻走了。
再之後,是母親和父親。
母親不再絮叨了,就坐在我榻邊抹眼淚。
父親本就沉默,遙遙望著我,看起來蒼老了許多。
我不明白他們怎麼都變了個模樣。
因為知道我要死了嗎?
要死了,就變成稀罕物了?
好笑得很。
我已經沒什麼力氣了。
攔不住他們來。
來的次數多了,他們開始找我說話。
我不說,他們便自己說。
衛洵說他是愛我的,逐一地回憶我與他之間每個愉快的瞬間。
謝允說他是拿我當妹妹的。
「我隻是……隻是無法面對自己害得謝茵自焚這件事。」
母親說她保持沉默,亦有原因。
「她與書生有過舊情,不宜對外說。若說出去,你阿兄將來的仕途怎麼辦?」
父親呢,嘆口氣:
「棠棠,一家之主,總要以大局為重的。」
他們都有苦衷。
都要我原諒他們。
某個晚上,碰巧了,所有人都在。
又碰巧,我精神還不錯。
「想要原諒是吧?」
我已經好久不說話了。
聞言,人人眼眸一亮。
我將枕下的匕首扔在地上:
「來啊。」
「誰先死,我先原諒誰!」
20
自然不會有人願意去死的。
他們終於曉得自己不招人待見,來得少了。
隻有衛洵,一如往常。
甚至來得比從前更頻繁。
大多時候我一覺醒來,他都趴在我的榻邊。
他的眼總是紅的,仿佛失去我,是件多麼難以承受的事情。
可分明,他幾個月前,還連生辰都不願同我過。
有天我故意跟他說:
「衛洵,我原本可以活下來的。」
「那天,如果你說一句生辰快樂,我就能活下來的。」
我以為他不會信。
可他突然瘋了似的,買了滿滿一屋子兔兒燈。
生辰前的一個月,我就跟他說要兔兒燈。
「夫君,下月初八,你送我一盞兔兒燈好不好?」
他應了。
我以為他給我兔兒燈的時候,會自然而然地說一句「生辰快樂」。
可是沒有。
沒有兔兒燈,也沒有生辰快樂。
衛洵將所有的兔兒燈都點亮了:
「棠棠,你好好活著,以後每年的生日我都和你過好不好?」
真好笑。
說得像誰不想好好活著似的。
我懶得理他。
他便又開始了。
「棠棠,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的初見?」
「棠棠,還有我們新婚時,你在喜榻邊等,我……」
「棠棠,我承認,最初將你當成謝茵,我與她畢竟青梅竹馬十幾年,但……」
簡直煩死了。
我吃力地翻過身:
「那你怎麼不跟她殉情啊?!」
我涼薄地望著他:
「那麼愛,一起去死啊!」
「要什麼替身呢?」
「無非是舍不得死,又舍不得相府的權勢,還要做出深情款款的模樣感動自己。」
「青梅竹馬十幾年也不過如此,你我夫妻三年又能如何?」
「衛洵,別裝了。」
「惡心透了!」
衛洵的臉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