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局室的門被人打開,洶湧的人潮出現在門外。
也是在這一瞬間,宋啟元松開了我的手。
他的聲音低緩而鄭重:
「獲得世界冠軍會直升九段。」
我收手,抬起頭,對上他的雙眸。
很深。
裡面隻有一個人——
是我。
在這洶湧的人潮中,宋啟元隻看著我。
耳邊聲音嘈雜,但我卻能無比清晰地聽到宋啟元的聲音。
他說:
「宋啟元九段,喜歡——」
「薛春七段。」
29
——薛春,同樣都是下圍棋的人,你的感情……還真是遲鈍啊。
——宋啟元九段,喜歡薛春七段。
Advertisement
「小春、小春?」
耳邊的喊聲喚回了我的思緒。
我應了一聲,一抬頭,老師正困惑地盯著我:「小春,怎麼魂不守舍的?我剛剛和你說的,你有聽到嗎?」
「沒有……」我誠實地搖了搖頭,「老師,我走神了,你再說一遍吧。」
「協會給你接了幾檔節目。正好春蘭杯比賽告一段落,你也休息休息,就去參加吧。」
他把手中一堆資料遞給我,都是有關節目的。
我看了看老師手中的資料,沒有接:「老師,我不太想去。」
老師:「……你是不是拒絕得太果斷了?」
「何況宋啟元剛剛獲得了春蘭杯冠軍,就算要參加節目也是找他吧?」
我毫不猶豫地出賣了宋啟元。
想到宋啟元,老師扯了扯嘴角:「小宋軟硬不吃,我也是沒法子。你是知道小宋的脾氣的……」
是的,就是因為知道宋啟元的脾氣。
不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他對我和對其他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我也從來沒有發現,他……喜歡我?
決賽的那一天晚上,我是當真聽到了宋啟元的話。
但在這之後的幾天裡,宋啟元表現得又與平常無異,仿佛那一日說話的根本就不是他,他也根本就沒說過那句話。
對我來說,宋啟元是隊友,也是對手。
他和我年齡相近,但正如豐臣蓮所說,他的心性比我更加成熟。
而這樣的宋啟元,會喜歡上我?
「小春?」
「……」
「小春,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老師的神色顯得有些擔憂,「比賽之前也是,現在也是,腦袋裡基本隻想著圍棋的人,是怎麼了?」
聽到老師這麼說,我的臉一下子變得緋紅。
比賽之前那是因為,即便我努力地控制心神準備比賽,也總會在空閑時間想起和徐晝相關的事情。
而比賽之後……
感情真是件復雜的事情。
我在心中緩緩嘆了口氣,低聲道:「可能就是太累了,老師。」
老師便將資料塞到我的懷裡,拍了拍我的肩膀:
「沒事,那你就接幾個節目放松放松吧。」
「咱們棋手的形象,你可要樹立起來啊。」
知道這件事推脫不了,我隻得接受。
不過這樣也好,這幾天能不在棋院訓練的話,也可以與宋啟元少些尷尬。
但無論如何我都沒有想到,在這檔名為「金子般的少年」的直播訪談節目,我遇不到宋啟元,卻遇到了一個我更不想看見的人——
陶珠瓔。
金子般的少年,這檔直播訪談節目邀請的基本都是有一定知名度的年輕人。
比如剛剛獲得了春蘭杯亞軍的我,又比如在社交軟件上擁有極多粉絲的陶珠瓔。
在國外時陶珠瓔便受訓於頂級的舞蹈家門下,斬獲數個獎項。
回國後,她更是憑借出色的外貌與精湛的舞蹈技術,成為了炙手可熱的博主。
有顏、有藝還有錢。
簡直就是青春活力的代表。
因此,當訪談節目的主持人開玩笑似地說:
「珠纓和小春都是同齡人,但感覺珠纓更具有活力呢!果然,大師就是會少年老成一些吧。」
觀眾席上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已經許多天沒有見過面的陶珠瓔就坐在我的身邊,聽到這話,她很親切地攬住我的肩,笑著說:「怎麼會,我們薛春大師其實也很有少女心的!」
說到這裡,她壓低了聲音,緩緩道:「悄悄告訴大家,小春的房間有很多粉色哦。」
即便如何壓低嗓音,戴上麥克風之後也不會小到哪裡去。
而在聽見陶珠瓔這麼說後,我下意識地皺起了眉。
有些不愉快。
先不論那些粉色是徐晝執意為我選的,我怎麼拒絕也沒用。
就算我不是真的徐家人,而她現在住在徐家,也不代表她能夠隨意地進入我的房間。
這種個人隱私被窺探的感覺並不好。
但這種隱私的窺探,卻正是某些大眾想要看到、聽到的。
因此,在陶珠瓔的這番話落下後,現場的人都發出了好奇的聲音。
而訪談現場的大屏幕上,那些來自直播間觀眾的彈幕,也齊齊地刷了屏——
——珠纓竟然和薛春大師認識?還去過她家?
——想知道薛春大師房間的擺設!真的有那麼粉嗎?
——對薛春一點也不好奇,但我想知道珠纓是怎麼和她認識的?天天下棋的人還會有社交嗎?怪不得這次隻拿了亞軍。
——當年薛春三星杯第一輪就被淘汰,丟死誰的臉了我不說。
——你行你上啊,也沒見你十六歲能去參加三星杯?
——按理來說也該讓春蘭杯獲得冠軍的宋啟元九段來參加這個節目啊,怎麼讓個亞軍過來?
——我猜是因為她想火吧。
——贊同贊同。技術不夠就想上節目了,我果然沒有黑錯人~
雖然場控清理彈幕清理得很快,但這些彈幕我自然也已經看得一清二楚。
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狀元。
隻是有些距離人們很遠,即便網絡信息再發達,那枯燥的長達數小時的對弈過程,也少有人能仔細看完。
而當人們對這些不了解,卻又想要發表評論時,便難免會產生誤解。
從我升入職業段參加比賽開始,好的評論我看了很多,差的評論,自然也不會少。
我淡淡垂下眼睫,沉默地沒有說話。
果然我還是不適合這種場合。
不會說話的棋子比會說話的人,要令我感覺舒服的多。
「原來珠纓和小春認識啊?」主持人眼睛一亮,忙問道。
坐在一旁的陶珠瓔抿著嘴笑了笑,她用手肘輕輕頂了頂我:「你說呢,小春?」
這是一種示好的、親昵的舉動。
我斟酌一會,開口緩緩說道:「和陶小姐見過幾面。」
我與陶珠瓔毫無交情,唯一的聯系便是徐晝。
從酒吧到徐家,我也的確隻與她見過幾面。
所以,我自認為這話並沒有說錯。
但陶珠瓔嬌美的面容上閃過幾抹黯淡,她以一種無奈的語氣,輕聲說:
「我還以為我和小春已經算是朋友了呢,你到現在還叫我陶小姐,明明和你說過,叫我珠纓就好。」
話音剛落,主持人便向我投來了期待的目光。
「珠纓。」
我從善如流,淡淡笑了笑。
這種有些親昵的稱呼,雖然我並不覺得適用於我和陶小姐的關系,但是正如老師所說,也要注意一下棋手的形象。
「剛剛珠纓給我們介紹了舞蹈,小春,你可以為我們講一下圍棋嗎?」
主持人很熟練地進行了下一個話題。
我思考了一下,認真地說道:
「大家或許會認為圍棋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是一種耗費很多時間且不具活力的職業。當然,就像是陶小……珠纓覺得跳舞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當我面對圍棋的時候,我也會覺得每一顆棋子都是具有活力的。在圍棋的世界裡,不同的對局會產生不同的過程與結果,每一個和我一樣熱愛圍棋的職業選手,都會覺得,棋子和棋盤不是死物,而是陪伴我們多年的摯友。」
「我不希望每個人都能很深入地了解圍棋,但我希望在未來,能有多一些、和我一樣喜歡圍棋的少年,充滿歡喜與期待地進入這個傳統職業。如果有對圍棋感興趣的朋友,當有困惑時,如果相信我,我也很樂意為大家解答。」
說這番話的時候,我想的是我自己,想到的是宋啟元、是豐臣蓮、是身體虛弱卻仍舊堅持圍棋之路的柳河七段。
——冠冕堂皇,不還是輸了三星杯?
——不好意思,她的意思是覺得跳舞不上檔次嗎?是我的錯覺嗎?
——有些人是不是有病啊,這麼惡意揣測?一直關注圍棋比賽的聽到這番話眼淚差點下來,看到你們這群有病的人又給我氣笑了!
——不是我說,某些人棋藝不行也就算了,怎麼為人處世還這麼……額,耿直。她剛剛叫珠纓的時候真不情願啊!拿了個亞軍就這麼嘚瑟嗎?
——我們珠纓雖然沒參加過世界級的比賽,但也拿過很多冠軍啊。
——你們那冠軍算什麼啊,受訓於那種頂級舞蹈大師的門下,但卻隻能拿到國內縣市級別的冠軍,還和薛春七段比……就,不會覺得丟臉嗎?
——喜歡黑珠纓的 ID 我都記下咯,待會私信告訴徐氏集團的宣發部~就等著律師函吧!
——啊啊啊徐氏集團?我就說珠纓和徐氏集團有關系!
——不是之前就有人發現珠纓家世很好嘛,而且還和徐氏集團的繼承人有關系?聽說他們上的都是同一所大學?
——頂級豪門繼承人 x 冠軍舞蹈家,嗑死誰了我不說!!!
——舞蹈家前面再加一下,縣市級冠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