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江雪》, 本章共3533字, 更新于: 2025-01-08 16:48:16

自從上次鬧得難堪,我已經很久沒見過朱翊。此時再見,居然有種恍若隔世之感。朱翊目光沉沉地看著我,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然而雙唇緊抿,呼吸短且輕,脊背緊緊地繃成一條直線。


我知道,他在緊張。


他怕我哭著喊著,鬧著要找崔棠報仇,讓他陷入兩難的境地。且不說崔棠是他不擇手段也一定要得到的人,光憑崔棠如今懷有他的嫡子這一點,他也舍不得碰崔棠。


我知道他的為難,所以我沒有說這些。


隻是很體貼懂事地說:「這麼晚不睡,有傷龍體。陛下忙著國事,也該愛惜自己的身體。」


朱翊留宿顯得順理成章,我的身子剛剛養回來一點,他原本不想同我歡好,但是耐不住我垂著眼睛求他。


我說:「臣妾總是覺得很冷,你能不能抱抱我?」


長長的頭發垂下來,覆在肩頭,雪白的頸因此若隱若現,纖細、柔弱、委屈,加上他對我滿心愧疚,足夠叫他動情。


結束之後朱翊虛虛摟著我,有一搭沒一搭摩挲著耳垂上的小痣。有一滴淚從我眼角流出來,被朱翊用指腹抹去。我捉住他的手,滿腹委屈心酸也隻化成一句話:「陛下,你會永遠對我好嗎?」


朱翊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將手覆在我手背上,很是溫柔地問:「雖已是四月天,寒山寺的桃花卻才綻放,算一奇觀,你可想去看看?」


我淺笑著應他:「想。」


男人和女人之間在床笫上總是能輕易和好。


誰也沒有提過那個孩子,彼此默契,就像他本就不存在一樣。


出宮的日子很快就到,我回去時,朱翊才剛準備用晚膳。


見到我,面露驚異,詢問我道:「怎回來這樣早,桃花開得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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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得很好,漫山遍野,粉若雲霞,隻是——」


我斂著眉目,顯得有些落寞:「隻是三千桃花灼灼,無人共賞,總覺得無趣。我借寺院裡的灶房做了些桃花酥,陛下可要嘗嘗?」


糕點並不好吃,糖放太多,甜得齁人,而水又放得不夠,嚼起來硬邦邦的,很費勁。


但這是我第一次做這樣的事。


朱翊全都吃完了。


7


茉兒進來的時候,我正坐在窗前做一件寢衣。


女紅不好,兩條龍須,繡了拆,拆了繡。因為次數太多,原本平整的Ţũ̂ₚ衣料子布滿褶皺,有幾處被我鉤出絲,起了毛邊。


大抵是手下的布料太過慘不忍睹,茉兒看了一會兒,忍不住道:「娘娘對陛下還是情深的,奴婢本以為……」


以為我肝腸寸斷,再也不會同朱翊和好了。


頓了頓,茉兒又道:「娘娘能想通,是天大的好事。」


我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望向角落裡一隻上鎖的木箱。


今天早些時候,我把那些用不到的東西都收拾起來了,御寒的包被、十數張尿布、撥浪鼓,還有繡了福字的小肚兜。


在我失去孩子那個血氣淋漓的夜,朱翊,你在想什麼呢?


你是在為我們剛出生就夭折的孩子哀悼?


還是在想,怎麼樣替崔棠掩蓋粉飾?


做糕點,做寢衣,我以前從來不做這樣的事。


而今的我,沉默,恭順,一個失了孩子娘家又弱勢的女人,在群狼環伺的後宮,拼了命抓住帝君的垂憐。


除了不能動崔棠,朱翊幾乎對我百依百順。但我什麼過分的要求也沒有提過,隻不過央他陪我瞧一瞧月亮,數一數星星。


我生辰那日,朱翊原想替我好好辦一場生辰宴,最後被我極力勸阻。辦生辰宴,勢必要花銀子。雖是禮部負責大頭,但後宮之事,皇後也不能一點不過問,她如今身懷六甲,夠辛苦的了。


更何況,上次選秀之後,宮裡添了不少新人,各宮的開支也是一大筆花銷,實在沒必要在我身上花費太多銀錢。


話雖如此,真到了那天,朱翊仍舊為我準備了驚喜。


初看不過平平無奇一碗陽春面,我嘗了一口,眼底生出難以置信的光。


這分明是京都府衙兩條街外那個面攤的味道,便宜管飽,味道也不差。從前我下了值,常去那裡對付一口。吃來吃去,就成了習慣。自從嫁給朱翊,就再也沒吃過了,還真是想得慌。


朱翊嘴角噙笑,一手支頤,淡淡看著我道:「看你這反應,朕沒送錯。」


我們說起許久之前的往事,那時他是賢明的殿下,我是後起的新秀,他主管刑部,閱過我呈上的卷宗,也曾贊我條理清楚。


氣氛到這裡,興之所至,我站起來,狡黠地眨一眨眼,行了個禮說「陛下等臣妾一會兒」,提著裙子就跑了。


半刻鍾後再回來,撥開珠簾,朱翊落在我身上的目光狠狠一暗。


我穿了我當年,做女官時候的朝服。


那年桃花宴上,我們倆喝下含有迷情藥的酒,我當時穿的也是這一身,一模一樣的制式。


朱翊一把將我拽過去,壓在桌上。還未來得及撤下去的碗筷碎了一地,身後哗啦啦一片脆響。然而我已經無暇顧及這些了,領口處驀地一涼,朝服腰帶散開,滾燙的掌心激得我渾身一顫。


我們關系緩和後,他很久沒在情事上待我這樣粗暴過了。


朱翊一直恨我。


恨桃花宴上一度春風,叫他名譽掃地,淪為笑柄,失去先帝的信任,失去繼承皇位的可能,失去他所珍愛的崔棠。


然而,此時此刻,先帝已去,他大權在握,崔棠也被他好端端尋回來。當我這身衣裳不再是噩夢而是欲望,我攀附著朱翊的肩,心裡清楚地知道——


今日之後,崔棠再無勝算。


8


子夜時分崔棠身邊的姑姑派人來請皇上。


皇後娘娘身子不舒服,太醫已經在那裡了。


半夜被吵醒,夫君被別的女人叫走,換了誰都不舒服,但我什麼也沒說,隻是十分恭順地伺候朱翊穿衣。


她是皇後,攔不住,也沒必要攔。


又或者說,我這樣等崔棠忍不住來找朱翊,已經很久了。


她越不滿,越吵鬧,隻會顯得我越溫順。


更何況,當朱翊看見她隆起的小腹時,我不相信他一點也不會想起我。我也曾經小腹高高隆起,但孩子被崔棠害得沒有了。


白月光之所以為白月光,因țū¹為她完美無缺,昭示著自己最年輕、最純真、最青澀莽撞的過往。


我要做的事情,不過是叫明月跌落泥潭。


鳳儀宮裡的人嘴嚴,打探不到什麼。


但朱翊的行蹤是可以打聽到的。


他在崔棠那邊停留的時間越來越少。


太後的壽辰將近,又是整壽,宮裡少不得要辦宴席。


皇後有孕,不易操勞,諸位妃嫔中,屬我的位分最高也最適合。


但顯然崔棠不會找我幫忙。


剩下的妃嫔中,多是從有功之臣家裡選上來的姑娘。崔家當年站錯隊,算是罪臣,全族的榮華富貴都指著崔棠這個皇後,她更不會把協理六宮的權柄交到那些有功之族手裡。


算來算去,這場壽宴,她不操勞也隻能操勞了。


後來某日去朱翊那裡請安,看見他身邊的小太監,正拿了湿布清理地上的茶杯碎屑。


四海承平,什麼事能叫朱翊大發雷霆。


也有可能是不小心失手摔碎的,但空氣中留有一點微末浮香,是崔棠慣用的發油。


我瞥了一眼茶杯碎屑,如果是失手摔碎,力道小,碎片就大,然而地上這一堆,都快碎成粉末了,不像是失手而為。


於是我得出結論,他們剛剛有過一場爭執。


我恭敬地行了禮,跪在地上,言辭懇切,幾近哽咽:「臣妾有罪,請皇上處置。」


朱翊問:「你有什麼罪?」


我把剛剛那番推論,原原本本同他講了一遍。


「皇上與皇後娘娘,青梅竹馬,年少情深,若非是因為臣妾,也不會走得這樣坎坷。當年的事情大家各有苦衷,如今皇上與娘娘好容易破鏡重圓,實在不應該再因為臣妾起了嫌隙。」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拜伏下去。


「臣妾本是多餘的人,請皇上看在這些年的一點情分上,放臣妾出宮吧。」


我們三個人之間的事,第一次放到明面上來講。


大殿出奇地安靜,靜到連屋頂飛過一行雲雀我都能聽見。


地磚冰涼,我不合時宜地在等待中分了神。


彈指太息,浮雲幾何,倘若真能出宮的話,也是不錯的結局。


下一瞬,繡著雲紋的黑靴停在我面前,朱翊把我拉起,擁我入懷,溫熱的體溫源源不斷從他身上遞過來。我聽得他作出了選擇。


「鶴雪,你從不是多餘的人。」


崔棠的小產盡在情理之中。


一個有身子的人,身上背著人命包袱,忙於操勞,情緒上又十分不穩定。


我算到了她會小產,卻沒想到她小產的日子,剛好在太後宴席前夜。


皇後失了子嗣,這壽宴,來賀的群臣喜也不是,悲也不是,氣氛尷尬,最後隻能草草收場。


我去探望過崔棠。


她本是很虛弱躺在床上的,朱翊正在喂她湯藥。然而見到我,也不知她哪裡來的力氣,竟直起身來,抱起身下的玉枕,朝我摔來。


「是你,都怪你!都怪你!!」


我猝不及防,額角被飛起的碎屑濺到,立刻湧出鮮血。


朱翊急忙過來查看,厲聲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崔棠目龇欲裂,狀若瘋魔。


「我殺了你的孩子,你也殺了我的孩子。江鶴雪,我們扯平。可是你——皇上——」


她提起袖子,將腕上的玉镯擲在地上,露出一道猙獰的疤痕。


「你負我!你負我!!你怎麼對得起我——」


朱翊面沉如水,滿是警告地環顧四周一圈。宮人跪了一地,皆垂著頭,半點聲音不敢發出來。


我垂手站在旁邊,任由鮮血滴至繁復的宮裙上,隻聽得朱翊冷冷地下旨。


「來人,皇後病得神志不清,叫太醫來,開些安神的藥。」


9


翌日周公公帶來新的旨意,我晉為貴妃,封號為淑。皇後病重,由我代掌六宮。


明眼人都瞧得出,崔棠形同廢後,隻是朱翊仍留舊情,為她保留了一份體面。


聽過旨意,我長久坐在花窗下,無喜也無悲。


我報了仇,卻也同崔棠那樣,親手殺了一個無辜的孩子,我的罪孽此生難消。


凡執利劍者,也終為利劍所傷。


紫雀宮那隻木箱,被我送到佛堂去,又燃燈千盞,請大師超度兩個無辜的嬰孩。


封為貴妃第一件事,我不顧茉兒哭成個淚人,執意把她放出了宮,又贈她信物,準她隨時入宮相聚。


好姑娘,天下之大,巴陵的魚,蜀地的山,嶺南的荔枝,揚州城的繁華,你總該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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