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先開口解釋道:「我帶了兩個人想來給你報仇來著。」
就當我把一切都解決好時,宋輕輕卻缺考了。
那封郵件的末尾有提到,改變劇情會產生蝴蝶效應,甚至會產生新增情節、缺失情節或是劇情沒按照預設的軌跡發展的情況。
我暗暗扶額,真是件麻煩事。
夕陽的金色光線從樹梢盡頭隱沒,我心不在焉地從考場出來,卻被人從後面叫住。
回頭,就看見穿著校服的少年站在走廊的欄桿旁,校服的領子和衣擺都被洗得有些變形了,但瑕不掩瑜,一眼看過去還是幹凈整潔的。
「顏輕月。」
見我沒動,他開口又叫了我一次。
很意外,平時我和他沒有過什麼交流。
為了防止任務出現過多的變數,我是不打算去打擾他和宋輕輕的,畢竟是小說的主要人物,沒了男主,女主當然會順其自然地和男二在一起。
我不得不朝他走過去:「有什麼事嗎?」
他默了一下,然後說:「我和你是一個考場的。」
我:「嗯。」
易朝:「剛剛我交卷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你的答題卡。」
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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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朝:「你第 1 題,第 4 題,第 6、7、8、9、10 題還有第 12 題都選錯了。」
我:「……」
所以他專門在這裡等我就是為了告訴我,我考砸了?
我沒說話,就盯著他的臉看,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到一絲傲慢不遜、幸災樂禍的痕跡。
可惜沒有,他自始至終都是平靜的。
仿佛隻是在敘述一個事情,不帶有任何私人情緒。
他將手裡的草稿紙遞給我:「我可以給你補課,一個學期下來可以讓你考到 120 分,平時你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課間來問我,這是免費的。如果你期末數學沒考到 120,我全額退款。」
「補課費是提前付,可以嗎?」他的最後這句少了些底氣。
草稿紙上工工整整地列出了他哪個時間段有空,具體可以給我補多長時間,總補課費也已經算出來並用紅筆圈出來了。
這過於……
突然了。
我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直到瞥到他右手袖子堪堪遮住的青黑色的傷痕,我才明白了個大概。
他被催債了。
劇情裡有說,他爸賭博借了好多錢,每月底他要是交不出錢,就會被按著毒打一頓。
我看了看眼那張紙,總費用 1.8W。
又仔細回想了一遍劇情。
在我垂眸思考的時間裡,他的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捏緊了衣角,唇瓣抿了又抿,透露出幾分局促。
鏡片折了光,掩蓋了他眼眸裡的緊張的情緒。
看我一直猶疑不決,他喉結再三輕動,最後低聲說:「如果你覺得貴了,我可以便宜些。」
「不是。」
畢竟是被顏家富養著長大的,這對我來說不過點小錢。
讓我真正猶豫的是,我課後已經有了鋼琴私教課、禮儀課、茶藝課、交際舞蹈課、馬術、高爾夫……
難道還要加一門課讓我本就貧瘠的空閑時間更加貧瘠?
而且,和男二有太多的交集說不定會幹擾他對女主的感情。
「給我點時間,」我將那張紙一下下折好,抬頭對上他的眼睛,「我考慮一下。」
他欲言又止,最後嘴唇輕動,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好。」
10
尾隨了易朝好幾天,真正見識了他的艱辛與不易。
學校沒有晚自習,每天傍晚放學他都會去一個小飯店打工,端茶倒水、斟酒布菜,戴著口罩和圍裙穿行於一桌桌煙火氣中。
一直忙到十點半,幫老板收拾好桌椅,他才提著一袋子後廚剩的飯菜離開。
馬路上人來人往,深夜裡成年人在為生活奔波。
少年個子瘦高,拖著和他們一樣的疲憊在綠燈亮起的那一刻往前走。
我找到飯店老板,問他每個月的工資。
「能有多少,也就 1200 左右,」老板夾著煙吸了一口,「他也就晚上來,肯定沒幹一天的人錢多。」
他吐出煙圈,隔著繚繞的煙霧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大家的生活都不容易,他這人話不多,沒和我說過他的情況,小姑娘你問我也沒用。」
我道謝後離開。
王叔驅車帶我趕到那片老舊的居民區時,他也剛好走回來。
皎潔的月光打在他的臉上,為他平添了幾分的清冷與孤傲。
雨刮器的開關被不小心碰到,發出異響,王叔快速地關掉了,回頭向我投來抱歉的一眼。
少年似乎沒注意這邊的動靜,在巷口蹲下,拿出兩個饅頭給路邊那條小臟狗,摸了摸它的腦袋,然後起身走進那條逼仄雜亂的巷子。
還好,沒被發現。
11
思來想去,我決定一次性幫易朝解決債務的事。
不然他又要熬夜學習,又要打工還債,還哪有時間來談戀愛。
他應該是上月月底的債沒還清,所以這個月月初那些人一定還會來找他的。
我隻要每天跟著他,不怕蹲不到。
開學考試的成績很快下來了,毫無意外,全校第一依舊是易朝。
宋輕輕因為缺考,沒能像原劇情裡那樣和易朝並列第一。
那天在食堂裡被撞倒的女生就是她,在校醫室躺了一下午,第二天一瘸一拐地堅持來考試了。
當時是謝陽背她去的校醫室。
「怎麼偏偏就是你背?旁邊不是有老師嗎?」我問他。
謝陽聳聳肩,笑了笑,「個子太高,被老師一眼看中。」
雖然這個新增情節讓我始料不及,但還好沒有造成什麼不可彌補的後果,甚至這件事還增加了女主和男二的相處機會。
宋輕輕的腿被燙傷了,現在上下樓梯、打飯打水都需要人幫忙。
她剛轉學過來,還沒什麼朋友,這些事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易朝身上。
每天中午都能看到易朝拎著一個粉白色的飯盒去打飯,然後在大半人都還在食堂吃飯時趕回來,兩人從一開始的毫無交流到現在能簡短地說上幾句話。
在我看來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課間課代表發數學卷子,發現我的卷子背面貼了一張紙。
紙上幫我分析了我錯題的錯因,提出了我需要注意的問題和細節,寫清了正確解題思路和方法。
有幾道還專門給我出了同類型的練習題。
即使寫得密密麻麻太過緊湊,但因為字跡清秀,一眼看過去還是賞心悅目的。
我隨意看了兩眼,塞回抽屜裡。
易朝是班裡的數學課代表,這段時間來我的數學作業基本上都會經過他的手。
每次發下來的作業都會被額外的紅筆批注過一遍。
他盡心又盡力。
盡管我還沒同意補課的事。
他等著我的答復的同時,安安靜靜地做著這一切,努力地給我展現他的價值。
起身,我往外面走去。
走廊裡,沉默的少年半彎著身子,雙手搭在欄桿上,神情很淡。
目光落在樓下某個地方,像是在思索,也像是在走神。
「我想好了。」我說。
他偏頭,扶在欄桿上的手指在無意識地收緊。
我將上次在考場門口給我的那張草稿紙遞回去,略微抱歉地告訴他:「我覺得我不太想補課。」
正午的太陽有些晃眼,我轉身回到教室。
直到上課鈴響,他才從外面回來,臉上沒什麼表情,垂落的碎發擋住了他眸裡的情緒。
手裡攥著紙團,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落座。
12
我本來是想在易朝不知情的情況下幫他解決掉債務問題的,卻沒想到會直接在學校門口撞到那一幕。
被一群兇神惡煞的男人圍在墻角的少年穿著藍白校服,身形清瘦而挺拔,左邊嘴角一抹瘀青,在他白皙的面容上格外刺眼。
我怔了片刻,立刻拉住旁邊人的衣角:「陸亦辭,幫我個忙。」
「什麼?」
他順著我的視線看去。
在一群黑衣黑褲的人中,脖子上戴著金鏈子的男人一手夾著煙,一手粗暴地捏住了裡面那個少年的下巴,吼道:「錢呢!」
陸亦辭皺了一下眉,問道:「顏輕月,你不會又想見義勇為吧?」
「這是在校外,能出來混的背後都是有勢力的,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那幾個都是練過的,更別說還拿著棍子了,走了,別瞎摻和這些事。」
「你真不幫?」我沒動,又問了一遍。
他單肩挎著書包,單手插兜地往前走,提醒道:「他們十幾個人,我們兩個人,去了不但沒任何作用,還會把自己搭進去。」
這是不打算管的意思了。
我不再糾結,幹脆地說:「行,你走吧,手機給我轉點錢,有多少轉多少,改天還你。」
他眉梢一跳,停下腳步,轉頭:「你要管?」
我查看了一下手機裡的餘額,給王叔發了個短信讓他報警。
轉身淡定地往那邊去。
「喂,顏輕月,我勸你別沒事找事,打架不是說說的,打傷打殘都有可能的。」
警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不接話。
幾秒後,手腕從後面被突然握住,長指骨節明晰,帶著涼意。
他微微偏垂著頭,眉骨深邃,盯著我的眼睛再次確認:「你真要過去?」
「嗯。」
「你不怕?」他又問。
我斜他一眼,「廢話。」
不管怎樣我都要過去的。
僵持了兩秒後。
他嘆了一口氣,問我:「報警沒?」
我點頭。
他將書包利落地甩到另一個肩膀,懶懶散散的調調:「走吧,和你去挨揍。」
「不是不管嗎?」
他唇角淡扯著,略顯玩世不恭,「你是我同桌,你一個人挨揍,我多沒面子。」
兩個人挨揍就有面子了?
當然,這我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