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懷菁也不是想聽他說這些話, 她見他便想起家中的軒兒, 不免有些親切。莊夫人說她出嫁那日莊鴻軒晚上哭了好久,哄都哄不住,他以前便黏著她, 出嫁一事自然打擊。
“我弟弟過了今年應當就七歲了,”莊懷菁後面坐在羅漢床上,枕著大靠枕,“和你差三歲,不過不愛讀書,總得有人看著,要不然就跑神。”
帷幔垂在兩側,小張貢腰板挺得很直,說話聲音卻不大。
“我也不愛讀書,隻是愛讀醫書。”
宮女在旁伺候,給莊懷菁倒了杯熱水,拿顆藥丸,提醒她該吃藥了。莊懷菁接過這杯熱水,喝了下去。
這是趙太醫另外開的藥,說是半個月後孩子出世會容易些,吃了後不會出太大的事。
“你是學醫的,自然要多些醫書,他卻什麼都不想,以前性子跳得很,現在父親壓著他,總算是學了些東西。”莊懷菁放下手中的杯子,“不過這還是不太夠的,他還得自己學學。”
小張貢臉微微發紅,知道皇後娘娘想家了,他小聲說話:“娘娘如果想弟弟了,可以讓莊夫人帶他進來。”
“他性子活潑,陛下總怕衝撞了我,”莊懷菁搖頭道,“以後等孩子出生再來也沒事。”
小張貢點了點頭。
“太醫院都說你是天賦佳的,要是學得好些,說不定能做一代名醫。”莊懷菁笑說,“當初父親的毒別的太醫都說隻能養,解不了內|毒,幸好有你爺爺在。”
“爺爺很厲害,以前還幫陛下治過病。”小張貢確實很敬佩張御醫,“他說那時陛下身體很差,都是他給治回來的,陛下以前在孫府的時候,還讓他給娘娘看過病。”
陛下在孫府的時候……莊懷菁慢慢抬頭看了他一眼:“是嗎?”
他什麼時候去過孫府?還讓張御醫給她治過病?
這裡伺候的宮女都不知道有這種事,小張貢年紀小,又一心沉迷醫書,也沒想通程啟玉是隱瞞身份,更容換貌待在孫府,隻繼續回道:“爺爺說娘娘小時候身子弱,陛下很喜歡娘娘,所以讓爺爺給娘娘熬了藥丸,他還說娘娘不愛吃甜的和苦的,他費心思才調的味道。”
“張御醫為我熬過藥?”她又淡淡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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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孫珩經常給她吃東西,什麼都有,張貢說的藥丸,她也有印象。
小張貢不知道她為什麼又問了一句,但他隱隱察覺她的語氣不太對,也沒敢再說。
莊懷菁纖白的手指緊緊按住羅漢床的小幾,胸口起伏,肚子突然疼得厲害,她忍住這疼意,開口問:“張御醫還說過什麼?”
小張貢連忙跪下來,緊閉著嘴,沒敢再多說,他心覺自己惹怒了皇後娘娘,嚇得有些顫抖。
“他是怎麼說的!”莊懷菁指甲發白,“如有說錯,讓陛下砍你們的頭!”
不可能,不可能的。
莊懷菁的心好像被一隻大手緊緊握住,透不過氣來,她呼出的氣越來越重,隻有咬住唇才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小張貢嚇得話都有些結巴:“爺爺、爺爺說,相府小姐和陛下的關系很好,兩人從小就在一起長大,相府日後肯定是煊赫……”
莊懷菁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大,她的嘴唇咬破了血跡,旁邊的宮女發現了,突然慌張喊起來。
“宣太醫,宣太醫!”
小張貢抬起頭,他是學醫的,見莊懷菁冒大汗,手緊緊捂住肚子,臉色白得不對勁,心覺不對,忙道:“皇後娘娘要生了!”
莊懷菁心中湧上一種巨大的被欺騙感,她面前這個小太醫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他隻是隨口一說,隻是隨口一說。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小腹的劇痛讓她疼得嗆聲,旁邊的宮女忙扶著她,跑得快的太監已經去太醫院請太醫,側殿內住的穩婆也已經趕過來。
……
太醫院的小童說錯話冒犯了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氣急攻心,孩子要生了。
新皇當時正在崇政殿看大臣爭議派何人接致仕的吏部侍郎之位,他眼神淡淡,聽見這個消息後臉色卻倏地大變,站起了身,當即離開。
仁明宮的殿門垂下厚實的門簾,五個穩婆在裡面一同接生,痛苦的叫聲從內殿傳出來,宮女端著帶血的帕子出去,又端回幹淨的熱水,腳步急切。
太醫院的太醫在殿內商議,又趕忙讓人下去拿藥,小張貢跪在殿內,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他瑟瑟發抖跪在地上,都快哭了。
趙太醫讓他先在旁邊待著,別引起皇帝注意,莊懷菁雖是早了些時日生產,但孩子也算足月,隻要孩子出世就沒事了,以皇後娘娘的性子,不會怪罪他。
床榻之上,穩婆扶著莊懷菁,讓她靠住自己,她身上的汗已經湿|透了衣服,額邊的頭發也被打湿。莊懷菁雙手緊緊攥|著枕邊的,便連身子都在顫|抖著,她嘴裡咬著幹淨白布,胸口劇烈起伏著。
“娘娘用點力,”穩婆拿帕子匆匆給她擦額上的汗,“娘娘再多用些力。”
莊懷菁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一個穩婆端來助產的湯藥,拿掉白布,喂給她喝:“娘娘別睡過去,用些力氣。”
接生的穩婆面上露出一些擔憂,她抬頭往上和別人對視一眼,搖了搖頭,別的穩婆忙催著莊懷菁別睡,用些力氣。
程啟玉趕來的時候宮女正端著血水出來,他臉色黑沉,大步走近殿內,趙太醫正在交代太監去熬藥:“為防意外,拿這方子下去,讓人用三鮮花的粉|末.加黃芷,小火細抄,趕緊去!”
他見程啟玉過來,忙行禮道:“陛下不用擔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慢慢等待便行。”
“張貢人呢?”程啟玉漠聲開口,“他說了什麼?”
趙太醫抬手擦頭上的汗,正要說幾句話時,穩婆突然跑出來,急忙行禮道:“娘娘有些沒力氣了!”
程啟玉臉色倏然一變,大步走進去,也沒再管張貢。莊懷菁剛剛喝了藥,稍稍清醒一些,她渾身都是汗,頭發貼著蒼白的臉頰,殿內一股血腥味。
殿內的人顯然沒料到程啟玉會進來,忙要行禮,他開口說不必多禮,追進來的穩婆道:“產房汙穢地,陛下莫要進來。”
“菁兒如何?”
他根本沒聽進去,穩婆又不敢頂撞,遲疑了會道:“還得再等等。”
莊懷菁聽到他叫自己,緩緩抬起了頭,程啟玉見她看自己,忙過去,半跪在地上握住她的手道:“我在這,我在這,不要急,很快就過去了。”
他連自稱都忘記了,倒不知道是誰急。
她看著他,纖長微卷的睫毛沾了汗水,微微顫抖,嘴唇還帶著讓人心疼的血跡,莊懷菁輕聲開口道:“孫珩是嗎?”
程啟玉突然看她。
莊懷菁雙眸含淚,喊了大聲:“孫珩是嗎!”
騙子。
作者有話要說: 推文:《九重春色》by鹿時眠
最受帝王寵愛的平陽公主鬧死鬧活。
終於求得帝王把寧國公府嫡長子晏昭廷,強聘為驸馬。
卻不想大婚當日。
洞房花燭。
平陽公主一覺醒來,拔劍指著驸馬爺的鼻子:“思來想去,這門親事,你是極不願意結的!”
晏昭廷看著眼前面如芙蓉,纖腰玉潤的女子。
他眉眼間似笑非笑,然而掌心卻是穩穩一握。
突然間啞了嗓音:“結都結了,殿下還想離?”
於是成婚當晚。
平陽公主便帶著公主府的下人,浩浩蕩蕩的殺回皇宮去。
再次鬧死鬧活要和離!
第86章
孫太傅有個身子不好的兒子, 叫孫珩, 體虛多病, 博學多才, 朝中的人大多都知道。他極少出府, 旁人偶爾見過兩面, 確實是如玉君子,但長得和太子不像。
珩也, 玉也。
但宮內的人卻沒幾個清楚這種事的, 宮女和穩婆看皇帝和皇後間的氛圍有些不對, 也沒敢插嘴, 但莊懷菁情況有些危急,穩婆隻能當做什麼都沒看見,忙道:“娘娘,有事以後再說, 快用些力氣。”
程啟玉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幾口, 他沒有回她這句話, 道:“以後再說。”
莊懷菁的手有些冰涼,她微微閉了眼, 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若他不是孫珩, 該是直接搖頭解釋了。
“不關張貢的事,不得牽罪於他……”
她突然咬住唇,似乎在忍住痛苦的疼意, 香汗湿了她全身。
“你好好的,”他趕緊回她,“我不牽罪他。”
一陣疼意從腹部傳來,莊懷菁的手倏地抓住程啟玉的手,她痛苦叫起來,呼著氣,臉色蒼白,淚水伴著汗水。
程啟玉的面色沒有太大變化,但扶住莊懷菁的穩婆卻看見他的手在抖,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現在這時候顯然不是說闲話的時候,隻能冒著危險說:“陛下先出去吧,有我們在,娘娘不會出事的。”
“她這麼疼,會抓傷自己,當我不在便可,”莊懷菁在他的手上攥出了紅痕,她平時沒什麼力氣,現在該是疼成什麼樣?他吻著莊懷菁的手指,“等孩子出來後我什麼都告訴你,不騙你,什麼都告訴你。”
莊懷菁疼得太厲害,說不出任何話,淋漓的大汗從額頭滑下,她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幹什麼,昏了一會兒。
幸而莊懷菁沒有昏迷太久時間,穩婆早就備好了藥,她醒來之時穩婆讓她快些用力,不用睡過去。
她的眼睛睜不開,口中的白布換了塊幹淨的,有個人拿手帕給她擦汗,那個人太過焦急,讓她臉有些不舒服。
莊懷菁咬著白布,用了好多力氣,但孩子還是沒出來,外邊的天色涼爽偏冷,她卻冒了許久汗。帷幔高高掛起,屋內的熱水一直在換,宮女進進出出,太醫在外守著,讓人熬藥。
穩婆忙催她用力,莊懷菁好疼,疼得要死樣,床單上起了好多的褶皺,外邊的太醫額上也冒起了冷汗。
這幾個穩婆都是接生了二三十多年,什麼樣的難處都遇見過,太醫先前也診斷過,莊懷菁這胎是沒問題的,沒可能孩子到現在還沒出來。
穩婆又端來藥喂她,莊懷菁的眼眶微紅,嘴唇顫抖著,肚子的疼痛讓她承受不住,喝下的藥讓她慢慢有了幾分力氣。
屋內的血腥味越來越濃,莊懷菁頭腦有些眩暈,耳邊穩婆的聲音越來越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