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2 月底的時候顧淮陪我參加了大學同學聚會。
不得不說,顧老板樣貌氣質的確一枝獨秀,給我長足了臉面。
室友張佳怪笑著撞了我一下,
「枳枳,這麼個天菜你可得抓緊了,外邊可大把人瞄著呢!有沒有考慮什麼時候結婚?」
我愣了一下。
我和顧淮在一起滿打滿算也才 3 個月,現在說結婚太早了。
我笑道:
「哪有這麼快啊!這才哪到哪呀!」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轉過臉的時候看見顧淮臉上一閃而過的陰鬱,
轉瞬即逝。
「顧淮你…...」
他臉上重新掛上笑意,奪過我手裡的啤酒瓶,遞過來一杯芒果汁:
「你胃不好,別喝酒。鮮榨的。」
周遭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調笑聲。
「哎喲,真是虐狗呢!」
Advertisement
我瞬間羞紅了臉,不再說話。
那晚回家後,顧淮從身後摟住我,
「枳枳,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我扣住他的手,把身子嵌進他懷裡蹭了蹭。
「會啊。」
這個問題顧淮已經問了我許多遍,我也耐心地回答了他很多遍。
和他在一起後,我在網上查了很多資料,知道他這樣有過創傷性童年經歷導致情感障礙的人會極度缺乏安全感。
我也盡可能去安撫他。
但我偶爾會閃過不安。
長達二十幾年的陰影會因為愛意迸發就突然自愈了嗎?
可顧淮大概表現得實在太過正常,甚至是優秀,以至於我忘了——
暗流從未止息,它隻是…...掩在平靜的海面下。
直到半個月後我雀躍地告訴顧淮:
「顧淮,我朋友給我內推了一個崗位,我想去試試。」
顧淮的臉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你就在我身邊不好嗎?你可以做我的助理,做我的…...」
「做你的什麼?廚子嗎?」
我的神色一下冷了下來。
「顧淮,在我成為你女朋友之前,我首先是時枳,我有自己熱愛的事業,有自己的價值,我不需要也無法接受依附於你。
「你也沒有權利綁架我,把我圈在你身邊。」
然後我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顧淮眼裡的情緒,滿滿地交織著痛苦和壓抑。
那一瞬間,我幾乎覺得自己共享了那份痛苦。
可我…...不想低頭。
至少這件事上不想。
我可以包容他所有的不安與惶恐,但我不能為了他丟失我自己。
即便顧淮是我心尖上的人。
那晚我們不歡而散。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心底幾乎有些無奈的憤怒。
我心疼你、體諒你,事事順著你,
你就半點也不為我的處境著想嗎?
一直到半夜越想越氣,又怕卵巢囊腫又怕乳腺增生。
然後更氣了!
最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迷迷糊糊睡著了。
睡夢中,門被推開一條細縫,一道暖黃緩緩透了進來。
床邊突然凹陷下去,有人替我細致地掖好被角。
柔軟的指腹滑過我的臉頰,停在我眼角的淚痕上。
黑影俯下身,輕輕地落下一道吻。
「枳枳,對不起。」
我早上起來的時候,甚至分不清昨晚發生的究竟是真實還是夢境。
24.
那晚之後,顧淮開始變了。
他平日的工作大多是家裡書房完成的,但是這些天他每天午後就會外出,一直到晚飯後回來。
每次回來都是一臉疲態。
我好幾次聽到他在打電話,對面都是女聲。
可顧淮瞧見我的身影,會有明顯的閃避眼神。
所以那絕不是劉甜嫻。
我有些狐疑:他怎麼了?
我最近也一直在忙大廠面試的事。
對方負責人對我一年參與四個項目、一人身兼三職的職業過往頗為感慨,深感小公司草菅人命、拿人當驢使。
雖然對我比較滿意,但還是給我布置了幾個小作業。
我又是查資料又是做競品分析,忙得腳不沾地。
我暗想:小樣,顧淮,你出息了,你一個情感障礙癥患者要是外面有情況,看我忙完手裡事不回頭捶死你!
終面那一天,我提前兩個小時來到公司旁邊咖啡廳準備,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從車上下來,遠遠往隔壁大樓走去。
我抬頭一看:「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
心裡頓時狠狠一跳。
我跟在顧淮身後,看著他徑直走進旋轉門上了三樓,咨詢臺的護士熱情地迎上來把他引進旁邊的房間裡,很熟稔的模樣。
我瞇著眼看了看房間門口的牌子,
「第三診療室,劉主任。」
顧淮他…...
每天下午都要來這裡嗎?
我雖然沒學過心理學,但這些日子看了不少資料,也知道心理治療患者是需要不斷剖開心底沉疴,
直面鮮血淋漓的過往,幾乎是握著利刃在自己傷口上一刀刀地又戳出一圈的傷。
這該有多痛啊。
所以大多數患者承受不了太頻繁的治療頻率。
一周一次甚至一周兩次就是極限了。
而顧淮…...那個十年如一日排斥心理治療的顧淮,
卻是每天要進行長達 6 個小時的「酷刑」。
是為了我嗎?
我想起那個午夜落在我頰邊的吻,那句輕不可聞的「對不起」,
眼裡突然就有了淚意。
方才那個護士小姐姐已經帶上門往外走,一抬頭就看見淚流滿面的我。
她上前遞過一張紙,眼裡滿是安撫的溫柔,
「女士你還好嗎?需要什麼幫助嗎?」
我接過紙笑了笑:
「謝謝。我隻是剛知道原來我的男朋友這樣深沉地愛著我。」
「我很…...高興。」
25.
面試很順利。
我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八點。
一推開門,透過屏風看到坐在大理石餐桌旁的那個人。
他似乎在發著呆,沒有聽見門邊的動靜。
脊背挺得筆直,冷白的燈光把他孤獨的側影投在大理石臺面上。
湯勺碰撞瓷碟,發出輕微的叮當響,在一室寂靜裡格外刺耳。
我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進這個房子的場景。
光亮的大理石地板,黑白灰大吊頂,冷白的燈光,沒有一絲人氣。
一如眼前。
不,不一樣了。
我眨了眨眼,盯著面前柔軟舒適的長絨地毯,暗暗想:不一樣了。顧淮他有我了。
顧淮猛地放下碗筷,用力地搓了把臉,把臉深深埋進掌心裡。
我突然想起來,我和顧淮…...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
我再也無法任由他被這樣孤獨而冷清的氛圍吞噬,重重地帶上了門。
顧淮抬眼,眼裡是毫不掩飾的驚喜。
隨即一層層浮起細密的溫柔。
他站起身,卻遲遲沒有移動身子,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我輕聲開口:
「顧淮,我的工作定下來了。
「如果你擔心找不到我,我早中晚都給你電話。
「看到你的微信我會秒回,下班了我就立刻回家來陪你。」
我微微一笑,朝他張開手:
「我去工作是因為不想丟掉自己。
「可是全世界我最愛你,所以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他瞳孔猛地一縮,終於大步跨到我面前,一把把我摟進懷裡:
「枳枳,對不起。」
有什麼灼熱的東西滑進我的頸窩,燙得我心都蜷縮起來。
我嘆了口氣,聲音有些無奈,
「顧淮,雖然我的新工作工資還不錯,但是要還清你的債還是好難哦。
「我想抵賴了,我想明目張膽地吃軟飯了,所以…...你娶我好不好?」
顧淮的身子劇烈顫了一下,下一瞬我仿佛要被眼前人一寸寸勒進骨血裡。
很疼。
但我沒有動。
我一下下在他背上安撫地輕拍,又輕輕地問了一遍:
「好不好?」
顧淮的聲音悶悶的,帶著含糊不清的鼻音,
「好。」
我抬手打開墻上一個開關,那是我住進來之後找人安裝的新燈。
迥異於屋內冷白的風格,但還未曾使用過。
頭頂吊燈一閃,暖黃的燈光傾瀉而下。
我抬手摸過眼角的一滴淚。
指尖晶瑩的淚珠折出七彩的光。
恰似人間煙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