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的清風從枝杈間拂過,落下幾片尚帶雨滴的樹葉,莊懷菁突然抬頭。
泉雲想再說一句那侍衛的事,卻見莊懷菁搖頭,對她道:“下去。”
“小姐?”
她說道:“萬管家知道該怎麼做。”
泉雲隻好應聲下去。
這離莊夫人的院子不遠,因莊夫人身子需要靜養,所以小廝丫鬟不常走動。
等泉雲走遠之後,莊懷菁退後兩步,虛虛行禮道:“二皇子安好。”
程常宣腳步一滑,差點從屋檐摔下去,他捂緊嘴巴,沒有出聲,心道好險。
“不知二皇子前來,所為何事?”莊懷菁開口,“此處為相府內院,女眷眾多,若引起誤會,對誰都不好。”
她語氣淡淡,同以往一樣的疏離。
程常宣傷口隱隱滲出血跡,卻不當回事,他跳到粗|壯的樹幹上,透過繁盛的葉片間的縫隙,看著莊懷菁,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莊懷菁沒有回他,程常宣低頭望她一眼,見她眉心微微皺起,不由也皺了眉,莊懷菁白皙的面容中有淺淡蒼白,比起他去西南以前,委實清減不少。
莊丞相的事壓她一個姑娘家身上,身子哪受得了?
程常宣覺著自己語氣生硬過頭,連忙補充一句道:“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你父親我聽說了,我才從西南回來,你不要急。”
她頓了頓,回道:“聽聞二皇子回京受伏,身受重傷,您怎麼會在這?”
程常宣咳了一聲,見她抬眸看自己,臉不知怎麼地,有點熱,道:“是小傷……小傷,就、就是些小事,我現在過來,是想告訴你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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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父親的事,那便不用再說,”莊懷菁道,“我相信他不會做那種事。”
她十分信任莊丞相,程常宣突然啞口,發覺不知道怎麼說這種事,他撓撓頭,糾結半天才道:“總之你父親的事連累不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不多,慢慢來
第15章
湿潤的涼風吹拂在人臉上,吹起幾縷黑長的發絲,莊懷菁抬手按住耳邊的頭發,另一手握住溫涼的玉骨團扇,擋在胸前,皺眉問:“二皇子此言何意?”
“……來給你提個醒,”程常宣望著她,“莊相爺私下的確有些不幹淨,我幫他抹了證據,不過你最好還是小心一些,太子絕不會輕易放過。”
他的語氣沒有落井下石,莊懷菁頓了頓,問道:“您說的不幹淨是指……”
“十七年前的小事,在我給你的信裡,”程常宣突然一頓,瞥見一個人影,“算起來是你出生那年,可惜汪御史沒了性命,要不然還有個人證和你解釋一下……怎麼說呢,有人平白無故做了你這麼多年庶妹,利用一下又何妨。”
莊懷菁抬眸看他,有些疑惑。她發上的玉簪明透,姣好的容貌如凝玉般,羅裙秀致,愈顯纖細的腰|身。
汪御史和莊丞相是老交情,出事的消息她也聽說了,心中驚訝惋惜,卻也僅此而已。
莊懷菁手攥緊團扇,隻覺他這話不對勁,誰不是她妹妹?十年前……她出生那年,也就是莊月?同莊月有什麼關系?
她緊緊蹙眉,和程常宣對視一眼,愈發不解。
此時,曲折的回廊一側有雕圓孔如意石窗,可以隱隱看見回廊旁的流水假山,泉雲手中拿一精致信匣,快步往莊夫人院子裡走,沒注意前邊有個人影,不小心撞了上去。
兩人摔到地上,泉雲頭暈目眩,手上的東西掉在地上,發出好大聲響。待看清來人後,她忙把人扶起來。
“月姑娘怎麼在這?摔著您了嗎?您的丫鬟呢?”
莊月搖頭,她起身快步離去,一句話都沒說。莊家的姑娘都喜靜,莊月更加,除了在外或是必要的時候,她可能連口不會開。泉雲一頭霧水,不明白她怎麼一臉慌張樣。
她轉過頭,驚呼一聲,忙撿起地上摔開的信匣子,裡邊有株精致的幹花,碎得不成樣子。
這是二皇子侍衛送來的,泉雲忙蹲下來撿起,小姐問起來可怎麼辦?這月姑娘怎麼急急躁躁?
她在這邊收拾了東西,莊懷菁那邊卻還在等二皇子的話。
不少人都看得出,二皇子在莊家大小姐面前,總是和平常不一樣。但凡有這位大小姐去的宴會,二皇子都不會缺席,明裡暗裡維護了許多次。
若非莊懷菁一直疏遠,對他避之不及,也不知道會傳出什麼樣的謠言。雖說謠言是沒傳,但莊懷菁的親事卻或多或少受到了阻礙。
那時太子還養在宮外,不知蹤跡,最得寵的隻有二皇子,誰也不敢惹,即使旁人真對莊懷菁有那個心思,也不敢表現出來。
他們兩人的視線對上,程常宣的心跳快得不正常。他們很小就認識,算起來還是青梅竹馬,然而莊家不太喜歡他們兩人來往,莊懷菁也一直避嫌,所以兩人見得不多。
程常宣喉|結微動,轉過頭,臉發起燙,樹葉上的幾滴雨水落在他手上。
他不動聲色,整了整黑色衣角,心想今天躲著太醫出來,衣服應該沒亂吧?
她一個養在閨閣中的女子,怎麼這麼敏|感,一瞬間就發現了他,嚇他一跳,早知道就應該提前整理下衣服。
莊懷菁沒注意他的小動作,她素來避著他,隻是開口問:“二皇子是什麼意思?”
程常宣清了清嗓子,穩住心思道:“說得太清楚怕你不信我,不說清楚到時你又被瞞在鼓裡,出了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看我給你的信,之後隻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全就行。”
莊懷菁皺眉問:“二皇子?”
“我沒別的意思,”程常宣忙說,“一些陳年舊事,本來不應該我來說,但莊家這樣……”
他的話又有些說不清了,連忙轉了口風道:“莊月方才在這,你記得讓她住口。”
風中夾雜絲絲涼意,他一個極其受寵的皇子,身邊權貴絡繹不絕,倒是把莊家人的名字記得清清楚楚。
莊懷菁被他這話驚了驚,環顧四周,未見任何人的影子。她不擔心莊月隨隨便便會把事說出去,隻是怕還有旁的丫鬟在。
程常宣道:“隻有她一人,你且放心,我不會讓你出事。”
程常宣在旁人面前有勇有謀,到她跟前卻一直都是這個拘謹樣,話都說不明白。
莊丞相再三和莊懷菁說要避著皇家人,但他一個手中有權勢的皇子,莊懷菁想避也避不了。
她說道:“您既然知道她在這兒,便不必把事情說出來,萬一她把您在這的事告訴外人,柳貴妃該怪罪了。”
程常宣咳了一聲,說:“母妃就是瞎操心,是我自己要來的,她怪不到你,還有我頂著。”
他來這兒就是為了說這件事嗎?
莊懷菁微垂眸眼,他們在回廊的角落邊上,雨水順著碧瓦往下落在地上。
她想起太子的話,呼出口氣,玉骨團扇捂在胸|口,最後還是問了出來:“汪御史到底和您說過什麼?是誰這麼大膽,在你們快要回京還做行刺之事?”
太子昨日特地讓她問二皇子有關行刺的事,她應了下來。
這種時候讓她做這種事,刺客是誰派來的,一目了然。
程常宣如實回答:“不知道,刺客有些手段,我以為目標是我,沒想到汪御史死後他們便收了手。”
莊懷菁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您應該多帶些侍衛。”
她問什麼,他便答什麼,竟也沒考慮她會把他的事說出去。
莊丞相因罪入獄,眾人避之不及,便連尋常熟人見了她,也隻是尷尬一笑,隨後避開。
京城慣是捧高踩低的,誰家得了寵,府上門檻要被踏爛;有人惹罪上身,十有八|九要在這待不下去。
能與莊懷菁結交的貴女大多出身不凡,教養二字還是有的,不會在她面前說些不合時宜的話。
皇上大恩寬恕莊家眷屬,卻又吩咐太子詳查莊丞相,態度不明,底下人猜測居多。
二皇子能說出這種話,著實出乎她的意料。
莊懷菁團扇輕輕扇風,驅走天氣的悶躁。但他不是太子,柳貴妃也不會讓他摻和此事。可若是、若是私下求他……她的手微微蜷縮。
當初也不是沒存求二皇子的心思,即便他非聖心所屬,但他卻是最可能會幫她的。可他不在京城,她便隻能耍手段,和太子有了牽扯。
“怎麼了?”程常宣看她有些不對,“是我說錯話了嗎?”
“殿下最好還是小心為上,”莊懷菁嘆聲說,“以後也莫要再來相府。”
程常宣道:“沒人發現我,母妃這幾日鳳體抱恙,父皇去陪著她。新進宮的舒妃得聖寵,母妃不喜歡她,兩個人輪著頭疼腦熱,父皇母妃都不心疼我……”
他頓了頓,又道:“再說現在大清早,她也不可能去我寢宮,錢太醫替我擔著。”
莊懷菁啞口無言,去年選秀新封的舒妃確實很得皇帝寵愛,但柳貴妃的地位卻依舊穩當。
柳貴妃是進宮前便體弱,舒妃生下公主時落了病根。照他這樣說來,怎麼都成了爭寵的手段。
他不想和她說宮中的腌|臜事,找話題闲聊:“我今年就應該搬進皇子府,母妃偏要留我在宮中,要不然就能光明正大來見你了。”
莊懷菁道:“您想說什麼?”
“我的侍衛前來,旁人也應該知道我的態度,西南剿匪不是容易事,洗塵宴讓太史局定了時間,你放心來,一切有我。”
宮裡為他辦的洗塵宴,莊懷菁隻消來便行,其餘事他來做。
莊懷菁微愣,他的洗塵宴和她有什麼關系,她還未來得及回話,便有丫鬟說著話往這邊走,等她再次抬頭時,二皇子已經不見了身影。
繁盛的枝杈間空無一人,倒是過了會兒後,府外多了一個捂住腹部傷口的俊氣男人,扶著馬車冒冷汗。
衣服上有淡淡的血色,侍衛趕緊扶住他道:“傷口浸血,殿下該換藥了。”
回廊中的兩個丫鬟端藥過來,見莊懷菁在前面,朝她行禮道:“大小姐。”
莊懷菁手腕纖細,轉過頭來問道:“是母親的藥?”
她們應聲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