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煙和梁瀟瀟沒有看畫,隻是短暫地略過去先找名字。
兩人一層又一層地粗略看了看,皆是落了空。
並沒有想象中的畫面。
原先的渺茫在此刻不再是微微冒出頭的芽,而是復又被扼送到土裡的殘葉。
「葛叢鷺」這三個字像是塗了消失墨水,半分字影都沒找到。
“看來確實沒有,煙煙。”梁瀟瀟擔憂地看了眼葛煙。
這也是她之前最開始就沒和葛煙提畫展的原因,怕她白跑一趟。
“沒事,既來之則安之,姐,我們一樓一樓看下去吧。”葛煙長舒了口氣,“今天的畫倒是挺不錯的,可以慢慢欣賞。”
反正都出來一趟了不是嗎。
再者手上也沒什麼事。
“嗯。”梁瀟瀟挽著她,“待會兒看完了我們回去的路上順便買點關東煮吧,我可能公司裡盒飯吃久了,這會兒特別特別想念那個味道。”
梁瀟瀟在梁氏擔任總經理,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新年才有的假期,她也想好好過。
“好,你說得我也想了。”以前葛母不讓兩人吃,說是外面的不幹淨,要買回來自己煮,可是不曾想,自己煮的就是沒有外面賣的那個味道。
兩人復又逛了會兒,梁瀟瀟拍拍葛煙肩膀,“我去趟洗手間,你要不要去?”
葛煙搖搖頭表示不用,“我在這裡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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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你自己先看著吧,等我回來也很久了。”
她剛才問過這邊的安保了,這裡洗手間在酒店的內部,還得繞個大彎。
“再說,我也不想繼續看了。”梁瀟瀟原本也因為沒找到有些失落,對此倏而失了興趣,“等會兒我們直接一樓匯合?”
葛煙應下,緩緩踱著步子朝著二層邁。
在一層和二層的樓梯轉角間,牆上落有的,是比起每層內部展出畫軸還要大幾部的動態畫。
葛煙凝神,倏而停在一幅畫面前。
嫋嫋而起的霧中,一隻鷺鳥展翅劃過江面,棲落於樹枝之上。
淺黃色打底,水墨些微暈染開。
不過寥寥幾筆,動態傳神。
落筆是——「喬牧華」。
葛煙盯得久了,竟是覺得好笑。
今天沒有關於自家哥哥的消息,卻有了另外一番“收獲”。
她倏而移開視線,不願再多有停留。
不曾想剛邁出去幾步,樓下便有一群人迎面朝著這邊走過來。
被圍在中間的那人看到她便罕見一愣。
隨後不等人反應便當即便喊住她,“……小煙。”
一行人神色各異,有人疑惑,“喬總,這是?”
“我敘個舊,你們先都下去吧。”被喚為喬總的人朝著他們溫和笑笑。
這行人察言觀色久了,此刻跟個人精似的,倒也真的馬上往後退。
人散得快,下去的路輾轉疏通,葛煙抬腿便緊跟著要邁下去,卻又聽那人喚她,“小煙……見到爸爸了也不打聲招呼嗎?”
葛煙動作頓在原地。
喬牧華緩緩徹底邁上臺階,是溫和雋雅的模樣,“小煙,爸爸前陣子才知道你回了國,之前本來還想飛過去看你,奈何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間,今天你怎麼在……”
葛煙顫顫垂下眼,自始至終都沒有予以回應,見他漸漸邁進,一言不發,隻是要側身擦肩而過想要越過他。
然而喬牧華動作比她更快,徑自伸出手,打算攔住要走的她。
“我以為喬總懂得什麼是尊重。”——就在喬牧華的手即將要往下落時,一道疏散冽然的嗓音淡淡響起。
動作倏而打斷,而隨著那人話落,樓梯轉角的兩人一齊朝著聲音來源望過去。
沈鸫言西裝外套稍解,扣子沒扣,露出內裡淡藍色的襯衫。
冷白面容經由上方的光泄下,像是釉一般,透著被玉煨過的色澤。
此刻,他隻是單單站在那,也格外引人注目。
在商場上打拼多年的喬牧華怎麼會不認識他。
隻是哪怕對方是他的小輩,此刻的喬牧華也不敢造次。
他視線在葛煙上停留片刻,繼而轉眼看向沈鸫言,好聲解釋笑笑道,“沈總怕是誤會了,我隻是有些事要和人說,談何尊重不尊重。”
喬牧華等了片刻也沒見眼前的人回應,嘴角溫和的笑有些留不住。
見沈鸫言遲遲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幹脆直接說明來意,緩緩又道,“沈總,我隻是……找自己的女兒談些事情。”
喬牧華目光幽深,像是在提醒些什麼,“沈總是明事理的人,也應該知道,這時萬萬沒有插手他人家事的道理吧?”
“家事?”沈鸫言似是笑了。
“可據我所知的是,喬總和您前妻多年前就已經分開,雙方互不往來數十年。”沈鸫言嘴角淡淡噙笑,一派雲淡風輕,“哪兒來的家事。”
過往的回憶被揭開,無數畫面兜頭砸來。
喬牧華一貫溫潤的臉色驀地變得些許蒼白,他望著眼前的女孩,語氣稍低了些,“小煙……好不容易碰見了,爸爸是真的有話和你說,我……”
沈鸫言卻在這時忽而轉目,低聲問她,“你現在有空?”
葛煙抬眸看向他,快速地搖了搖頭。
喬牧華就這麼停留在原地。
“剛好我還有一些事需要和葛小姐商議。”沈鸫言話雖是朝著葛煙說,視線卻一直落在喬牧華身上。
葛煙肩膀被人輕輕攬住,聽到那人話語淡聲落在耳側,“人,我先帶走了。”
第11章 Butterfly
周遭因為這話就此安靜下來。
安靜到仿佛呼吸落針可聞。
兩邊的僵持不過一瞬,很快被單方面化解。
葛煙知道沈鸫言是在幫她,並沒有出聲拒絕。
她長睫垂了下來,不再有所動作,也不再抬頭望向任何人。
隻知道自己的選擇足夠明確。
壁燈罩出的亮就這麼斜斜映在兩人身上,也將喬牧華的臉色映襯得格外明顯。
他在不可置信和懷疑中輾轉,視線在兩人間來回逡巡。
雖然不知道自家女兒怎麼和沈鸫言扯上了關系,但……
等到葛煙即將要和他擦肩而過了,他似是不甘心就這樣錯過,揚聲又低低喚了她一聲,“小煙,爸爸之後——”
“請喬先生自重。”
她開口的一句話徹徹底底地終止了喬牧華還要往前的步伐。
葛煙這次再也沒有任何停留,頭也不回地跟著沈鸫言走開。
二層,一層,直至由出口通往酒店某處。
樓梯轉角後,整座畫展都和這兩道人影背道而馳,漸行漸遠間,往來的喧囂嘈雜逐漸被安靜所代替。
沈鸫言不知道帶她來了華安庭成一樓的哪裡,看著不像是大廳,反倒更有小型會客廳的感覺,偌大寬敞,旁邊的落地窗挑高兩層,隱隱顯著窗外的夜色。
等到進入了這邊,他才仿佛有了察覺似的,將她輕輕放開。
葛煙垂眼,被沈鸫言攏過的地方仿佛還殘有壓過的力度,不輕不重,因為外套比較薄,留了指骨摁住的痕跡。
她心跳驀地加快了瞬間,耳根些微有些發燙。
事實上,剛剛全程都是被沈鸫言帶著走,等到他單手推開這邊的門復又松開她人時,葛煙這才從剛才遇見的人中事中抽身。
沈鸫言這是又幫了她一個大忙。
葛煙開口想要道謝,沈鸫言似是預判了她的話語,抬手便制止了她即將出口的聲音,揚了揚眉,“如果是謝謝的話,不用。”
仿佛剛才不過是舉手之勞。
葛煙怔怔點頭,視線落在窗外,眼神直發愣。
恍惚間總覺得好像錯過了什麼。
沈鸫言看她這樣,徑自往後退兩步,整個人站著倚在窗邊,特意給人留了空間。
他清越嗓音仿佛要穿透這夜色,直直抵達她耳中,“剛才的事如果不願意回想,就別回想了。”
葛煙稍一怔忪。
原來……沈鸫言剛剛還是全看到了。
隻是聽他這話,是以為她還因為這個在糾結和苦惱?
或許剛開始還有點,等到了此刻,之前心裡的淡淡鬱色,好像也隨之散了。
其實就是回想也沒什麼。
現在的喬牧華早就左右不了她太多,再多的情緒早些年能發泄的時候也早就發泄了。
不過話說回來,沈鸫言……怎麼對喬牧華這麼了解。
葛煙轉念想起剛才喬牧華在沈鸫言面前不由得放低了姿態的模樣,內心裡那層雲霧般的繚繞被緩緩撥開了些。
商場上的偶有往來,對於彼此的背景應當是要了解得足夠深刻。
反倒是快要不惑之年的喬牧華,今晚在晚輩這裡丟了個面,估計晚上入眠前都要輾轉反側很久。
葛煙頓了頓,繼而,像是在強調什麼,“我沒在想他。”
“不談他,你呢。”他話落轉頭看過來,語氣不緊不慢,“你在我身邊待了這麼久,現在打算怎麼辦?”
葛煙一頓,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這話怎麼稍稍被他說得不清不楚的。
不過眼下環境也像是要印證確實如此似的。
昏暗沉黃的房間裡,寂靜沉默,孤男寡女。
“我——”手機倏而嗡聲響了下,葛煙話語被打斷,連忙拿起,打開屏幕。
沈鸫言就在這時又問,“你今天一個人來的?”
“沒有,和我姐……”葛煙下意識應著的同時,手機界面上顯示著梁瀟瀟問她去哪兒了的消息。
“………”
她總算想起自剛才起就一直隱隱覺得不對勁的事是什麼了。
她把梁瀟瀟給忘在畫展一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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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車駛回梁宅的間隙,梁瀟瀟繞了個路,特地去買了關東煮。
兩人拎了一大包回家,坐到客廳裡就拆。
今夜家裡還是隻有她們兩個,雖說依舊冷清了些,但好在比較自在。
心心念念的關東煮被帶回來時沒了熱氣,梁瀟瀟讓佣人幫忙熱了熱。
食物滋味不減,她塞給葛煙一根,“你剛剛去哪兒了啊?”
急匆匆跑過來就算了,還是從畫展外面回來的。
梁瀟瀟當時一心望著出口的方向,被葛煙從背後拍時,差點沒被嚇到撅過去。
葛煙吃東西的動作緩下來,“你等很久了?”
“那也沒有,我當時就是你怎麼看得那麼慢,後來就等了會兒,你就出現了。”
梁瀟瀟雖說做什麼事都慢悠悠的,但這樣的性子也讓她在商場上練就了善於察言觀色的能力。
好比此刻,眼前的人。
葛煙今晚從畫展回來後就稍稍有些心不在焉。
撺掇了會兒,梁瀟瀟輕聲問她,“還在想叢鷺哥的事?”
“不是,是遇到了……”葛煙頓了頓,沉默幾秒,後到底還是湊過去,跟梁瀟瀟說了經過。
隻是被她省去了後半部分。
對於喬牧華,梁瀟瀟並不了解,但依稀之間也沒什麼多好的印象,連忙問她,“他沒繼續糾纏你吧?”
“那沒有。”被問的人很快搖搖頭。
兩人又聊了會兒,等到關東煮都快見了底,梁瀟瀟隨意問了她句,“對了,明晚你還在家住嗎,我爸和伯母雖然不在,但我哥明天要回來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