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是個醫女,為貴妃治病後,被皇帝稱贊為妙手。
貴妃吃醋,砍掉了阿姐的雙手,笑著說:「聽聞宋醫女醫術蓋世,那就治好自己的斷手吧。」
她不給阿姐水和藥,看著阿姐活活地疼死。
六年後,貴妃得了怪病,被折磨得死去活來。
我上前稟告:「世間有一人,可治此病。」
貴妃得了希望,雙目放光:「快請神醫來,多少銀子本宮都給!」
我遺憾地搖頭:「六年前,娘娘親手殺了她。」
1
今日萬春宮內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貴妃在練舞時崴了腳。
寢殿內,貴妃臥在榻上,貼身侍女要給她敷藥,被她一腳踹開:「敷藥有什麼用?」
侍女吃痛,也不敢多言,隻能好言相勸:「娘娘,太醫說這藥敷上個七天,傷就能好了。」
貴妃罵:「七天?七天後傷再好還有什麼用?本宮這些日子排舞的心血,全都白費了!」
她越說越氣,拿起手邊的玉瓶砸向宮女,清脆的碎裂聲響起,一室噤若寒蟬。
所有人都知道貴妃為何如此懊惱。
後天便是皇帝的生辰宴,為此貴妃已經排了三個月的舞,就等著在宮宴上驚艷眾人。
然而現在她的腳踝高高地腫起,痛得連路都走不了,又談何跳舞。
Advertisement
這三個月的心血,眼看就要白費了。
宮人們都專注於想著怎麼平息貴妃的怒氣,沒人注意到,我已經端著洗腳水,來到了貴妃的身側。
我是個入宮不過半月的小宮女,伺候貴妃洗腳是個苦差事,資歷老的宮女們不願意幹,就扔給了我。
此刻,我像往常一樣跪到貴妃身前,在別人來得及阻止我之前,我已經笨手笨腳地握住了貴妃的腳踝,放進了裝滿熱水的木桶中。
旁邊的掌事宮女低頭才看見我在幹什麼,當即嚇得厲聲斥責:「蠢貨,娘娘的腳已經傷了,你在幹什麼?!」
她已經做好了貴妃尖叫著要杖斃我的準備。
卻發現貴妃一聲沒吭,反而露出了舒適的神色。
她驚訝地垂眸望向木桶,發現裡面飄著許多新鮮花瓣。
「這是什麼藥麼?」她喃喃道,「竟然泡一下就不痛了。」
我趕緊稟告:「奴婢父親曾是個江湖郎中,這是奴婢家祖傳的偏方。」
貴妃頗為高興,兩道柳眉舒展開來,淡淡道:「你這麼個新來的小宮女,竟有幾分本事在身上。」
我伺候貴妃泡完腳,接著提出為她按摩傷處。
原本傷處一碰就痛,現在按上去卻沒什麼感覺,於是我賣力地揉捏,不過片刻後,瘀血便消散了大半。
貴妃大喜,這樣一來,她便又能跳舞了。
果然,隔天的宮宴,貴妃在蓮池中央起舞,水袖揮動,裙裾起伏,如同仙子下凡。
可謂出盡了風頭。
皇上沉醉,當即將貴妃打橫抱起,去往萬春宮。
溫泉水滑洗凝脂,從此君王不早朝。
一夜承歡後,貴妃起床時心情顯然不錯。
貼身宮女伺候她梳洗,她將我叫了過去。
「新來的,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流螢。」
貴妃點點頭,扶一扶鬢上皇帝新賜的金步搖:「流螢啊,本宮這次可是多虧了你呢。」
「奴婢不敢。」
我恭敬地低頭,同時,目光垂落到貴妃的腳踝上。
那腳踝看上去已經完全無恙了。
可是啊……
我在洗腳水裡泡的那些藥,其實都不是治病的,而是麻痺筋絡的。
所以泡完之後會失去痛感,皮肉的瘀血能消掉,外觀上也的確不腫了。
但骨頭其實錯位了。
現在錯位得很小,根本察覺不了。
但長此以往下去,這條腿會傷得越來越嚴重。
醫者是不能這樣做的。
醫者仁心,以治好病人為自己的處事原則,絕不會提出這種治標不治本的法子,而是會力勸病人靜養,不要再做任何運動。
可關我什麼事,我又不是醫者。
我是個煉毒的。
2
我爹是太醫院之首,從祖輩起世代都是杏林高手。
但我是個家門敗類。
我對治病救人沒興趣,後院那一堆藥材,我天天拿來煉各種各樣的毒。
鼠疫蔓延的時候,我就拿藥去毒老鼠,於是那陣子我家院裡全是老鼠的屍體。
外人看了覺得十分可怕,都罵我是個怪胎,隻有阿姐護著我。
她說:「鼠疫橫行,除了治療感染者外,預防傳播也十分重要,阿雲將老鼠都毒死,同樣是大功一件。」
她那時候十七歲,已經是有名的醫女,在鼠疫中救下無數人的性命,因而威望極高。
但還是有人質疑:「宋醫女,你妹妹現在拿藥毒老鼠,以後就會拿藥毒人。」
阿姐搖頭:「阿雲不會拿藥毒人的。」
她又說:「藥材不過是受陽光雨露長出的植物,既可是藥,也可是毒,全看人心善惡。
「再說了,不管阿雲制出多厲害的毒,我都能制出對應的解藥。」
於是再沒有人質疑,因為人人都知道,阿姐醫術高超又心地慈善,不管我鬧出什麼亂子,她總是能為我兜底。
阿姐大我五歲,我一直比不過她。
我曾經不服氣地煉出各種稀奇古怪的毒,想讓阿姐束手無策。
她卻都隻是微微一笑,不過幾天,便制出了對應的解藥。
我隻好一直甘拜下風。
十九歲那年,阿姐出師,名聲超過父親,正式接過家族的衣缽,開始為太後和皇帝請脈。
也是在同一年,我厭倦了京城裡永遠肅殺沉悶的氛圍,背了個小包裹跑路了。
其實我是自己一個人跑的,但外界都傳我是跟野男人私奔的。
阿姐騎快馬追上了我,就在我以為她要抓我回去時,阿姐遞給我一個包裹,裡面是沉甸甸的現銀和銀票。
那是阿姐的全部積蓄。
她流著淚,轉身重新騎上馬:「阿雲,去替阿姐看看京城之外的自由山水吧。」
那次我才模糊地意識到,原來阿姐也是渴望自由的。
可她是我家的長女,必須背負責任。
於是她將青春耗在高高的宮墻內,履行一個御醫的職責。
阿姐履行得很好。
那時貴妃在陪皇上狩獵時受了傷,傷口化膿。
阿姐不嫌臟、不嫌累,為貴妃吸出膿血,治療傷口。
不過月餘,貴妃的傷口便愈合了,皮膚光潔如初,甚至沒有留下一絲疤痕。
皇帝也很高興,在來看望貴妃時稱贊了一句:
「人說醫者妙手回春,宋醫女的確有雙妙手。」
他說這話時,目光落在姐姐的手上。
阿姐的確有雙非常美的手。
皓腕似玉,指若春蔥,手中端著藥碗,雪白瓷胎裡盛著墨黑藥汁,實在賞心悅目。
貴妃嘴角的笑容突然頓了一下。
皇帝走後,她又叫阿姐來請脈。
阿姐一進萬春宮,就被太監和宮女齊齊地摁住。
貴妃坐在榻上,眼神厭惡:「賤人,打著治病的名號,實際上想著法子勾引皇上。
「來人,砍掉她的手!」
刀光起落,阿姐直接痛昏了過去。
貴妃冷冷地看著倒在地上的阿姐,隨即勾唇一笑,艷麗又惡毒:「不是都說宋醫女醫術蓋世麼,那想必斷手這樣的小病難不倒你。
「那麼就請宋醫女自己治好自己吧。」
貴妃將阿姐關進了偏殿,不給水、不給藥。
不過幾個時辰,阿姐就失血而亡。
貴妃隨即做出受驚的樣子,稟告皇帝,說宋醫女在來請脈時想要下毒,自己的宮人情急之下才砍下了她的手。
皇帝向來最寵愛貴妃,貴妃哭得梨花帶雨,皇帝一怒之下,問斬了宋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
活下來的,隻有幾個月前「私奔」出逃,下落不明的小女兒。
消息傳來時,我已經來到了渡口,隻差一步,就能看到阿姐期待的自由山水。
船夫問我:「姑娘,不走嗎?」
我沉默了許久,把信紙用火折子點燃,灰燼落入湖中。
我說:「不走了。」
六個月後,我入了宮,自稱流螢。
阿姐,我不要自由了。
唯一能解我毒的你已經不在了。
那麼這世間,就沒人能阻止我了。
3
貴妃是極度受寵的。
她是皇上的青梅竹馬,在皇上還是不得寵的五皇子時,貴妃帶著整個家族的勢力站在了皇上的背後,助他奪嫡成功。
這番恩情已經足夠皇帝感念,更別提貴妃生得絕世姿容,一顰一笑美如天仙。
因此皇帝登基以來,貴妃一直集三千寵愛在一身。
隻等生下皇子,便可冊封為後。
即便現在隻是貴妃,她也實際上已有了執掌六宮的大權,這宮墻之內的女子,命運都捏在她的手心裡。
此刻,貴妃用長長的護甲挑起我的下巴,朱紅的嘴唇勾起,如同有毒的花瓣。
「流螢啊,你想留在本宮身邊做事嗎?」
後宮之中,跟對主子何其重要,主子得寵,下人自然也跟著雞犬升天。
更不要說成為貴妃的貼身宮女,那在這宮中便是半個主子一般的存在。
於是我連忙點頭,眼中的期待溢於言表。
貴妃早就料到我必然是這個反應,笑意更盛。
她捏著我的下巴,指甲嵌進我的皮膚,我痛得一抖,卻不敢吭聲。
貴妃陰惻惻道:「可是流螢啊,你生得太好看了,本宮不放心呢。
「這樣吧。」
貴妃隨手從她貼身宮女的頭上摘下一支簪子,扔給我。
「把你的臉劃了,本宮就放心讓你貼身伺候。」
我抬起頭,盯著那根簪子,渾身顫抖。
「啊,不敢嗎?」
貴妃遺憾地搖搖頭。
「那就算啦,反正去凈事房洗恭桶也是個好差事。
「流螢,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