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隨即又突然想到，「等等，她要去哪個國家？」
「英國！林典不是回來了一年嗎？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兩個人估計又來電了。所以悅可難得果斷了一次，打算去英國找他！」
徐依依仰靠在沙發上，嘴角恨不得咧到耳後根，「我算是體會到什麼叫雙喜臨門了。我結婚了，我那不爭氣的好姐妹桃花也終於開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話說，你們打算什麼時候也去領個證，來個三喜臨門？」
「快了快了。」顧尚又看了眼康康，「不過在那之前，我們也有個喜事要告訴你！」
「嗯？還真要三喜臨門了啊。」徐依依喜笑顏開，「诶，不過你們幹嗎一直往同一個方向看啊，裡面藏了什麼東西嗎？」
我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什麼叫往同一個方向看，這不是……」顧尚下意識想反駁，卻突然止住，「你，你看不見嗎？」
「看不見什麼？」大概是我們的舉動過於奇怪，徐依依也笑不出來了，「那邊不是什麼東西都沒有嗎？你們……你們到底在看什麼？」
「怎麼可能什麼都沒有？」我慌得抓住了康康的胳膊，還好，還能碰到，「這邊明明就有個人啊，就是之前我帶去吃飯的孩子，你不記得了？」
徐依依被我這認真的口吻給嚇得從沙發上彈了起來，結結巴巴道：「娅娅，你……你別嚇我啊，明明什麼都沒有……哪裡有人啊？」
徐依依驚慌的樣子不似作假，我像被人當頭一棒，張嘴就想辯駁，卻被顧尚制止了。
依依走後，屋內陷入了長久了寂靜。
我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康康的臉，有觸感有溫度，明明……明明就是個活生生的人啊！
顧尚捂著頭在沙發上沉思半晌，拿起手機，給關系好的朋友們都打了個視頻電話。
在他的旁敲側擊下，沒有一個人能看見我們身邊的康康。
Advertisement
這兩個月來，康康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裡，雖然我們每天都會陪著他出去逛逛，可他卻也從不主動與我們之外的人發生交集。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康康消失在了其他人的視野中呢？
我手腳冰涼，卻又百思不得其解。
康康溫和的眼神落在我的臉上，似乎在關心我為什麼臉色這麼難看。
打完所有電話後，顧尚一把抓起外套，一向在家嬉皮笑臉的他少有的嚴肅，「我先出門一趟，你照顧好康康。」
出門前，他又折了回來，輕輕抱了我們倆一下，「別怕，我會想辦法的。」
顧尚走後，家裡就隻剩我和康康了。
我緊緊地抱著康康，生怕他就這樣在我眼皮子下消失了。
康康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背，「別……別怕……」
我終於忍不住煎熬，趴在他懷裡放聲大哭。
三個月前的晚上，我和顧尚照例帶著康康出去遛彎。
那天顧尚喝了點酒，有點迷迷糊糊的，但意識還算清醒。
我們按尋常路線走到了附近的一條步行街，我突然感覺肚子疼，就將提包和康康的繩索交給了顧尚，讓他在公廁門口等我。
顧尚有一個不太好的毛病，隻要喝了酒，無論多少，都會臉紅。
他就這樣被一個小偷給盯上了。
提包被搶走時，顧尚還沒反應過來，康康就已經脫離了他的牽扯，飛奔著追了過去。
我出來時剛巧就看到了這一幕。
當我和顧尚趕上去的時候，我看見康康倒在血泊中，地上躺著我的提包，周圍還零零散散地圍著幾個人。
我對上它那雙光芒漸熄的雙眸時，腦中像是被炸彈轟炸過一樣，理智一點不留。
顧尚一把抱起倒在血泊中的它，朝著最近的寵物醫院奔去。
康康最後還是沒被救下來。
醫生說，它太老了，幾乎沒有概率救活。
其實，我早就知道，康康的壽命和我們相比，實在是太短了。
我曾經無數次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如果有一天康康病死老死，我一定要和他好好告別，讓他以最平靜的姿態離開這個世界。
可我怎麼都沒想到，康康的離開會是這樣的。
為了我的一個包，它被人踢到牆上撞死了。
它躺在地上的時候，該有多痛苦啊！
回到家後，我發瘋了一樣對著顧尚又哭又吼，把他的東西丟得隨處都是。
我怪他沒有抓好康康的繩子，如果抓牢了，康康就不會出事了。
我讓他滾，我說我不想再看見他。
顧尚任由我鬧了一個晚上，什麼都沒有辯駁，第二天就收拾行李走了。
偌大的家裡，就剩我一個人了。
我蹲在地上，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場。
其實我很清楚，這事根本就不能怪顧尚。
罪魁禍首都是那個搶包的小偷，可他卻一直沒被抓到。
至於我為什麼非要和顧尚又哭又鬧，後來我想，是因為當時太難過了吧。
因為難過，所以需要發泄。
因為康康死了，所以我要懲罰自己，我要讓自己承受和康康一樣的痛不欲生。
因為和我想的一樣，所以顧尚什麼都沒說，轉身就離開了。
我是在開門聲中醒來的。
不知不覺，我哭累了，趴在康康懷裡睡著了。
睜眼的一瞬間，我想到的就是：康康呢？
和康康那雙溫柔的黑色瞳孔對上後，我又安心了不少。
顧尚開門後沒進門，站在門口衝著我喊道：「帶康康跟我走。我託朋友找到了個大師，也許能解決康康這個情況！」
聽到有辦法了，我急忙拉著康康跟顧尚出了門。
天已經黑了，路邊的路燈接二連三地亮了起來，昭示著夜生活的開始。
我緊緊抓著康康的手，帶他坐上了汽車。
在我們三個人當中，最鎮靜的居然是康康。
可他越是這樣鎮靜，我就越是心慌。
這會讓我有種他早晚會離去的預感。
即便是坐在車上，變故還是發生了。
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康康突然拉開車門衝下了車。
路邊上將手探向其他人包中的小偷見狀轉頭就跑。
他能看見康康？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我和顧尚愣了幾秒，才丟下車追了過去。
幾乎同時，我就能隱約猜到原因了。
那個小偷能看見康康，那就是和我們一樣，和康康有著很深的淵源。
他就是那個害死康康的小偷！
康康狂奔離開的背影和那晚重合起來，不祥的預感在我心中盤旋。
可他們三個都是男人，速度比我快很多。
我遠遠地落在他們後面，很快就看不見他們的蹤影了。
剛巧此時路過了公安局，我一咬牙，直接進去報了警。
當我隨警車找到他們時，一直壓在心裡的預感還是靈驗了。
鮮紅的血滴落在地上，但這回卻是顧尚的。
他的肩膀上受了傷，用全身重力拼命壓著小偷，染血的刀掉落在一邊。
康康縮在牆角，身上有好多被刀劃開的傷口，可卻都看不見血。
他的身體已經趨近半透明了。
我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手卻直直穿透了他的身體。
我已經連碰都碰不到他了。
「別哭……」康康抬起手，臉上並無痛苦，笑容平和，「早晚……會來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跪在他面前，泣不成聲，仿佛不會說話的那個人變成了我。
顧尚輕輕推了一下那個扶著他的警員，跌跌撞撞地跪到我身邊。
康康的手透過了我們的身體，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難過，但很快便又釋然了，「告別吧……開心地，告別。」
透過淚眼，我看見他平靜到近乎安詳的臉龐，終於想起了三個月前離別時，我心中最大的遺憾。
我早就知道離別是必然。
我隻希望在分別的最後時刻，能和康康好好告個別。
而現在，到那個告別的時候了。
在康康安寧的雙眸中，我止住了哭泣。
「好，開心地告別。」我的聲音已經哭啞了，卻還是努力在臉上擠出了一個笑，「那康康，走了以後，還是要在天上當一個乖孩子哦。
「你陪爸爸媽媽的這九年，爸爸媽媽都很開心。
「也謝謝你回來陪伴我們的這兩個月……讓爸爸媽媽有機會彌補自己的遺憾。
「爸爸媽媽真的很希望，你就是我們的小孩。」
「康康，再見。」顧尚早已淚流滿面，卻也學著我，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康康笑得和平日裡一樣乖巧溫柔。
看著他的身體最終化為了藍色的細閃，我的聲音也隨著他的離去消失在了夜幕的晚風中。
「康康再見，這次媽媽有好好告別哦。」
續
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旁邊的徐依依在我耳邊喋喋不休。
「你說現在的幼兒園怎麼那麼坑呢，小孩子小小年紀不應該是快樂玩耍的年紀嗎？他們居然要小孩子學這學那……喂，娅娅，你在聽嗎？」
「在的，在的。」我漫不經心地回復，目光卻落在了不遠處草地上的那群孩子身上。
每年的同學聚會依舊在繼續，但因為大家結婚有了孩子，同學聚會不知不覺又衍生出了兒童聚會。
「我家康康年紀還小呢，還沒到考慮這個的時候。」我喝掉最後一口奶茶，把空杯子丟進了長椅旁的垃圾桶。
「娅娅，你這個思想不對！」眼看徐依依板著臉擺出架子要對我說教，我趕緊從長椅上站了起來，朝顧尚走去。
康康坐在顧尚肩頭，因為年紀太小，不能和其他孩子玩到一塊去，隻能眼巴巴地看著。
我從顧尚肩頭接過康康，伸出根食指逗他，看見他熟悉的眉眼，忍不住幸福地笑了起來。
康康走後，我和顧尚還是去找了一趟大師。
大師算了一卦後告訴我們，不必難過，緣分未盡。
果然，我的康康還是舍不得我，他終究變成了我的小孩，回來陪我了。
我將他舉了兩下，惹得他咯咯直笑後，點了點他的小鼻子，「康康，你是舍不得媽媽，所以Ŧū́₀回來陪媽媽了嗎？」
康康還小，不會說話，隻能忽閃著那雙懵懂的大眼睛看著我。
我想了想，如同初見時那般，伸出一根手指，「這是幾？」
康康歪了歪頭，還是幾年前那般茫然而又天真無邪。
「我是誰？」
這回，康康聽懂了，咧開嘴咿咿呀呀地笑了起來：
「ma……mam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