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放在心上,倒是那日我去給麥穗買衣料的時候,和楊之堇的未婚妻劉小姐打了個照面。
她不認識我,和一個漂亮的女子牽著手,說笑著與我擦身而過。
劉小姐確實漂亮,個子高挑,容貌清秀,單看著就知道她家境優渥,出身高貴。
不過劉小姐身邊的女子,容貌比她還要好,氣質比她還要高貴。
我隻能感嘆,京中真是貴人窩。
段媽媽看到劉小姐後再沒有說讓我回楊府的話。
「以奴婢的經驗來看,你在她手裡過不了三招。」
「是是是,人家從小培訓長大的,整治妾室下人,那都是她手拿把掐的活。」我笑著道。
段媽媽又繼續對我恨鐵不成鋼。
這夜我正睡著,忽然院門被人拍得震天響,段媽媽去開的門,我也披著衣服起來,門打開楊之堇便進來了。
很久沒有看到他,他瘦了不少,但也顯得更加幹練沉穩了。
「這麼晚過來,是出了事嗎?」我問他。
楊之堇不是冒失的人,沒有急事,他不可能半夜來找我們。
「我娘下午暈倒了,請了十幾個大夫,太醫也去了,束手無策。」楊之堇看著我,「王媽媽說上回我娘去看你,你提醒過她病情……」
「你等我一下。」我料想的事還是發生了,看來夫人根本沒有聽我的話。
我換好衣服跟著他上了馬車,一路上我像尋常大夫一樣,問了夫人暈倒前後的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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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描述得不清楚:「抱歉,近日朝中太忙了,我已有四日沒有回家。」
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聖上的病還沒有好嗎?如果……太子是不是要繼位?」我問道。
我是第一次接觸到皇帝,太子等等這些層面的人物,雖說已穿越兩年,但依舊覺得皇權是虛幻泡影遙不可及,是我接觸不到的。
「事情並不容易,」楊之堇並沒有覺得,和我一個女人聊這些沒有用,「近日朝中有人拿太子出身說事。」
楊之堇說,太子出身的時候,宮中有傳聞太子並非聖上親生的。
傳聞的內容,大約就是狸貓換太子那樣的橋段。
「有證據嗎?」我問道。
「沒有,但人言可畏,畢竟涉及皇室血脈。」楊之堇看向我,「你和麥穗過得好嗎?」
我說過得很好,有錢還很闲。
楊之堇笑了起來,他的笑容素來很溫潤,像清泉溪流,讓人舒適放松。
13
夫人的病說復雜也不復雜,說不復雜,其實也是復雜的。
她是便秘引起的血栓脫落,好在停留的位置很巧,保了她一命,以後就是吃藥調養。
「按時吃藥,每日堅持下地走動,將我教的動作早中晚各做三組。」我交代夫人和王媽媽。
夫人口齒有些不清,但話還是能說的:
「謝謝,當時若聽你的,就不會有今日這場劫難了。」
王媽媽在一邊哭著給我賠禮道歉:「是奴婢太蠢了,還想著你太無禮,過問夫人這種私事。
「秀荷,對不住了。」
我笑著說沒事,在醫生看來,他們想什麼都是正常的。
楊之堇送我出來,路過他院子時,我發現他院外多了一棵桑樹,我不解地看著他。
「去年種的,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結果子,若結了便給你送去。」
我有些發怔,垂了眉眼:「大少爺不必如此,您要娶妻了,這樣做,對她並不公平。」
楊之堇負手而立,沉默地看著我,四月的風和煦溫暖,但他整個人卻透著淡漠的涼意。
過了許久,他微微頷首:「走吧,我送你。」
14
自從聽了楊之堇說過朝政後,我也開始關注這些事。
經常能聽到百姓在討論那個高官吵嘴打架的事,我聽著隻覺得不可思議:「還會打架嗎?」
「那倒是沒有,但吵架那是一點不遜我們老百姓,不帶髒字地互相問候對方的十八代祖宗。」
我嘖嘖稱奇。
高官雖是文化高,可也是人啊。
進了五月,朝中吵架的事越來越多,就連長公主的呼聲也高了起來。
長公主雖是女子,但血脈純正,支持她的人不少。
我有些不安,怕太子和長公主打起來,我決定多囤點吃的,我和段媽媽像老鼠一樣,每日出去不動聲色地採買。
那天傍晚我和段媽媽一人提著兩袋面粉回來,沒想到去的時候街上還好,回來的時候居然封路了,我們趕緊拐進巷子裡Ťůₓ。
沒承想更倒霉,巷子裡有人在打架。
一對六,六個人穿著黑衣服,一個人穿著白衣服。
白衣服那人動作很快,用的是劍,武功也特別高,冷靜地一劍封喉,血從黑衣人脖子上飚出來的時候,他居然未沾一滴,白衣還是纖塵不染。
可見,他是計算過角度的。
讓我大開眼界。
段媽媽嚇傻了,指著白衣服哭著道:「那是不是大少爺?」
我愣了一下,還真的是。
不過,柔柔弱弱的楊之堇,武功居然這麼好,殺人這麼幹淨利索,像個閻羅似的。
太有反差了,讓我意外。
「走,此地不宜久留。」我拉著段媽媽走,段媽媽道:「大少爺會不會有危險?」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危險,反正我們待在那裡肯定不會快樂。」
但好死不死,我們還沒出巷子,就被一個受傷的黑衣人攔住了。
他的目光在我和段媽媽臉上掃了一圈,最後選擇了我。他抓著我,刀架在我脖子上,轉過身面對楊之堇:
「別動,否則我就殺了她。」
我無奈的害怕的惶恐的不安的目光對上了楊之堇。
他淡漠的表情,在看清我容貌的一瞬冷了下去,眸光中殺意濃烈。
「一個路人,你以為你能威脅到我?」
楊之堇提劍走過來,黑衣人顯然怕他,押著我後退。
「大哥,」我忍不住勸黑衣人,「你把我放了,我給你擋一下,你迅速逃走,還有活路。
「你拿我的性命,非但威脅不了別人,我還會成為你的拖累。」
黑衣人脾氣還挺暴躁的,手肘在我肩膀上擊了一下,我左肩頓時沒了知覺,疼得眼淚刷一下落下來。
楊之堇眼睛猩紅,也就在這一瞬,他提劍暴起,劍挑黑衣人的手腕,下一刻我落在他懷中,黑衣人反應也快,刀也朝我們砍來。
沒砍到我,因為楊Ṫûⁱ之堇幫我擋住了。
他悶哼了一聲,回身解決了黑衣人。
「你沒事吧?」他問我。
「沒有,你傷哪裡了?」我問他。
「後背,」楊之堇扶著我的肩,「好疼,秀荷。」
是疼,那一刀可不輕,也不知道傷骨頭了沒有。
「我不想回家,我娘病著,會嚇著他,你把我丟這裡就好了。」他靠在我身上,想要推開我,「會有人來接我。」
我嘆了口氣,扶著他:「要不,你去我家?」
「可以嗎?」他問我,「你那麼討厭我,我住過去,會不會讓你更討厭我?」
「不討厭,我怎麼會討厭你呢?快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楊之堇應是,反手就將我沒舍得丟的面粉提在手裡,走得比我還快。
15
楊之堇傷得不重。
我判斷,他是預判了剛才黑衣人出手的力道,所以避讓了。
但這刀要是落在我身上,十之八九我會死。
「這下你前胸後背的傷對稱了。」
他趴在床上,側過臉,打量著房間,好像發現這不是我的臥室,有些失落。
「你又救了我。兩次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他這會兒柔柔弱弱的樣子,讓我想到剛才他殺人時的利落幹淨。
人不可貌相啊。
楊之堇住過來段媽媽很高興,興奮的又想喂雞湯。
我提醒她:「今天五月初三,還有五天他就要成親了。」
段媽媽訕訕然蹲在院子裡不說話了。
這次楊之堇隻在我家住了一天一夜,隔天他就走了,走前背著我悄悄抱了麥穗,他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都知道。
他半夜不睡覺,偷偷將麥穗抱來我房裡,父女兩人在我床邊待了一夜。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五月初六是楊府送聘禮的日子,非常熱鬧,連我都聽到了街上的鞭炮聲。
段媽媽出去看熱鬧,看了一會兒又訕訕然回來了。
五月初七傍晚,京城忽然安靜下來,像是前世的電視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我感覺不太好,和段媽媽將院門鎖好,讓段媽媽帶著麥穗和乳娘躲進了地窖裡,我不開門,她們不許上來。
我預感得不錯,夜裡外面傳來了打鬥聲。
我悄悄打開了一道門縫,剛打開就看到了楊之堇的常隨冬青和楊府裡四個護院。
「大少爺讓我們在這裡保護您,您別出去,外面變天了。」冬青道。
我壓著聲音問道:
「大少爺在宮裡?」
「在宮裡,長公主反了,今晚逼宮!」
我讓冬青他們都進院子了,大家不出聲,一直等著天亮。
打鬥一直持續未斷,下半夜的時候楊府有個常隨滿身是血來拍門,說長公主帶人去楊府了,大家聽著嚇得不輕。
冬青問道:「夫人和老爺沒傷著吧?」
楊之堇進宮前做了安排,家裡沒有人了。
「家裡沒事,但博陽侯府不太好,長公主將博陽侯和劉小姐抓起來了,估計要威脅大少爺。」
冬青表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頭跳了一下,有個念頭毫無邏輯和徵兆地跳了出來。
楊之堇他後來不來看我,不說接我回去,不再提我們未來的任何事,是……在保護我?
他預料到今夜了?
想完我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16
這一夜過得膽戰心驚。
我擔心楊之堇,怕他和太子贏不了長公主,又擔心長公主殺太多無辜的人,甚至還擔心了博陽侯府一家人。
劉小姐也挺無辜的,隻是訂個婚,就被長公主當成籌碼,抓去威脅楊之堇。
天到底還是亮了,冬青出去了一趟,過了半個時辰興衝衝跑回來:
「贏了,太子贏了。」
「大少爺呢?」我問道。
「沒事,大家都沒事。」冬青激動得眼眶通紅,「我……我們回家看看去,老爺和夫人還在家。」
我讓他們快走,我也將段媽媽和麥穗他們接上來。
「也不知道大少爺怎麼樣了?刀劍無眼,更何況,他身上傷還沒好。」段媽媽憂心忡忡。
我也擔心,他後背的傷還沒愈合,打起來肯定會受到限制。
我抱著麥穗等著,一直到下午申時,忽然院門被人拍響,我去開門,楊之堇跌了進來。
我忙抱住他,嚇得一身冷汗:「楊之堇,你……你怎麼樣?」
「又受傷了。」楊之堇抱著我,頭擱在我肩頭,「又要勞煩你了。」
我給他處理了後背撕裂的舊傷,又發現了他胳膊上有新傷,他柔柔弱弱地看著我。
「你這傷……」我皺眉。
「怎麼了?」楊之堇不解地看著我,「有什麼問題嗎?」
我看著他,又看看他擺在桌上的那柄劍。
「大少爺,我是大夫。」
他點頭:「我知道。」
「我還選修過法醫……呃……仵作驗屍……」
他依舊不解。
「人的傷口,自己劃傷和被他人劃傷,是有區別的。」
他左胳膊上的傷,是他自己劃的。
他本來要說話,聽我說完嘴巴忙閉上了,聲音又弱了幾分:
「秀荷你看看,我是不是發燒了?後背的舊傷十之八九像你所說的感染了。」
他閉上了眼睛,聲音悶悶的:
「秀荷,我睡會兒,兩天兩夜沒睡了。」
他真的睡著了。
累是真的累,賊也是真的賊。
17
今天五月初八,我沒問關於楊之堇婚事,但段媽媽忍不住問了。
「取消了。」
吃飯的時候,楊之堇漫不經心地道。
我和段媽媽都看著他,我問道:「劉小姐被長公主做了人質要挾你,她怎麼樣?人還好嗎?」
「你關心的人太多了。」楊之堇不滿,「連她也關心嗎?」
「她是無辜的,我關心一下,很正常啊。」
「隻有你是無辜的。」楊之堇敲了我的頭,「王朝更迭,所有參與進來的人,都不無辜。」
我後來才知道,我遇到劉小姐那天,在她身邊氣質很高貴的女子,就是長公主。
她和長公主的關系十分要好,據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楊之堇沒有明說,但段媽媽打聽了,說劉小姐之所以同意嫁給楊之堇,並非看中楊之堇,而是為了長公主。
長公主逼宮並非臨時起意,她籌謀了很久,甚至先帝生病的事,她也有操縱。
我還挺佩服長公主的,一個女子,在這個世界能做到這個地步,擁有了那麼多朝臣的擁戴,她非常優秀。
至於其他,隻能說成王敗寇,或是運氣,或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