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扎著蓬松的丸子頭,笑起來有兩個深深的酒窩。
她將水果和牛奶放在桌上,親昵地問宋爸爸:「叔叔,你好些了麼?」
宋爸爸茫然之間,宋允介紹道:「這是周薇,和我一起研究課題的學妹。」
宋媽媽皺起了眉頭,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周薇。
「後知後覺」的周薇連忙跑到宋媽媽身邊,還是那樣清純甜美又不失熱情的笑容:
「阿姨你好,對了,我給叔叔帶了我媽媽熬的湯,滋養病人的。」
宋允也笑了笑:「是啊,阿姨做飯手藝不錯的。」
周薇的目光流轉到宋允身上,一種熾熱的露骨感情呼之欲出。
她喜歡宋允,我能感覺到。
而且還是,非要不可的那種喜歡。
周薇在病房停留了二十多分鍾,告別離開了。
我出去想問問醫生宋爸爸的情況,回來的時候,剛好聽到宋媽媽在警告宋允:
「小允,你和那女孩兒是怎麼回事?」
宋允可能是愣了一秒,否認道:「能怎麼回事,媽,你不要想多了,我倆什麼關系也沒有,就普通朋友。」
宋媽媽松了口氣:「那就好,小允,你千萬不能辜負清韻。」
宋允的語氣很真誠,至少那一瞬間。
Advertisement
「放心吧,我不會的。」
所以,對於周薇的出現,我並沒有十分防備。
我相信我和宋允的感情,不會被第三者插足。
7.
但我也沒料到,周薇的出現會這麼頻繁。
一向不愛玩手機的宋允,開始頻繁地微信聊天,有時候,他會盯著手機屏幕傻笑。
當我結束工作,靠在他身邊笑眯眯地問什麼事情這麼好笑時,他會渾身一抖,忽然關掉手機屏幕,有些僵硬地說道:「沒什麼,有人給我發了個好玩的表情包。」
我知道自己的行為有些「可恥」,但我實在是受不了懷疑和煎熬的感覺。
在他熟睡的夜晚,我看了他的微信聊天。
沒錯,是和周薇。
【學長,早安,不會有大懶蟲這個時候還沒起床吧?快起來了,我今天要和同學去公園玩,到時候給你發幾張好看的照片!】
【我看大懶蟲是你吧,那天下午去露營,說好要登山,是誰在我旁邊睡了三個小時,用麥秸秆都戳不醒?】
他每天早上連吻我的時間都沒有,卻能和另一個女孩互道早安。
他們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和對方分享日常生活,在他的手機相冊裡面,還保存了幾張周薇在公園的照片。
雖然,他們的言語並沒有太過火的地方,但在看到那一段之後,我渾身冰涼。
【學長,我好想吃青椒牛扒啊,上次你不是說自己很會做這道菜麼?你好厲害啊!我都不會诶。】
宋允發了個得意的表情過去,周薇也恢復了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
【那人家明天中午能吃到青椒牛扒嗎?】
【行,我給你做一大份的,到時候可別把肚子撐疼了。】
周薇發了個老實憨厚的笑:【疼也沒關系,上次我扭到腳,不都是你送我去醫院的嘛!】
宋允又發了個麻煩精的表情過去。
看完這些,我放下他的手機,看著旁邊熟睡的面容,分明還和以前一樣,卻又好像不太一樣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本應該和我一起做的事情,被其他女孩給代替了呢?
我以為,隻是屬於我一個人的青椒牛扒,最終也被他送去了另一個女孩那裡。
那個應該屬於我的男孩,似乎也沒有以前那麼純粹了。
我睡不著,翻來覆去。
我甚至都不知道該不該問他,明天是我的生日,訂好的酒樓裡,要不要留他的位置。
當然,他沒有來。
他好像忘了,他給另一個女孩送菜的時候,還有個女孩在生日的時候心心念念盼望著他的背影。
一直到我傍晚給他打去電話,他才恍然大悟般道歉:「對不起,清韻,我太忙了,最近給忘了,你放心,我會彌補你的。」
他說,他得半夜才能回來了,今天有一堆數據要分析。
我說好,掛斷了電話。
我帶著自己做好的飯菜去了學校,剛進校門口,下起了滂沱大雨。
我渾身湿漉漉的,冷得發抖,視線在雨中變得模糊,但我依舊能看清,那個曾給過我溫暖的少年,將承諾過會給我安全感的肩膀送給了周薇。
他背著周薇,小心翼翼又滿臉凝重地跨過一處低窪,周薇在他的肩膀上嬌笑著。
他抽出一隻手,打著傘,雨水順著傘滴滴答答向下,他順著後面看過去,滿眼的呵護。
兩個人相視一眼,笑得甜蜜。
我撥通了宋允的電話,看到他從兜裡掏了出來,然後被周薇搶了過去,掛斷了。
手機掉在地上,連帶著我做好的飯菜。
我開始質疑我們十二年的感情。
仿佛不是我想象的那麼無堅不摧,更好像是,本來就是渾身ṭù⁹破綻。
我記得,那一夜的雨很大,大到我至今都還記得如冰窖一般的寒冷。
8.
正如現在,天空中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我忍不住苦笑,老天爺對我還是不公的。
為什麼總是在我難過的時候,再給予我沉重的一擊。
我扔掉奶茶,回頭,一輛車停在我的身邊。
宋允開了車門,手中夾著一張卡,他沉著臉,滿身怒意將卡甩到我腳下。
「宋清韻,這是你給我媽的卡?你什麼意思,分手費?」
我瞥了一眼,的確是我剛才給宋媽媽的。
我點頭,一個字還沒說,宋允忽然捏緊我的手腕:「你是不是以為有錢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曾經,我是他的清韻,如今我隻是個和甲乙丙丁一樣直呼其名的宋清韻。
我們的十二年看似什麼都沒有變化Ťû¹,其實一切早就面目全非。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依舊是那個宋允,我愛過的宋允。
不管我們前路如何,我希望,這段感情在我心中永遠美好。
所以,我解釋道:「阿姨這些年對我比親生女兒還要好,這些是我孝順阿姨的。」
他冷笑一聲,搖了搖頭,滿臉不屑:「那是我媽,我自己會孝敬,不需要你!」
那最好了。
我點點頭:「那就當分手費吧。」
他氣得面紅耳赤,眼裡寒涼一片:「宋清韻,你到底想要幹什麼,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我深吸一口氣,仰頭看著天,雨點砸在我的額頭上,又疼又冷。
不過卻讓我清醒了很多。
至少,我以後都不想再淋雨了。
「分手吧,」我心是疼的,但雙腿沉重的感覺似乎有所減輕,「宋允,十二年的感情如今於你而言已經是累贅,我們都累了,我願意還你想要的自由。」
他眼中兇狠的紅色褪去,剩下的是不知所措。
他愣了很久,最後才盯著我的眼睛,仿佛在求證什麼:
「你認真的?」
我看著他,點了點頭。
他表情僵硬起來,嘴角也以難以察覺的弧度顫抖著:「宋清韻,我可以容忍你讓我成為婚禮上的鬧劇,但你別一而再地挑戰我的底線。」
我冷笑一聲,問他:「底線?
「宋允,你的底線是什麼?」
我很認真地問他,我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妄想從裡面看到我想要的答案。
「我的底線?宋清韻,我的底線你不知道嗎?」
9.
是的,我知道。
年少的時候或許不曾深思,但畢業的時候,我第一次意識到。
也許對於宋ƭû⁸允來說,接受我很優秀沒問題,但比他優秀,卻很難。
畢業之後,我和宋允的選擇不太一樣。
他想要留在本校繼續讀研究生,但他家裡情況不好,我就和他商量著,要不然我出去工作吧。
他當時握緊我的手,斬釘截鐵道:「不,要工作也是我去工作,你好好讀書吧。」
他看著我,又笑了笑:「而且,現在工作不好找的,我怕你找不到。」
當時不覺得,現在想來,他的那種眼神,不正是一種莫名的貶低麼?
「我試一下吧,如果找不到,我再回來考研,不用擔心我。」
我以為我的安慰對他是一種體貼,可是他似乎覺得我冥頑不靈,皺著眉頭站了起來:
「Ṭüₔ清韻,你為什麼總是不聽我話呢?我說你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覺得他的個性有些奇怪。
很多事,我都是抱著為他好的初衷,可最後,我好像變成了犯錯的那一個。
那天晚上,我們吵了很久。
我們互不相讓,事情最終以我們大吵一架,然後他摔碎了我送他的茶杯,奪門而去結束。
看著地上的碎片,狼藉一片中我感覺心像是被小刀割開了一條口子。
我很害怕失去的感覺,我曾經失去過最重要的東西,我不想再度承受痛苦。
我不能呼吸了,但還是顫抖著雙腿追了出去。
當時的我,滿心滿眼都是那個少年的背影,我沒注意到馬路上一輛小車飛速前來,撞翻了我。
天翻地覆之中,我暈過去眼前最後一幕還是少年的眉眼。
等我再次醒來,宋允站在我床邊,盯著我,少年第一次紅了眼睛:
「清韻,你終於醒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抓緊我的右手,骨節分明的指尖發白,他滿臉愧疚得無可復加。
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那個茶杯不重要了,少年還在眼前,什麼東西都是可以再買的。
我微笑著,扯著紗布,有些難看:「沒關系。」
他抱著我:「我們以後不吵架了好不好?清韻,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那時候,我竟然在一陣陣溫暖中,萌生了一個愚蠢的念頭:如果我和宋允能夠一輩子和睦幸福,那我就是每天都被車撞都心甘情願。
他說了很多對不起,而我其實也並沒有怪他。
房間裡,還有另外一個人,是個短發的小姐姐。
她看起來精幹又利落,說話的時候字字清晰。
「不好意思,做個簡單的自我介紹,我叫蘇楊,是我不小心撞了你。」
隻是我沒想到,蘇楊是我人生中的伯樂。
我們都對器械感興趣,她邀請我和她一起創業。
關於發展前景和方向,她給出了滴水不漏的計劃。
我很是意動。
我告訴了宋允,他笑著說道:「創業?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可是因為住院的原因,他沒有再和我吵架。
我和蘇楊一起創業的時候,他不止一次說過「你們就是小打小鬧,堅持不了多久的」。
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蘇楊對市場有深刻的理解,而我在行動力方面也比較優秀。
創業的日子並不是我們想象中的一帆風順,有時候,我們兩天不眠不休,隻為了修改一頁方案。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們漸漸有了起色,一直到現在,生意越來越好,在 A 市也算有了一席之地。
宋允沒再潑我冷水,但我現在想來,好像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之間的話就越來越少了。
默無聲息地離開,不知何時已經取代了早安吻。
青椒牛扒早變成了他隨意打包回來的剩飯。
就連晚上兩個人躺在床上,他也永遠背對著我。
他說:「我最近學術探究很多,有些忙。」
那時候我也很忙啊,忙到沒空計較這些。
忙到,沒發現身邊的少年漸行漸遠。
10.
但如果,我平庸了,宋允又真的會回到我身邊,對我一心一意嗎?
我不敢賭,曾經的我很愛他。
但我這個人總是考慮最差的結果,倘若我以他的愛為人生的意義,那他不愛我了,我得去死嗎?
我做不到。
「宋允,不重要了。」
我已經不在意你了,所以你的底線,你作為男人的自尊心,我不願意顧及了。
「宋清韻,十二年了,誰都知道我們是不可能分開的,你鬧什麼呢?你覺得你這樣有必要嗎?你這樣隻會讓我更加厭惡你……」
聽,厭惡?
為什麼有人會想要和厭惡的人相伴一生呢?
「周薇知道嗎?」
「誰?」宋允一愣,「你提她幹什麼,跟她有什麼關系。」
「誰都知道我們是不可能分開的,那麼,周薇知道嗎?」
宋允仿佛被踩到了痛腳:「宋清韻,你別扯不想幹的人,你要分手,行!
「你別後悔就好。」
我搖頭,聲音淡淡的:
「不會,在一起這麼多年,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性格,做事從來不會後悔的。」
他上了車,用力地摔上車門,開走了。
泥水濺了我一身。
瞧,我愛過的人,連承認自己在愛情裡開小差的勇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