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塢眼神真摯,「我想知道你是誰?」
「季棠,禾子季,喬木棠。」
我給他講小說,從白無茵死而復生,到她官拜尚書,一路與各色男子相愛相殺。
江子塢眸光一直沉沉的,故事講完,他問,「那你呢?」
「餘三娘在欺辱陸江帆時就死了,我活著是一個變數。我發現這個世界有自我修正機制,譬如我逃不過那一劫,而你兜兜轉轉也會回到無憂谷。」
我們冥冥之中,都會走回既定的軌跡。
23
幾日後,一輛馬車駛進無憂谷。
陸江帆抱著白無茵下來,後頭跟著一個高大健壯的男子。
他祈求道,「子塢,救救茵茵。」
懷中的白無茵面色慘白,氣若遊絲。
江子塢眉頭緊蹙,將人領去客房。
白無茵胸前中了一箭,箭鋒距心口不足一釐,大夫不敢下手,陸江帆立馬想到了江子塢。
高大的男子懊悔不已。
「都怪我,阿茵若不是為我擋箭,也不會成今天這樣。」
我打量他一眼,古銅色肌膚,五官正朗,應該是隨母從軍的楊小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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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後半夜,斷箭才取出來。
江子塢讓陸江帆隨著去熬藥,路過我時,他道Ťųₘ,「更深露重,你身子不好,先去休息吧。」
我收緊身上的兔絨披風,並不急著走,過了一會,陸江帆端著藥過來。
他望著屋內楊小將軍和白無茵交握的手,眸色一暗。又轉過來看我,
「餘娘子有事找我?」
我點頭。
陸江帆放下藥,跟著我走至竹屋的盡頭。
我開門見山,「黎乘風是你殺的。」
他的眼神一撼。
祝星在牢裡說過的,黎乘風一案的證據都指向我。
那段時間,能殺死黎乘風,還將線索埋在我身ťū₆上的人,隻有陸江帆。
他想將白無茵的摘出本案。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我嘆氣。
良久,他笑出聲,盯著我的眼神分外滲人,
「餘三娘,不得不說,你很聰明。但黎乘風不是我殺的。」
陸江帆轉過身,望著夜色沉沉的山谷。
「我之前一直以為,指使你的人是沈臨玦。但他遠在京城,怎麼知道你與茵茵有過節,又怎麼有機會與你步步謀算著毀我清白。」
「黎乘風給你的銀票,應該印著安南侯的標記吧?就算東窗事發,他也能安然的置身事外。」
我心一驚,原著一筆帶過的橋段,竟然埋著這麼多細節。
黎乘風生的妖媚,嫉妒心強。
毀了陸江帆,他便能嫁給白無茵做正夫。
陸江帆銜著一抹笑,「我沒有殺他。」
「沈臨玦和黎乘風是同一種人,狠毒多疑。我稍稍挑撥,便可看一場自相殘殺的大戲。」
我質問,「那陸琅章呢?他對你忠心耿耿。」
我不信陸琅章失去清白,會不在陸江帆的預料之中。
陸江帆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
「忠心?他若真的忠心,你欺辱我那日,他為何執意要等茵茵來?一扇木門而已,他拍的手疼,就是不曾想過撞進來。」
我沉默下去。
那日我能跳窗逃走,代表陸琅章也能翻窗進來。
我對陸江帆一直停留在小說中自持清高,不與人爭的印象。
但仔細一想,出身官宦世家,又能在樂坊那種地方留住清白的人,怎麼可能是朵任人拿捏的小白花。
24
三天內,我吐了七回血。
每次我都在江子塢來前收拾幹淨。
傍晚他來送藥,我倚在窗邊看山,萬物蕭肅,秋也要去了。
腰間環上一雙手。
「在看什麼?」
「我在想,我還沒看過這個世界的雪。這麼多山,白雪皑皑,應該很好看。」
江子塢沉默。
他精通醫術,卻治不好我。
要是我走前沒有解開江子塢的心結,將會永遠把他困在我的死亡中。
我轉身,捧起他的臉,直視其中的沉鬱頹廢,
「小江,你替我看好不好。歲歲年年,都要看下去。」
「不好。」
他別過頭,執拗道,「我一定能找到治好你的辦法。你說過,我是神醫。」
不忍心打破他的希冀,我嘆口氣,「好,我等你。」
翌日,白無茵醒了。
她看見我,第一句便是,「餘三娘?你不是死了嗎?」
我微驚,白無茵重生了?
她盯我許久,眼神逐漸尖銳,「不對,你不是餘三娘,你是誰?」
我坐至圓鼓凳,笑道,「你也不是白無茵,不是麼?」
白無茵的眼神從震驚到沉思。
見她情緒穩定下來,我打開天窗說亮話,「都是穿越人士,或許,我們可以互相交換情報。」
她掙扎許久,抬頭看著我,「我重生了。」
果然。
我點頭,「我是穿書的。」
25
白無茵有那麼幾秒的崩潰。
「你是說,這隻是個小說世界?」
我理解白無茵的心情。
她穿越後步步為營,突然某天發現,自己所有的每一步路都是劇情提前設定好的。
如同楚門的世界,她的所作所為,都毫無保留的呈現給無數讀者。
我嘆氣,「你是這個世界的女主角,我隻是一個路人甲,按理來說,在菉縣時我就因為欺辱陸江帆被你踹死了。」
想當初,我看小說的時候,帶入的正是白無茵的視角。
不得不嘆奇妙。
我竟然和女主角面對面坐著交談。
「我穿來的時候,小說還沒有更完,寫到你被九皇女陷害生死未卜。後面的,我就不知道了。」
白無茵聞言,胸口劇烈起伏。
她閉眼緩氣,「後面是葉懷謹救了我。」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提到葉懷謹時,白無茵眼中一閃而過殺意。
她解釋道,「葉懷謹是藍鈴國的王爺。」
敵國王爺。
好像也是男主。
我拋出心底的疑慮,「方便問下,你為什麼重生嗎?」
「還不是葉懷謹那個賤……」
白無茵清醒過來,深吸一口氣,望著我,「既然你看過小說,應該知道我的夫君很多吧。」
我點頭。
她繼續道,「我接二連三的和他們相遇相識,輔佐五皇女登基後,我退隱田園,他們都跟過來了。」
「起初我們的生活和睦,他們想做什麼,我都不加以限制,因為我愛他們每一個人。但—」
白無茵話鋒一轉,
「不知何時起,他們之間出現隔閡,分出以雲逸和楚恩澤為首的兩派。我查了很久,才發現是葉懷謹從中挑撥。」
「雲逸坐擁天下財富,恩澤是皇子,都被葉懷謹騙得團團轉。他借助兩人的權勢,暗中幫助藍鈴國攻打大瑞。」
我聽的沉默。
想到陸江帆也是和人設不符,突然又理解了。
白無茵恨恨道,「城破那日,葉懷謹用其他夫君的性命逼我做他的皇後。我假意答應,在登基大典上殺了他,而我自己受萬箭穿心而死。」
我長大嘴巴,一時不知道該驚訝,還是該佩服。
小說往往寫到男女主們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就結束了。
沒想到結局之後,更為跌宕起伏。
想想也是,同為這個時代天之驕子的男主們,願意為愛委身於四方的天地。
就很離譜。
要不是我時日無多,我真想沉浸式體驗劇情的發展。
這可比原小說精彩多了。
我安撫白無茵,
「你能重生,就代表你已經跳出了故事的框架,後面的人生,在你自己手中。」
26
白無茵住兩日便走了。
據她說,快到葉懷謹出現的時間,這回她要把握主動權。
我隻能祝她一路順風。
適時陸江帆掀車簾,我福至心靈,低低道,
「作為看過小說的人,我想提醒你,小心陸江帆。」
白無茵眼神一凜,「好。」
馬車漸動。
我看見陸江帆想要給白無茵擦汗,被她不著痕跡的躲去,心情不由大好。
後面的罪,讓陸江帆自己遭吧。
誰還不會挑撥離間了。
熬過晚秋,我的身子越來越差。
偶爾眼前會閃過現代家裡的畫面:嘶嘶吹氣的空調,沒有聲音的電視……
江子塢像是察覺到什麼,眸光越來越黯淡。
我安慰他,「我不是死了,我是回家。」
霜降那晚,天地驟然變涼。
江子塢端來一盆火,我們湊在一起取暖。
我感嘆,「若是有雪就好了,圍爐看雪,人間雅趣。不對,圍爐燒烤才是人間至興。」
火光映的江子塢臉頰緋紅。
今夜的他很沉默。
早上起來後,我的精神恢復很多,能吃能跳,但江子塢眉間的悲傷更濃。
有個詞,叫回光返照。
我看著他,眼前驀然閃過家裡的吊燈,伴隨一陣強烈的眩暈感……
我晃頭,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火盆那端,江子塢抬頭,問,「你還記得,曾經跟我將過的那個故事麼?」
「嗯。」
他又問,「二十年後,白素貞跟許仙重逢了嗎?」
我明白他的期許。
但我們都知道,這țũ₂種重逢的可能,在我們身上就是零。
江子塢離不開小說世界。
而我不屬於這個世界。
江子塢沒再問,我們沉默著烤火。
夜漸深,他叮囑我早些休息,出門那刻,又回頭道,「明日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哪裡?」
他雙唇微動,最終歸於平靜,「明日再說吧。」
門檐上的那刻,漫天月色落盡他發鬢。
我突然產生一股想要抱江子塢的衝動。
身隨心動,我追了出去。
外頭夜色茫茫,星點燈火綴在枝頭,卻沒有江子塢的影子。
猛烈的眩暈感再次襲來。
這回我抵擋不住,徹底暈了過去。
27
再睜眼,我看到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腳邊的空調嘶嘶吹著涼氣。
我掙扎著坐起來,手機還停在小說界面。
《女尊之盛世行》
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
「—耳邊刮過尖銳的風聲,白無茵睜眼,入目蔚藍的天空。她這是死了麼?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嗤笑。她看過去,是一個長相俊美妖冶的男子,面如刀削,一雙上挑的桃花眼,跟櫻桃一樣紅的薄唇。白無茵倒吸一口氣,這男子竟比她見過的所以女人還美—」
我呆呆的看著。
我這是,穿回來了?
捏著手背的皮,用力一轉,疼的我呲牙咧嘴。
不是夢。
我真的回來了。
腦海驀然閃過江子塢關門的那幕,他的眼中還含著對明日的期許。
此時此刻,他還在等待明天的到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