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築抬手掀開珠簾,拿把油紙傘隨她出去,她說道:“奴婢聽出府的小廝說,魏公公的案子快要結了,鬧得好厲害,牽扯進來的人好多,還有些是您去求過的人,活該。要是他們救了相爺,您也就不會派人去查那些東西。”
莊懷菁搖頭,除了太子,誰也救不了莊丞相。私藏梁王親子的事是真,就算推翻了那些證據,也還有個即將回京的敦親王。
她輕輕開口道:“那些大人手上不幹淨是他們的事,我們管不著。”
回廊曲折,剔透的雨滴從屋瓦上落下來,連成一條長直的線,莊懷菁受過那樣的委屈,歸築這個做丫鬟的自然是看不慣那些人。
她不想說,歸築便轉了話題道:“敦親王那事也麻煩,聽說他出去查東西,也不知道查到了什麼,回來的路上被二皇子的人攔截,差點連命都沒了,敦親王現在正想要皇上給個公道。”
莊懷菁攏了攏外衫,心中確實有些對不住二皇子,莊丞相要她少與皇宮的人接觸,她便一直避著他。
沒想到最後兜兜轉轉,還是被皇帝指了婚。
莊懷菁開口道:“日後勿要再說這些事。”
這些現下最熱門的事,不止是她,連百姓都在議論紛紛。歸築隻是逞一時口舌之快,她拿著油紙傘,應了聲是。
秋雨滴答落下,前面走廊走過來一穿黑衣的硬朗男人,幾個小廝滿頭是汗地在他旁邊說話,又伸手攔他,被他皺眉說了幾句話後又忙收回手。
莊懷菁微微一愣,停了步子。
“二皇子?”
程常宣也見了她,他走過來,小廝跟在他後面,攔都攔不快。
他咳了一聲,身體站得直,手背在身後,說道:“有些事想找莊相爺問問,沒想到迷了路,真是好巧,好巧。”
莊懷菁皺眉,下意識退了一步問:“你怎麼會在這?”
雨還在下,密密麻麻。程常宣擰了眉問:“這兒來不得嗎?沒人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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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築站在莊懷菁前面,行禮道:“這是相府女眷住的地方。”
小廝也連忙說:“奴才說了好幾遍,是二皇子他執意不聽,還說要砍奴才們的手。”
程常宣恍然大悟樣,摸頭一笑,歉疚說道:“是我的錯,我沒聽清。”
莊懷菁沉默片刻,看著他幹淨的眼睛,又垂眸道:“今日雨勢連綿,父親身體有疾,應當起不來。二皇子改日再過來吧。”
她朝二皇子行了個禮,往回走,程常宣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笑意慢慢降了下來,他開口問她:“敦親王的事,你知道是誰做的嗎?”
他知道不可能是莊懷菁做的,但和她脫不了幹系。
莊懷菁的腳步一頓,心中有稍許疑惑,大理寺的人查出是二皇子做的,雖無直接證據,但他府上的人在那天出京,也算間接證明了,他怎麼還問這種話?
她轉過頭問:“二皇子什麼意思?”
“沒別的意思,”程常宣突然摸著鼻子笑了笑,“聽人說今年秋賞你也去,注意安全,別往人少的地方走。”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很晚,不用等
第41章
程常宣突如其來闖進莊家本就無禮, 見她轉身要走, 就說了那句話, 之後又閉了嘴, 什麼都沒再多說。
涼亭外的風夾著雨, 落在葉片上, 又順著脈絡往滴落。
他時常隨軍出徵,長得高大, 黑衣更顯氣勢凌冽, 但莊懷菁沒旁人那種感覺, 程常宣在她面前擺不起氣勢。
就好比剛才, 他在她面前永遠兇不起來。
程常宣到了旁側的涼亭,在等相府的人把莊丞相找來,看他的樣子,是不等到人不罷休。
他是一個手中有權勢的皇子, 小廝得罪不起,焦頭爛額, 想了半天後, 還是決定去把莊懷菁找來。
京中人都知道莊丞相的病,一般都不會挑著下雨天過來, 因為他實在起不了床。
小廝找了過來, 莊懷菁沒有辦法, 中途又折了回來,讓歸築去吩咐小廝,不得把事情說出去。
程常宣不想難為她, 他坐在石凳上,沒打算走,隻是想見莊丞相。
莊懷菁過來,她站在回廊口,說他一句:“二皇子找父親做什麼?”
“……你父親為了保命,好算計,我那時候不知道敦親王在哪。”他良久後才說,“定是他和太子達成了協議,所以太子才允了你。”
敦親王輩分大他一輩,說起話來卻是不一般的氣人,偏偏太子還在一旁冷淡著臉,看他笑話,當真以為他沒脾性一般。
莊月一事是汪御史酒後同他所說,汪御史酒醒後那般驚怕,不可能作假。莊家連保全都難,為什麼到了太子手裡,卻成了最無辜的?
再說父皇早早便知他的心意,怎麼可能把莊懷菁許配給不怎麼熟絡的太子?
如果沒有莊丞相的手腳,他不信。
既然想和他拼個一二,那便看誰的命足夠長。
莊懷菁沉默一會兒,才開口道:“多謝二皇子,你不用待我這樣好。”
要保莊丞相的人是她。
程常宣卻沒再說話,他性子犟,認定了莊懷菁,從沒打算放手。皇帝從小告訴就告訴他,他有一個哥哥,太子那位置是他的,程常宣認了。
他不與太子爭皇位,卻也不想白受太子的汙蔑。
她低低嘆了一聲氣,輕聲道:“二皇子,何必呢?”
別說她現在已經有皇帝的賜婚,就算沒有,她的身子也已經被另一個男人佔了。即便他不知道,他們也已經不可能。
二皇子抬頭看了她許久,她真不想讓他留在這,他抿著嘴站起身來道:“我可以不找莊相爺,但他做過什麼,他自己最清楚。”
莊懷菁是他的長女,相府裡的人誰都沒她好,莊丞相倒是厲害,直接拿莊懷菁做籌碼。說不定就是他聯合太子和敦親王,想要陷害他。
“二皇子慎言,”莊懷菁皺眉道,“莊家死裡逃生,並不想因無證的話再入冤獄。”
他和她擦肩而過,低沉著聲音又說了一句,“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們這些皇子有牽扯,沒關系,我會殺了他。”
他這話帶著肅然的殺氣,莊懷菁眼睛微微打了一些,等轉過頭時,他已經大步邁出很遠。
莊懷菁頓在原地,又讓人立即去追他。二皇子的語氣,是認真的。
他來得快走得也快,小廝攔不住,二皇子闖相府的事雖然沒傳出去,但莊丞相和莊夫人都知道。
他從前就經常來莊府做客,但往日都是拘謹有禮,少有會直接闖進來的不當舉動。
莊夫人問莊懷菁發生了什麼,莊懷菁隻是輕咬嘴唇,搖頭道:“他想見父親,我勸了勸,說父親起不來,他就走了。”
她藏在袖口底下的手在微微顫抖,程常宣的話稱得上大逆不道,如果傳出去,會發生什麼她也不知道。
太子眼裡是容不了沙子的,但二皇子的性情同樣較真。
莊懷菁隻覺得頭疼,不明白太皇太後為什麼會在皇帝面前提起她。如果沒有這個賜婚,莊家或許已經在準備去豫州,哪裡會多出這些麻煩事?
最穩妥的法子本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這種事情終究與她無關。
但二皇子對她有心思的事京城皆知,就連敦親王一事沒什麼太大的證據旁人都說是他做的,太子若死在二皇子手中,到時傳的消息,豈非是覬覦皇嫂?
屆時不僅是二皇子的名聲,連帶她還有莊家的名聲都要毀於一旦。
莊懷菁再次覺得難以處理,沒敢派人和太子通傳,隻讓小廝偷偷跑去二皇子,和他說三思而後行,不可莽撞。
二皇子倒好,沒什麼表態,隻是剪了府裡的西南花,讓小廝快些帶回去,免得花謝了。
……
時間過去好幾天,莊懷菁依舊沒得到二皇子的回復,她派去的人都不是府上小廝,也沒人懷疑過。
張御醫又來了一次,開了一劑藥方,讓莊丞相再服用些時日。
他仔細看一眼莊懷菁,見她面色白裡透紅,說她的氣色變好了許多,不過還得繼續再補補。
莊懷菁微微點了點頭,她從不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
雖說二皇子說的話讓她懸著顆心,但她每晚睡之前都會喝碗安神的藥,一睡便沉睡整整一夜,氣色自然會好起來。
她隻是覺著藥的味道有些熟悉,不過因這藥甜了許多,她便沒嘗出來是什麼味道。
張御醫給她把了一脈,皺了眉,隨後告訴她:“我是大夫,隻管治病,其餘的事與我無關。你從前喝到藥對旁人或許無事,但你卻不行,寒邪入侵對女子的身子最為不好,每日喝的安神藥不能停,往後飲食也得往暖身子的吃。”
他的話說得突然,讓莊懷菁驚了驚,她知道有些後果,但沒想過會這麼嚴重。
莊懷菁身子自小不太好,到大了才慢慢好起來,時間過得久了,也就沒再在意。
歸築有些擔心,替她應下說:“奴婢日後會多加注意,吩咐廚房做些補的。”
張御醫摸著胡子,點頭之後,又嘆了口氣。
莊懷菁凝眉問道:“是落下病根了嗎?”
張御醫搖了搖頭。
他醫術了得,又是太子推過來給莊丞相治病的,莊懷菁沒懷疑過他會騙她。這種事也猜疑不起來,說到底不過是喝藥補補身子而已。
女子如若要有孕,喝過避子湯總不好,清清身子的寒氣是必須的。安神藥中加上那些東西,安睡過一夜之後,腹部便會暖上許多。
張御醫把話藏心裡,沒說出來。他一把年紀,經歷過的風雨不少,懂得緘口如瓶這幾個字怎麼寫。
太子避退下人,說莊懷菁喝過避子湯藥時,張御醫震驚了許久。
他語氣淡淡,沒有半分動怒的跡象,著實不像他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