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塢抬頭,眼中沒有欣喜,反而是死一般的沉寂。
話題無法繼續,我埋頭佯裝喝湯。
耳邊忽然傳來騷動,我一抓,兀的提溜起一個瘦弱的男子。
沒等我反應過來,一個腰間佩刀的女子追過來,拍拍我的肩膀,
「好家伙,我追這賊小子半條街了,幸好女俠出手相助。我叫祝星,是縣衙的捕快,改日有機會請妹妹喝酒。」
?
我隻是想拿桌邊的勺子。
莫名其妙的幹了件助人為樂的好事。
那個叫祝星的女捕快扭人走了,江子塢看著我,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
「我不會武功。」
江子塢埋頭吃面。
我分明看出了他眼中的不相信。
6
城中晃了兩日,我才在百糕齋找到一份活幹。
月錢四百文,我預支半月的工錢,在城門口租了一間破舊的院子。
第一次開門時,漫天的塵土燻得我兩齊齊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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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子塢將院子裡裡外外收拾的整潔,我完工回家,看見院中石桌蓋著的簸箕。
下方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面。
江子塢端著木盆出來,四目相對,我問,「你吃了嗎?」
他不語,我就明白了,跑去廚房拿一個碗,輕車熟路的分成兩份。
江子塢將衣服晾曬好,默不作聲的坐至對面Ṱū₌。
我邊嗦面邊道,「快吃,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他拿起竹筷,夾起面條,一舉一動都有股風雅在。
我對江子塢的身世很好奇,他的氣質和舉止,怎麼都不像是一個奴籍出身的人。
原著提過陸江帆是因母親獲罪而淪落奴籍,在這個世界,男子都是依附女子而存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不說,我也不問,免得挑起別人傷心事。
吃完面,我掏出剩餘的銅板遞給江子塢,「上次支的工錢還剩些,你拿著吧,家中萬事周轉都需銀錢。」
我不懂這個世界的物價,茶米油鹽的事情幹脆交給他。
江子塢沉默著接過,收走碗筷進了廚房。
隔著窗戶,我看清夕陽曬在他臉上的靜謐,頭一回,我真實的感覺到自己穿越了,柴米油鹽,一日三餐。
7
逢農忙時節,店裡人少。
三兩伙計湊在一起闲聊。
我捧著一把瓜子湊過去,聽見最近的女人神秘兮兮道,
「我跟你們說,我姑子家的鄰居的嬸嬸的侄女在另一個鋪子做賬房先生,有幸見過少東家。據說……」
她壓低聲音,我支起耳朵聽,
「據說,這百糕齋的少東家是個男的!」
「男的?!」有人驚呼。
「對,好像叫什麼雲公子。」
驚得我一把瓜子掉在地上。
世界這麼小嗎,兜兜轉轉還是逃不出男女主們的光環圈。
天下首富雲公子,一個智商爆表卻生有殘疾隻能坐輪椅的男人。他是較早收進後宮團的男主,後面更在女主的幫助下站了起來。
我沒了吃瓜的心思,熬到下班,出鋪子不遠撞到一個熟人。
祝星還是那身黑紅的捕快裝。
她眼睛一亮,不由分說的拉我進了最近的一家酒肆。她將佩刀往桌上一放,豪氣道,「小二,來兩壺酒,一斤牛肉」
片好的腌牛肉送上來,我咽了咽口水,忽然想起了在家啃白米飯的江子塢。
牛肉要是吃不完,應該可以打包回家給他嘗嘗吧?
「上次妹妹出手相助,大恩不言謝。」祝星三杯下肚,覺得不盡興,提起酒壇子就喝。
我喝了一碗就開始暈頭轉向,和她胡天胡地扯了一通,越聊越投緣,恨不得當場結拜。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小二的嫌棄聲,「又兩個醉鬼。」
「你才醉鬼,你全家都是醉鬼。」
我晃悠的支起身子往外走,走兩步又晃著回去,「把,把溜肉打,打包。我要回家,帶回家。」
那小二罵罵咧咧的將什麼東西塞進我手中,我如獲至寶的抱著,混混沌沌的摸回家。
一路走,一路吐。
模糊中看到熟悉的木門,我抬手敲,一邊想著家裡的圍牆換顏色了。
嗯,江子塢真勤快。
徹底醉過去之前,隱隱聽見有人問,
「公子,如何處理這醉漢?」
8
酒醒後頭疼欲裂。
我坐起身,滑落的被子剛好抵在江子塢鼻尖。
他疊手枕在床上入睡,墨發烏黑,隻用一截光滑的樹枝挽著。
幾縷散發落入我的指尖,指腹摩挲,我的心中突然升起異樣的情緒。
兩隻喜鵲嘰嘰喳喳的跳至窗臺。
我來不及揮趕,江子塢已經醒了,惺忪的眸子水霧未褪。
「妻主,身子可好些?」
「好多了。」我晃了晃腦袋,瞥見木盆中交疊的兩套衣衫,大驚,「昨晚……額,我沒有欺負你吧?」
江子塢搖頭,「沒有。」
「妻主隻是帶了些牛肉回來,用手抓著硬要我嘗嘗。後來開始唱歌,唱完趴在我身上吐,我便自作主張,將妻主的衣衫換了。」
我緊抓著被子,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喝酒丟人,我再也不喝酒了。
江子塢神色如常。
「鍋裡熬著粥,我去端來。」
等他走後,我埋在被子裡,我對自己五音不全的破嗓門有清晰地認知,想著想著,恨不得一頭悶死算了。
院子想起敲門聲。
「誰啊?」
我去開門,瞥見一張絕世出塵的臉。
嚇得我立馬關上門,用背堵著門闩。
陸江帆怎麼會找到這來?
幻覺,一定是幻覺。
身後又想起敲門聲,江子塢從廚房出來,「有客人?」
我堅定的搖頭,「沒有。」
門外響起冷冷的男聲。
「餘三娘,開門。」
江子塢的臉色微變,見事情瞞不住,我隻得打開門。
陸江帆隻身立在門外。
江子塢將粥放在石桌上,頭也不抬,「表哥千裡迢迢尋來,不知有何事?」
等等……
表哥?
陸江帆是江子塢表哥?
「樂坊一別,已有兩年未見。子塢,別來無恙。」
陸江帆邁進院子,鳳目掃了一遭,「院子雖小,倒也潔致,想來你與你的妻主相處不錯。」
江子塢神色淡淡,「妻主,粥放涼了,快些吃吧。」
我挑眉看著陸江帆,示意他沒什麼事可以走了,我們要吃飯了。
「餘娘子辱我清白,不該有個解釋嗎?」陸江帆問。
「你胡說什麼,我都沒碰過你。」
我蹦開三尺遠,見江子塢臉色漸沉,心中莫名緊張。
不會又整出誤會什麼的吧。
還好江子塢隻是沉默著將人領了出去。
我一邊喝粥一邊偷聽,奈何對方站的太遠。
春日柳條似绦,江子塢立於樹下,修長的側影看看也賞心悅目。
我邊吃邊看,他驀地望過來,驚的我嗆了一口粥,佯裝去看檐下「啾啾」的跳燕。
轉念一想,我是妻主,他是夫侍。我怕他做什麼?
我虛張聲勢的瞪大眼睛。
江子塢已經別過頭,倒是陸江帆,尋著視線看過來。
我改為瞪他。
原著劇情講過,白無茵耍無賴,靠迷藥毀了陸江帆清白,才如願以償的抱得美人歸,也把同有想法的餘三娘氣壞了。
後來陸江帆在飲食中下藥,導致白無茵一命嗚呼,女主才穿越過來。
他不信白無茵真能改正,繼續針對女主。
因此,陸江帆雖然最早嫁給女主的,卻是最後一個收進後宮的男主。
不知兩人談出了什麼結果,陸江帆打定主意在這住一段時間。
他自有一套理論,「你毀我清白在先,妻主才將我趕出來,你得負責。」
我看向江子塢,他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之前沒錢,隻租了一間帶院子的單房,東西各放一張小小的木床。我和江子塢住著剛好,再添一個陸江帆,顯然睡不下。
他也不肯和江子塢擠,理由是和我同屋而眠,毀他清譽。
呵,寄人籬下,還挺講究。
我直接在廚房架一張木板。
陸江帆嘴角抽搐,看看滿地的柴屑,又看了看骯髒的板子,俊美的臉上脹紅。
他深吸一口氣,「我的意思是,你將屋子讓……」
「愛睡不睡。」我拍了拍手,朝江子塢招手,「小江,走,咱們睡床去。」
江子塢紅著臉跟上。
夜裡深寂,我正要睡著,聽對面小聲的問,「妻主,你睡著了嗎?」
「沒。」
但差不多了。
江子塢斟酌許久。
「陸江帆想住下,是我的主意」
「嗯。」
對面沉默良久,才傳來悶悶的聲音,「妻主不想問為什麼?」
「你也是人,定會有自己的想法和決定,我尊重你。況且,想讓我知道的事,我不問,你也會說。」
眼皮子互相打架,我實在有些支撐不住。
半夢半醒間,聽見江子塢低低道,
「妻主想知道的事,我都會說的。」
9
天明上工,百糕齋依舊冷清。
午後門口停了輛馬車。
靠門的伙計望一眼,「喲,是向員外家的公子,肯定又是來找三娘的。」
不消一會,小侍攙著一位戴黃面紗的公子進來。
他張望一圈,鎖定我在的櫃臺。
我已經麻利開始裝紅豆酥餅、荷藕丸子和蒸棗糕,「還是老三樣,對不對?」
小侍利落的掏錢,公子伸著白淨纖長的手指接過去。
兩人這回不急著走,向公子秋水盈盈的眸子望著我,
「下月我母親要在府中宴請賓客,你能不能過來?」
我詫異,「我?」
反應過來,立馬推脫道,「公子說笑了。向員外宴客,來賓非富即貴。我一個商販走卒,哪有資格去那地方。」
向公子眼神失落,像是察覺到我的拒意。
過了一會,他淺淺笑道,「過幾日再說吧。」
他走後,看戲的幾個伙計圍過來。
「三娘,向員外家財萬貫,向公子更是她的掌上明珠。你,你這就拒絕了?」
「是啊,雖說男子繼承不了家產,但百擔嫁妝是有的。到時還用做什麼伙計,直接在家躺著做老爺。」
其中一人嘆道,「我要有三娘這美貌,直接找個富貴人家上門做兒媳。」
拒絕了吃軟飯的我,出門就遇見祝星。
她風風火火的又要拉我去喝酒,走了幾步,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你姐夫還在家裡做飯呢。妹子,幹脆你上我家吃去,嘗嘗你姐夫的手藝。」
我拗不過,隻得回家叫江子塢一起。
陸江帆也舔著臉跟過來,所以,我領著兩人進門時,祝星眼睛都亮了。
她重重的拍我的肩,一臉欣慰,「妹子,好福氣啊。」
話音剛落就挨了姐夫一後腦勺。
「來者是客,我看這兩位郎君臉皮薄,你別喝了幾兩貓尿就說些有的沒的。」
祝星揉著後腦勺,湊在我耳邊道,「我不是怕他。我看他是個男人,不想跟他計較。」
酒菜過三旬,我們幾人捧著肚子回家,走走消化。
入夜街上人多,主街熙攘。
「今天過節嗎?這麼熱鬧。」
江子塢自然的接過話,「今日是春社,官鼓敲過一輪了,家家正慶祝著。」
那怪,剛才祝星的夫君煮了一盆社飯,臨走還給我捎了一盒。
難得熱鬧,我鑽進人群中,小攤的商品滿目琳琅。江子塢跟過來,見我在首飾攤流連,「妻主給的銀錢還有富餘……」
我拿起一根木簪戴進他的發間。
江子塢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