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上臺階,剛想道一聲「姐姐安好」。
可惜我還曾來得及開口。
一股熟悉的惡臭味迎面而來。
我忽然就明白了,先前這些姐姐為何要朝著四處退開。
畢竟這味道,沾染後就輕易洗不掉。
「新妹妹好啊,可用過午膳了?要不要去我院中吃點我親自做的面食?」
將軍夫人拉著我的胳膊,笑得眉眼彎彎,煞是好看。
除了……渾身帶來的惡臭。
我本想同她拉扯一番,讓她瞧一瞧我茶茶的茶藝手段。
然而當我瞧清楚她的模樣時,心裡的鬥志瞬間消散。
餘下的,隻有無比的激動。
眼前的將軍夫人。
竟然就是我念了十年的白月光姐姐!
當年雲城水患,年幼的我差點餓死在路邊。
是姐姐給我餅子吃。
雖然那餅子著實難吃,但卻實打實地救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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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她還親自下廚,給我做了一碗臭呼呼的面。
當然,隻是聞著臭。
吃起來可香了。
那滋味,十年過去我也沒有再嘗到過第二遍。
在那個走幾步路,便能瞧見一具餓死的屍體的雲城。
幾張餅子和一碗面。
讓我在那場洪水後的逃荒中活了下來。
這份恩情我記了十年。
卻不想有朝一日,我竟然還能見到白月光姐姐。
我激動得直落淚。
白月光姐姐趕緊伸手替我抹淚,又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迅速往後退了一大步。
「我剛用了午膳,還未來得及更衣,可是燻著妹妹了?」
我趕緊搖頭。
毫不避諱地便迎了上去,挽著白月光姐姐的胳膊,撒著嬌道:「姐姐,我能去你房中用午膳嗎?」
那個臭烘烘,但吃起來十分香甜的面。
我至今都還念著。
她見我不害怕。,甚至主動提出要去用午膳,那張清秀的小臉,笑得跟朵花似的,趕緊點頭答應了下來。
我渾然忘記了身後的將軍。
隻想跟姐姐單獨相處,同姐姐說一說我這些年的近況。
走了幾步,將軍在身後喊:
「茶茶,你不是說要給我下面條嗎?」
我面無表情地回過頭看他:
「我怎麼不記得了?」
說罷,我便歡歡喜喜地摟著姐姐的胳膊離開。
男人不重要。
白月光姐姐最重要了。
7
姐姐似乎不記得我。
我費了好大一番功夫跟她解釋,直到說起臭烘烘的面條時。
姐姐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很開心,姐姐還記得我。
然後姐姐說:「那年去雲城遊玩,便隻有你願意吃我做的面,我自然記得你了。」
說罷,姐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好像除了你,沒人願意陪我吃。」
姐姐看起來有些失落。
我看了眼面前色味俱全的面條,除了聞起來臭烘烘以外,當真是無比鮮美。
我趕緊摟住姐姐的胳膊。
一臉憤慨:
「那是她們沒口福,姐姐做的面條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了!」
姐姐一聽這話,直接樂開了花。
捏著我的臉愛不釋手。
我慣用的伎倆,順杆子往上爬。
終於獲得了在姐姐院子裡居住的權利。
夜晚同姐姐正在研究她新做的美食時,將軍來了:
「茶茶,你不是說要跟我住一個院子嗎?」
我,說過這話嗎?
我認真思考了一下,毫不臉紅地開口道:「將軍,是你記錯了呢。」
將軍愣了一下。
忽然間反應了過來:
「你怎麼不喚我哥哥了?」
我擰著眉,想著如何開口解釋。
現在我有了白月光姐姐。
誰還要渣男將軍?
8
來到將軍府的第一日。
我便纏上了白月光姐姐,同她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又開始擔憂她日後在將軍府的生活。
雖說是名正言順的將軍夫人。
可是這將軍實在太不像話了些,府裡面鶯鶯燕燕的小妾們竟然就有三十多個。
他也不怕有朝一日會死在小妾的溫柔鄉裡。
若是換了以前,我或許根本不會去在意將軍的死活。
畢竟我所做的一切目的,都是為了能夠讓自己活下來。
但如今不同了。
我找到了那個曾經救我的白月光姐姐,我也曾發過誓要保護她,報答她。
那我便要好好守著她。
我花了半個月時間,才弄清楚了府裡那些姐妹的來歷。
大多數人都同我差不多,都是將軍在出任務或者打仗時救回來的孤苦女子,但同樣也有達官貴人在應酬時所送的小妾。
將軍一概不曾拒絕,全部都接到了府裡居住。
我曾以為府裡必定勾心鬥角不斷。
畢竟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但似乎將軍府同我想的不太一樣,雖說有三十多位小妾,但彼此之間的關系貌似十分融洽。
我曾細細觀察過。
將軍其實很少會在府中居住,多數時間都在城外軍營,就連姐姐也很少見到將軍。
府裡姐妹沒了爭寵的對象,更願意三五個人聚在一起打葉子牌,又或者聊著哪家的趣事兒。
至於白月光姐姐,最大的愛好便是搗鼓各種美食。
都是我從未見過的食物。
螺蛳粉、漢堡包還有什麼方便面。
都是往前十數年我從未見過的。
姐姐真厲害。
我跟著姐姐胡吃海塞了幾天,將軍依舊沒有回府。
又瞧這春色正好,姐姐想去遊湖。
我自然作陪。
隻是泛舟湖上的時候,姐姐眺望著遠方,神色忽然落寞下來。
不像往常那般肆意明媚。
「姐姐,你可有什麼煩心事?」
若有,我必定傾盡一切為姐姐排憂解惑。
姐姐斂了笑,抬手在我腦袋上摸了摸:
「茶茶不會懂的。」
姐姐似乎總把我當小孩,完全忘記了我也是將軍府的小妾。
她不該對我這麼好,畢竟我也是有可能會搶她將軍夫人位子的人。
過於良善的姐姐,需要我的保護。
偌大的將軍,有那麼多的小妾,雖然姐姐從來沒有過埋怨,但我猜想她必定不會太開心。
畢竟沒有一個人會願意同別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除非,從來都沒有愛過。
可姐姐……真的沒有愛過將軍嗎?
所以我拉著姐姐的手,認真地詢問她:「姐姐,你愛將軍嗎?」
倘若愛,我便會使出所有法子讓他們終成眷屬。
沒有人可以阻擋我姐姐尋找幸福。
可若是不愛,將軍府並不是個好去處。或許可以玩一招金蟬脫殼,然後去瞧一瞧江南煙雨、塞外風雪。
總之姐姐無論想去哪裡,我都會幫她。
哪怕是賠上我這條命也在所不惜。
可惜姐姐沒有回答我。
她有些沉默,眼底還有一抹悲傷。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
9
我發過誓的。
這一生我都會守護姐姐,來報答當初姐姐的救命之恩。
所以在將軍回府的第一天,我便提著自己親自做的面食,去書房找將軍。
他貪戀我的手藝,所以在府中我有了些許的特權。
可以在他回府的那幾日,隨意進出他的書房。
我提著面食剛穿過走廊,迎面就撞上了早我半個月入府的柳雪兒。
她一瞧見我,就用帕子捂著口鼻,輕聲咳嗽著。
白衣如雪,身姿若柳扶風,活脫脫的一個病美人。
對於將軍這種硬漢而言,更會添上幾分憐惜。
我瞧著她的目光,不由得有些警惕。
整個將軍府的姐妹們,唯有她我是捉摸不透的。
說是病弱美人,則有一股執拗勁。總是三天兩頭想湊到將軍面前,是姐姐最大的威脅。
她同我擦肩而過,低頭瞧了一眼我手上的食盒,笑容莫名有些譏諷:
「將軍可不是什麼東西都願意吃的,妹妹莫去吃閉門羹了。」
哦,她也帶了吃食。
隻是怎麼帶來的,又同樣怎麼帶回去。
我故意挺著胸,迎著她的目光直接敲響了書房的門。
房門微敞,我喚了一聲「將軍」後,房門便對我徹底打開。
我並未立即走進去,而是轉頭看了一眼依舊停留在走廊裡的柳雪兒。
她同樣盯著我笑,隻是笑容深不見底,莫名有些駭人。
我倒也不懼,直接走進了書房。
將軍坐在書桌前,不知道在寫些什麼,我也無意探究。
隻是將自己做的面食放在桌上。
香氣撲鼻,將軍立刻停了筆,然後大馬金刀地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
我將碗放到他面前,緊接著像是不經意般開口:
「這幾日同夫人相處,甚是愉快。」
將軍點點頭,同我聊家常:「夫人性子極好,你必定不會受到任何委屈。」
那是自然了,畢竟那可是我的白月光姐姐。
我竟然莫名有些驕傲。
斂了心神後,我可沒忘記剛才衝我耀武揚威的柳雪兒。
「將軍,剛才我遇見了雪姐姐,你怎麼沒讓她進來伺候著?」
前一秒嘴角還帶著笑的將軍,此時低垂著眉眼瞧不出喜怒。
聲音也淡淡的,隻是平靜地囑咐了我一句:「雪兒身子不好,你不必同她有過多糾纏。」
糾纏?
這個詞當中用得極好。
我裝作聽不懂的樣子,懵懵懂懂地點了頭。接著坐在一邊繼續同將軍說話。
「府裡其他姐妹倒也都好相處,每日都要我刺繡玩樂,她們個個都說極愛將軍呢。」
將軍耳根微紅,瞧我的目光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呸,渣男!
就這一句話讓他紅了耳朵,想起我獨守空房的白月光姐姐就為她感到不值。
姐姐那般好。
溫柔貌美,心地善良,是這世界不可多得的女子。
她本該被夫君捧在手心裡,恩恩愛愛地過完這一世。
而不是眼睜睜地瞧著夫君納了一個又一個妾。
也不怕弄垮了自己的身子。
我有些許氣憤,便將目光慢慢轉移到了剩餘一碗面食裡。
我一早就有了打算。
倘若試探出將軍對姐姐心意忠貞不貳,那我便努力撮合他們。
可若將軍當中花花腸子,我也是要為姐姐鳴不平的。
所以我將那碗加了料的面食放到將軍面前,親眼盯著他將那碗面吃完。
收拾完桌子,我直接轉頭離開,半點停留也沒有。
畢竟,姐姐還在等著我一起回去吃火鍋呢。
10
夜色剛至。
姐姐便在院子裡支起了火鍋,她身邊的兩個小丫鬟站在旁邊伺候著,一人手裡捧著一碟子菜。
我趕忙迎上去。
然後陪姐姐開始涮火鍋,她教了我許多新鮮玩意兒,譬如該如何發明出新的吃法。
總之都很有趣。
可惜姐姐那兩個死犟的丫頭不敢嘗試。
也怪她們沒有口福。
沒關系,我會一直陪著姐姐。
吃完了火鍋,我跟姐姐讓下人搬了兩把椅子到院子裡。
我倆並排躺著,瞧著天上尚有缺憾的月亮。
姐姐忽然指著月亮問我:「茶茶,你說我們每個人看到的月亮都一樣嗎?」
我不明所以。
隻是瞧著姐姐眼底的悲傷,還是點了點頭:
「都一樣的。」
姐姐,是在思念誰嗎?
我想不明白,隻能為姐姐悲傷。
隻是這悲傷的情緒還尚且未曾蔓延,將軍院子裡邊匆匆喊了郎中,說是將軍吃壞了肚子,一趟一趟地跑著茅房。
我忍著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無辜些。
本也不是什麼藥。
無非就是有些許強悍的巴豆而已。
我不會那麼傻殺了將軍,總歸他名義上還是姐姐的夫君。
我可不想讓姐姐守寡。
除非,姐姐她自己願意。
所以對待這種渣男,我隻是在他吃食裡面塞了點巴豆。
誰讓他花心來著。
欺負姐姐的人,都需要付出代價的。
我本以為姐姐也會高興,可當丫鬟來報這件事情的時候,姐姐眉眼之間的擔憂便是怎麼也掩飾不住。
那一刻,我便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