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我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將簫世安帶出府外安全落地後,踉跄一下險些栽在地上。
「流年。」
簫世安接住了我,差點要哭了:「你怎麼樣,哪裡受傷了?」
「沒事,就是有些累。」
我不想他擔心。
可簫世安還是摸到了我傷口流出的血,眼眶一下紅了。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我背你。」
府中發生的事應該很快就會傳到簫懷瑾耳中。
他隨時都有可能會來。
於是我讓簫世安先回去,再找人來接我。
「說好了一起走的,我背你。」簫世安固執地將我扶到了他背上。
他本就比我矮一些,身材也比較瘦弱,剛背上我,就被壓彎了身子。
我怕他撐不住:「還是找人來接我……」
「我可以。」簫世安打斷了我,聲音染上了一絲哭腔。
「簫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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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說了我可以……」
蕭世安忽然哭吼著,身子一顫一顫的:「我就是個累贅。我什麼都幫不上忙,身子還不好,連背你都差點背不動,我除了連累你們,什麼都做不了……」
他邊說邊哭,還不忘往上顛了顛我,把我背得更穩一些。
「剛才我說那些話,隻是想讓你離開,沒有真的嫌你不好。」
「我知道。」
簫世安哽咽著。
我嘴笨,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隻能幹巴巴地繼續說道:「其實你背得挺好的。」
「真的?」
「嗯。」我有些違心。
「流年,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好。」
不是因為覺得他是廢物,而是可以讓他有自保的能力。
簫世安背我背了沒多久,就遇上了簫承恩派來接我們的人。
可簫世安不願意讓別人接手。
硬是撐著將我背了回去,幾乎累癱在地上。
我知道他是心裡難受,他也想拼盡全力為在乎的人做些什麼。
21
我將從簫懷瑾書房中拿到的書信,給了簫承恩。
表面看,像是很尋常的信件。
但我們很快發現了端倪,拼湊出了信件原本要表達的信息。
簫懷瑾竟然聯合北郊軍營想造反,日子就定在了下月初一歲首之日。
難怪上次我幫了簫承恩之後,以簫懷瑾的性子,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原來,竟是在籌備謀反之事。
簫承恩臉色難看,匆匆進宮要將這件事告知皇上,以好早做防備。
卻不想,當晚,簫懷瑾竟然提前謀反了。
他並未親自帶兵逼宮。
反倒是圍了簫承恩府邸,找上我和簫世安。
簫懷瑾身上穿著跟前世幾乎一模一樣的龍袍,看我的眼神滿是病態的瘋狂:「流年,過來朕的身邊。」
「這一次,朕把後位給你。」
「多謝二殿下厚愛,流年擔不起。」
「朕說你擔得起,你就擔得起!立刻過來朕身邊,否則,朕立刻殺了簫世安這個廢物!」
簫懷瑾眸色沉了又沉。
周圍弓箭手立刻拉嚴正以待,隻要我一拒絕,簫世安將立刻被萬箭穿心。
我剛抬腳。
簫世安立刻拉住了我,滿是哀求:「流年,別過去,我不怕死。」
「阿飛和你的母後都在等你,簫世安,活下去。」
「沒了你,我活不下去的。」
「總會有簫懷瑾找不到的地方……」
「不是這樣的流年。如果沒了你,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這一次,就讓我護你一次吧。」
簫世安向前一步,堅定地站在了我面前。
寒風瀟瀟,他無懼無畏地笑著看我,捧著我的臉向前一步,將我的唇印在他的額頭上。
猝不及防,心髒狂跳。
一瞬間天地間仿佛隻有我們兩人。
「給朕放箭,殺了簫世安!」簫懷瑾暴怒的聲音傳來,瞬間讓我回了神。
幾乎是本能的,我攬上簫世安的腰轉了個圈,重新擋在了他面前,將他死死護在懷中。
我這一生,已經足夠了,縱使身死也無遺憾了。
22
疼痛並未如期而至。
簫懷瑾的弓箭手被盡數射殺。
大批人馬突然衝了進來,將簫懷瑾一行人團團圍住。
為首的人,竟是簫承恩。
原來這一世,皇上從未信過中毒一事,是身邊小太監所為,一直暗中派人調查,竟陰差陽錯發現,簫懷瑾不知何時,已經將手伸到了宮中,連皇後都敢囚禁。
他猜出簫懷瑾有不臣之心,早已調派人馬駐守在城外三十公裡處,隻待瓮中捉鱉。
簫懷瑾很快被逮捕入獄。
但事情進展得太過順利,讓皇上和簫承恩都很是不安,便又花費數日時間徹查簫懷瑾有無其他同黨。
隻因他們都不相信,以簫懷瑾心思深沉的性子,會如此沉不住氣,在並未準備周全的情況下就逼宮,定是有什麼後手。
可查到最後,一無所獲。
一切的一切都顯示著,簫懷瑾這次謀反就是匆匆為之,沒有任何後手。
「本宮還以為日後免不了要和二皇弟爭上一爭,倒是沒想到他自己想不開,為了一個人斷送自己前程。」
簫承恩好整以暇看了看我。
下意識地,我想到了那天簫懷瑾身穿龍袍的場景。
我也沒想到有一天,簫懷瑾竟為了把我留在身邊,做到如此地步。
我並未應他,隻說道:「我答應大殿下的事已經做到,大殿下是否可以放我和簫世安離開了?」
「請便。本宮再允你們一諾,若日後有事相求,本宮必答應。」
「多謝大殿下。」
我帶著簫世安離開了。
23
簫懷瑾謀反一事本是重罪,要處死刑。
但最終,在皇後的哀求下,皇上便留了他一條性命,將他貶為庶民,流放寧古塔,永世不得回京。
簫懷瑾被押上路那天。
簫世安去見了他。
他一直想問一句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的皇兄就那麼容不得他要殺了他,明明他從未想過跟他爭什麼。
簫懷瑾眸底嫉妒和恨意毫不掩飾,昭然若揭。
「你問我為什麼,我也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去死,為什麼你要活著讓我每天都心驚膽戰,不知何時會被父皇發現處死!」
「為什麼母後那麼在乎你一個廢物,為了你連我都不要了!」
「為什麼你的侍衛可以心甘情願為你去死!」
「就連他,流年,跟了我整整十年,我什麼都可以給他,為什麼也被你這個廢物搶了去!」
「簫世安,你爭得還不夠多嗎!你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
簫懷瑾每說一句,簫世安臉色就白一分,搖搖欲墜。
我牢牢扶穩簫世安,堅定站在了他身邊,告訴他不必聽,他沒有任何錯。
簫懷瑾自己被嫉妒蒙蔽,便隻看到了皇後在乎簫世安,從未看到皇後如何費盡心思為他籌謀,又是如何替他求情。
他嫉妒阿飛能舍命救簫世安,卻不曾看到簫世安如何善待阿飛,隻以為所有人都跟他一樣,不拿侍衛的命當命。
而我若非認錯了人,本就不該與他相識,更不會陪他十年。
我不恨簫懷瑾,前世是我錯認了人,一意孤行追隨他,承受的一切就當償還了。
可簫世安不該承受這些。
簫懷瑾偏了偏頭,目光落在我身上,露出一抹讓人不寒而慄的笑意:「流年,我們來日方長。」
說完,他轉身離開,踏上流放之路。
我心中一寒,隱隱有些不安。
直到不久後,聽到了簫懷瑾意外染病,死在了流放路上。
這股不安才被逐漸化解。
24
這天正值上元佳節,京中會有花燈會,繁華異常。
簫世安提著一盞花燈前來找我,提出一起出去看看。
我答應了下來。
他臉色微紅,將手中花燈遞給了我,說要送我。
花燈不太好看,看不出什麼形狀,但看得出,制作者很用心,邊角處都剪裁得很細致,應該是簫世安親手做的。
我想起前世聽聞過,京中花燈節有一個傳統,男子若是對女子有意,便會親手做上一盞花燈送給女子,女子若同樣有意,便會收下花燈。
想必簫世安所表達的意思,也是如此。
我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接了過來,決定今天之後,就把前世之事盡數說給簫世安聽。
他該有知道的權利。
街上人很多很熱鬧,多數都是男女結伴,風氣開放。
這是我第一次逛花燈節,簫世安也是第一次。
他看什麼都稀奇,拉著我一起猜燈謎,玩遊戲,看到什麼都想嘗嘗,吃不下全塞到了我手裡。
我無奈笑笑,隻能縱著他。
「流年,你笑起來真好看,以後要多笑笑。」簫世安突然彎著美顏望我。
我怔了一下,不自覺收回了笑意。
「都說了讓你多笑笑。」簫世安抬手,分別戳上了我兩側臉頰,往上一推,笑彎了眼睛,「這樣才好看嘛。」
周圍不斷有視線落在我倆身上。
我臉瞬間燒得滾燙,匆匆按下簫世安的手,讓他別鬧。
「就鬧就鬧。」
簫世安不服氣地在我臉上又戳了兩下,笑著跑開,「有本事來抓我啊。」
愈發像個孩子一樣。
我無奈跟了上去。
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簫懷瑾的臉。
他也看見我了,陰鸷一笑翻動了下手腕,露出手中匕首寒光,而後快速靠近簫世安。
「簫世安,跑!」
我嘶吼著衝了過去。
簫世安剛扭過頭看我。
簫懷瑾已經到了他跟前,手中匕首狠狠刺進了他的心口。
而後,顛狂地笑著拔出匕首送進了自己胸膛中:「流年,我們下輩子見。」
「不要,不要!」
我赤紅著眼睛,用力撥開尖叫四散的人群,眼睜睜看著簫世安大口大口吐著血倒了下去。
趕在最後一刻接住了他。
血,大片的血,怎麼止都止不住。
「簫世安,別睡,不許睡……」
心好像一下子破了個大窟窿,冷風呼呼往裡面灌著。
簫世安抬手戳上我的臉,用力擠出一絲笑容:「流年……別難過……笑起來……才好看……」
說著,他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你醒過來,隻要你醒過來,我天天笑給你看,簫世安……」
回應我的,隻有無盡的沉默。
我不信他會死。
我不信!
我踉踉跄跄抱起簫世安:「我們去找神醫,他一定能救你,一定能……」
25
我帶著簫世安找上了華明,願意付出一切代價,隻求簫世安活過來。
萬幸,簫世安沒死。
他因心髒生來比旁人偏了兩寸,才導致先天心脈不足。
如今,也因為這兩寸,險而又險活了下來。
但因為傷勢太重,遲遲未醒。
我留在了華明的醫館中,見到了阿飛。
阿飛如今身子的傷基本已經痊愈,斷掉的筋脈也在日復一日的藥浴中得到了極大的修復。
他安撫我簫世安一定能醒。
就像當初的他一樣。
我沉默地點點頭。
白天和阿飛一起採藥幹活,晚上就守在簫世安床邊。
華明說多跟簫世安說說話或許能讓他早日醒來,於是我跟他講每日的所見所聞,講街坊四鄰,講阿飛,講阿飛。
最後,講到了前世我自己。
說我如何把簫懷瑾錯認成他,如何拼盡全力當上了他的暗衛,又是如何伺候他……
忽然,簫世安睫毛顫了顫,一滴眼淚從眼角溢出。
這是他昏迷之後, 第一次有了反應。
我高興極了, 不敢碰他, 生怕哪裡不對又傷了他, 匆匆跑去叫了華明說明情況。
華明仔細檢查之後, 說簫世安有了蘇醒的跡象, 問我都跟他說了些什麼,讓我再多說一些。
心狠狠一顫。
我好像突然懂了簫世安那滴眼淚的含義。
可我不願意了。
「果我」可我不願意再這樣刺激他了, 我不想他難過。
於是, 我開始看一些話本,跟他說我們的以後,去漠北看大漠孤煙, 去江南看小橋流水, 去看所有沒看過的風景……
「好。」
一道輕到幾乎快要聽不見的聲音傳來。
我滯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了過去,正對上簫懷瑾睜開的眼眸。
他努力抬了抬手, 翹起小拇指:「拉鉤,說話算數……」
「說話算數。」
我眼眶一紅, 勾上了他的小指。
26
後來, 簫世安的身子一天天好轉了起來。
再後來,皇上病重離世,簫承恩繼承皇位成了新帝,尊先皇後為太後。
他來見了我和簫世安, 詢問我們有什麼想要的, 不算承諾,算賞賜。
簫世安提出想見太後一面。
簫承恩允了,還給了簫世安一個新身份, 對外說他救駕有功,認他當了義弟, 賜封安王, 可留在京中, 隨時進宮面見太後。
又過一月。
簫世安身子徹底痊愈,帶著我一起住進了安王府, 與他同屋同榻而眠。
初嘗人事,我憐惜他身子弱,由著他在了上面。
卻不想他體力倒是不錯, 折騰了將近一宿。
後來,他開始跟著我學武,身子逐漸強健, 又不知哪裡學了些手段,竟每次弄得我面紅耳赤, 不住求饒。
他見狀愈發興奮, 不斷探索新路數。
我實在是招架不住,提起了出去遊玩一事。
他總說不著急, 再等等, 從冬日等到了春日, 又從春日等到了秋日,又從秋日等到了冬日……
我才終於意識到,比起遊玩, 他更想玩我。
果然皇室中人,沒一個好東西,簫世安尤其不是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