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美雪有些為難地看著我,沒有說話。
陸江停跟韓修異口同聲地說道:「是我的。」
08
破案了,孩子是陸江停的,因為韓修主動退出了。
我當時面無表情地把驗孕棒丟進垃圾桶,對韓修說:「你信不信我就算懷孕了也能打得你滿地找牙?你這麼在乎形象的人,不想讓觀眾們看到你抱著我大腿求饒的慫樣兒吧?」
韓修沉默了一分鍾,說孩子不是他的,那晚我們兩個什麼都沒發生。
他隻是正巧那晚去我家找我,門沒關,一進門就看見我睡在沙發上。
韓修怕我出事兒,就守了我一晚上。
所以說,孩子居然是陸江停的。
我捏著診斷書,想破腦袋都想不出,離婚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時我正好還清了陸江停媽媽借我的那筆錢,想著要不幹脆離婚吧。
陸江停拍完戲在家休息,我進門的時候他正在做飯,還是我最愛吃的土豆燒牛肉。
不得不說,陸江停的廚藝真的非常好。他這大影帝,最大的愛好居然是做飯,我還挺驚訝的。
飯桌上,我一邊吃一邊說:「陸老師,特別謝謝你。當初我不清不楚地睡了你,你還願意跟我結婚負責。這三年,也謝謝你對我的照顧,現在該放你自由了,咱們離婚吧。」
陸江停當時那個表情怎麼說呢?就好像喉嚨裡卡到了魚刺一樣。
陸江停說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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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麼痛快地答應了,我反而松了一口氣。
我對他其實是很歉疚的,就我做的那件事兒,說出去都要被戳脊梁骨的。
我那會兒在陸江停劇組跑龍套,借著演戲的機會接近他。
那部戲陸陸續續拍了小半年,我天天想方設法地追求他。
戲快殺青的時候,他對我還是不冷不熱的。
我心想,不行啊,這什麼時候能拿下他。
我就趁夜溜進了陸江停的房間,誰知道他剛洗完澡出來,裹著浴巾。
陸江停要趕我走,我要跟他表白。
拉拉扯扯的,也不知道怎麼就到床上去了。
後來陸江停沒辦法,被迫負責,娶了我。
這三年我都在兢兢業業拍戲還債,隻敢把陸江停當成一個好室友。
他做飯好吃,家裡永遠幹淨整齊,晚上睡覺前有時候還會跟我聊天、教我演戲。
說實話,能跟他做三年室友,真挺幸福。
「陸老師,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出去亂說的。」我真心實意地說道,「三年前那事兒是我對不起你,往後你要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刀山火海我也往前衝。」
陸江停隻是開了一瓶酒,說:「陪我喝一杯吧,就當告別酒。」
然後……
我隻記得前半段,我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哭得稀裡哗啦的:「其實我還挺喜歡你的,我休息那半年,每天都在看你演的電影。後來看見你真人,還覺得挺不真實。在劇組那段時間我想方設法地追你,沒想到追著追著真對你動心了。可惜,這三年你恨透我了吧?被我脅迫著娶了我。」
後面的事兒,我真是一丁點印象都沒有了,好好地離個婚,怎麼就整出一個孩子呢?
陸江停接過那張孕檢單,反反復復地看了好幾遍,才開口說道:「阮清,我從來沒有恨過你。相反,三年前你說非常喜歡我,想嫁給我,我心裡高興瘋了。可是我看到你把結婚證的照片發給韓修的時候,我以為你隻是拿我刺激他。」
「結婚後,你常年在外面拍戲。我每次都隻能通過你的行程安排,來確定自己的休息時間。我做這些,隻是想你回家以後,能看到我。這三年來,你始終跟我保持距離,每個月按時把錢還給我媽。我不敢開口表白,我怕嚇跑你。」
我聽了,愣住了:「你……」
「我喜歡你,阮清。」陸江停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道,「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我喜歡了你很久很久,可惜,我們總是錯過。阮清,這一次,不要再錯過了好不好。」
09 陸江停番外
我從三歲的時候開始,就表現出異於常人的冷漠。
我懂事起就對外界很多事情都不感興趣,我媽一度以為我有什麼精神疾病。
事實證明,我很正常,隻是生來性情寡淡。
我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人的溫暖與色彩,是十歲那年,在外公家度過的一個假期。
阮清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我常常在窗口彈琴,也常常能看見阮清。
她扎著兩個稀松的小辮子,每天都來我家門口看看院子裡的柿子樹。
「柿子啊柿子啊,快快長大讓我吃掉吧。」
她會摸著樹,施法一樣念叨著。
我外公笑著跟我說:「哎喲,清清又來數柿子了啊。今年我可得幫她看好了,可別全讓鳥兒給吃了。去年隻留下三個好的,把她給心疼的。」
每次阮清出現,我外公都會下樓去。有時候給她帶個蘋果,有時候抓一把糖果。
阮清自然是有回禮的,不知道從哪裡薅的野花,摘幹淨了葉子用作業紙包起來。
又或者用糖果紙沾一些小動物,實在沒有回禮,就唱一首蹩腳的歌。
也是那個時候我發現阮清有個難能可貴的品質,她非常有恆心,不論天氣怎麼樣都會到柿子樹前打卡。不論刮風、下雨,都能見到她的身影。
從八月到十月,我看著她頭發一點點長長,從小裙子換成了長袖長褲。
柿子成熟那天,我在半夜悄無聲息地摘下了所有的柿子,有八個完好無損。
第二天早上,我推開窗一看,阮清就站在柿子樹下。
她呆呆的,雙眼放空,不停地圍著柿子樹轉悠,仿佛自己隻是看花眼了。
「不對啊,不對啊,怎麼能全沒了啊?」
「難道讓鳥兒都吃光了??這麼沒良心!全吃光了?」
我本來想下去找她,可沒有機會。
快到上學的時間了,阮清跑著去了學校。
後來,我等了整整一周,沒有再見到她。
我外公跟我說:「江停,清清啊,她出事了。」
很久後,我才知道那年阮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被人打斷了一條胳膊,罪犯是一個常年家暴的男人。
那個男人常年酗酒打老婆,他老婆報警以後,阮清的父親就經常回訪。
罪犯一次酗酒後出於報復心理,拐走了阮清,當著阮清的面再次對他老婆行兇,甚至揚言:「老子打自己女人天經地義!阮徵途你個孬貨,敢管老子的家務事,那就讓你閨女看著老子打人!將來啊,你閨女嫁了人,也得被她老公這麼打!」
外公後來給我打電話,說起這件事情都有些哽咽:「我去給小清清送柿子啊,哎呀,她傷成那個樣子,居然一點都沒哭。江停,我問她怕不怕,疼不疼,你猜小清清怎麼說?」
阮清說:「李爺爺,我是英雄的女兒,我不能哭也不能怕。如果我害怕了,壞人就該得意了,我爸爸心裡會難受的。」
隔著電話,我都能想象出阮清倔強又堅強的模樣。
我後來常常想起阮清。
她在大雨裡撐著一把小傘,站在籬笆外面,仰著頭看柿子樹。
路邊的鳥窩被風吹落,她會把自己的小傘放在地上,去喊人把鳥窩放回去。
天氣好的周末,她騎著一輛藍色的小自行車,像風一樣路過,隻留給我一個瀟灑的背影。
真奇怪,短短的兩個月,我竟然用了很多年來反復回味。
10 陸江停番外
再次見阮清,是十年後的一個秋天。
她騎著一輛自行車,身邊跟著一輛黑色的跑車。
韓修坐在駕駛座上,慢吞吞地陪著阮清。
而我,坐在另外一輛車上。
過去那麼多年,我居然能一眼認出阮清。
如果生命有顏色,那她一定是燃燒著的火焰。
阮清長大以後更漂亮了,她穿著灰色的運動服,扎著高高的馬尾。
素面朝天,卻有一種脫俗的靈動之氣,像是一抹陽光跳躍在秋日的落葉上。
韓修把她堵在路邊,兩個人不知道在說什麼。
阮清生了氣,揪著韓修的衣領把他按在樹上。
韓修低著頭,不停地在道歉。
他緊緊抱著阮清,好像怕一松手阮清就跑了似的。
我坐在車裡,不知不覺間捏斷了手裡的墨鏡。
我恍然想著,原來嫉妒是這樣的滋味。
像是在無人的夜裡,不小心踢到了門角,小拇指疼得蹿起眼淚,心口發木。
我以為這輩子都跟阮清沒有什麼機會了,可沒想到我們還會以另外一種方式相遇。
……
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也是 1010 重大殺人案件中的受害者之一。
當年 A 市發生了兩起慘案,有兩名女性被罪犯以殘忍的手段奸殺。
犯罪者就是當年打斷阮清胳膊的那個家暴男——李勝強。
李勝強因為強奸未遂被阮清的父親逮捕,判了六年。
他出獄後,懷恨在心,報復社會。
李勝強接連犯罪之後,找上了他的前妻。
而他的前妻,正是照顧我的保姆劉娟。
好巧不巧,那年秋天阮清大三實習,負責我們這個別墅區的人口登記工作。
等她發現我的時候,我已經被關在漆黑的地下室整整兩天了。
我本來就重感冒,病得嗓子都啞了,幾乎說不出話。
外面傳來李勝強暴怒的聲音:
「你他媽的!阮清是吧?阮徵途那個畜生的女兒。」
「真是讓我給逮住了!小賤人,今天就給你一點顏色看看。」
沒多久,門忽然被打開。
我聽見「撲通」一聲,有什麼東西被砸在地上。
我強撐著發出一點聲音,阮清被嚇了一跳的樣子。
「這裡有人是嗎?」她摸索過來,觸碰到我,急切地說道,「你還好嗎?」
後來我才知道,阮清關心我的那個時候,她也受了很重的傷。
李勝強用削尖的牙刷扎穿了阮清的手掌,這是他在監獄裡學來的折磨人的手段。
阮清往我嘴裡塞了一塊巧克力,她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抖:「你撐一下,很快會有人來找我們的。」
按照時間,她下午六點之前要回去報到的。
如果她沒有按時回去,一定會有人來找她。
在我們互相陪伴的短短幾個小時裡,阮清為了轉移疼痛,跟我說了很多話。
「還好我出門前吃過飯了,雖然我媽做飯真的很難吃。我最喜歡吃學校的土豆牛肉蓋飯,可惜老板太摳門,牛肉少得可憐。」
「跟你講一個好笑的事情吧,我小時候特別喜歡吃一個爺爺家種的柿子,每年都要去守著柿子樹。有一年我一大早就跑去看,結果柿子全沒了!你猜怎麼著?柿子被一個小精靈搬走了!後來估計看我太可憐,小精靈又讓爺爺把柿子還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