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大學後第一次去夜店,碰見了一年前失蹤的鄰居哥哥。
他摟著兩個穿著清涼的美女,像個二流子。
見我時,目光從我胸前一閃而過,又輕嘖一聲。
後來他把我壓在墻角,手指壓住我的唇瓣,俯身要我喚他的名字。
我才恍然。
他不是我的周硯知。
1
我是在夜色的走廊裡遇見周硯知的。
夜色是市裡最大的娛樂會所,裡面的人員魚龍混雜。
室友陸婷過生日,在夜色預定了一間包廂。
我來得晚了,剛想撥電話問房間號,就聽到走廊遠處傳來男男女女的嬉笑聲。
有幾人出現在走廊盡頭,我本想側頭避開他們,卻在看清其中一個男人的樣貌時,愣住。
那個我無數次夢見又驚醒,與我朝夕相處十幾年的面孔。
一年前被警方斷定,大概率死在河裡的——
我的竹馬,周硯知。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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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力眨了眨眼。
再三確認,我並不是把一個和他長相相似的人認作是他。
可是眨著眨著,眼淚就快掉下來了。
因為我絕對不會認錯人。
周硯知的身影,佔據了我短暫的十八年人生中的百分之八十。
是我除了父母之外,最親近的人。
也是我,偷偷暗戀了很久很久的人。
他在一年前失蹤後,再沒有了消息。
我沒有想過,會是在這樣的場景下和他相遇。
兩個穿著清涼的美女,被他一左一右摟在懷裡。
也許是我盯得久了,被旁邊的陌生男人看見了。
他朝著身邊的人示意,調笑道:「你哪兒落下的風流債?」
「人看你都快哭了。」
對面的人側眸,與我對上眼,隻是瞬間,便又落在我的胸前,目光放肆,語氣輕佻:「瘦巴巴的小姑娘,我看得上嗎?」
周硯知不會說這種話。
可這個人又分明是他。
我咬了下嘴唇,拿著手機看著他:「可以……加個微信嗎?」
他望向我,似笑非笑。
「不要。」
目光又落在我胸前,語氣裡帶了點遺憾:「食之無味。」
旁邊的男人哈哈大笑。
3
眼前的人,和曾經陪伴我十幾年的周硯知,像是兩個極端。
又或者說,像是同一皮囊下的兩個靈魂。
周硯知從不會說這種話。
他太好。
就像一塊溫潤的玉。
而我太幸運。
仗著青梅這個身份,陪在他身邊。
高二的那年寒假。
我向周硯知要了一個約定。
希望高考完的那天,他能來接我。
寬大的圍巾遮住了我微紅的耳垂,讓他看不見我的小心思。
那個時候周硯知看著我笑,丹鳳眼微微瞇起,卻不回答,隻是抬手,輕輕揉了揉我的頭發。
新年的鐘聲臨近。
煙花滿天,爆竹聲響。
我以為是周圍聲音太吵,隻好踮起腳湊近他的耳朵。
「周硯知。」
「高考完那天,」
「你來接我,好不好?」
爆竹聲真的好吵好吵。
吵到我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可我還是聽見他附在我耳邊,鄭重又親昵的那句:
「好。」
可他食言了。
我站在洶湧的人群裡,茫然四顧的那天。
所有嘈雜和喧囂從四面八方向我湧來的時候。
他沒有來。
所有的期待都落了空。
我渾渾噩噩敲開他家門的時候,見到的卻是像老了十歲的他的父母。
以及他們紅著眼睛告訴我的那個噩耗。
4
可我一直沒信。
我想他隻是失蹤了。
或許哪天,我會在某一個街角,或者是某一家便利店,和他相遇。
又或者,哪天他忽然找上來,說自己隻是躲起來了。
周硯知那群人走掉了。
最終我還是沒加上他微信。
陸婷找到我的時候,我還在走廊上發愣。
她抓住我的肩膀搖了搖:「喬寧?」
「沈喬寧!?」
「怎麼了?給你打電話也沒接,房間就在那兒。」
「怎麼哭了?」
她語氣急促,忽又變得歉疚:「包廂裡聲音太大了,我沒聽見你給我發消息……」
「沒有,」我垂下眼,「我沒事,快進去吧,別耽誤你的 party 了。」
包廂裡氣氛火熱。
我在角落坐下來,看見手機上有陸婷回復的房間號,和她打過來的兩個未接電話。
以及,周硯知媽媽剛發來的微信消息。
——小寧,大學生活還習慣嗎?
自從知道周硯知失蹤後,我一直和他的父母保持聯系,倒像是他們半個女兒。
打字的手頓了頓,我想起那人轉頭時的笑聲,輕浮又散漫。
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
——挺好的阿姨。
——您和叔叔,要多注意身體。
5
包廂裡的人嗨到不行。
我跟著他們湊了一會兒熱鬧,卻始終心不在焉。
中途出去上個廁所。
走廊裡很安靜。
我照著指示牌往廁所的方向過去。
忽然卻聽見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
眼前的景象,猝不及防地出現在我的眼前。
被男人壓住的女人,一下推開她面前的男人,聲音裡還帶著嬌媚:「有人來了。」
男人低低地笑了兩聲,回頭:「你還會害……」
他的話消失在半路,唇角還沾著女人朱砂色的口紅。
赫然是剛剛拒絕我的那一張臉。
我看著他嘴角的那抹紅色,面色慘白。
面前的人對上我的眼,一下笑開,鉗住女人的手,語氣曖昧:「回房間繼續。」
他懷裡的女人穿著包臀裙,身材玲瓏有致。
聞言隻是輕輕瞥了我一眼,立馬嬌笑著應下:「好~」
我渾身發冷。
隻能看著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
腳步像是灌滿了鉛。
一直到,他們消失在盡頭。
6
不該是這樣的。
我的周硯知如清風朗月。
見我時便笑意吟吟,輕聲喚我名字:「寧寧。」
我幼時喊他哥哥,每次放學,他背著書包站在校門口等我,我都要大喊一聲:「哥哥!」
然後驕傲又得意地對老師說:「哥哥來接我啦!」
「老師再見。」
後來長大了,我進入叛逆期,愛叫他全名。
「周硯知!你別告訴我媽。」
「周硯知,我錯了。」
「周硯知,怎麼辦?」
他從不惱,次次應下,摸摸我的頭,幫我扛下所有爛攤子。
「周硯知。」
「你會不會,一直保護我?」
「會。」
少年穿著白襯衫,身姿挺拔,衣擺在風中揚起,我悄悄攥住,卻看不見自行車前座上他的表情。
他的聲音清冽又坦然:「我是寧寧的哥哥。」
「當然要保護寧寧一輩子。」
才不要。
我才不要隻當你妹妹。
我扁著嘴,卻不敢說話,隻能氣惱地抱住他的腰:「那你騎穩一點!」
其實路面平坦,也無阻礙。
他的身形一滯,笑聲從胸腔溢出,卻不反駁,隻是乖乖應下:
「好。」
再後來我情竇初開,開始留了長發,穿漂亮的小裙子,喊他硯知哥哥。
那個時候周硯知已經去了外地上大學,回來的時間少之又少。
肩寬腿長,已然長成一副頂天立地的模樣。
眉宇之間多了幾分冷意,卻又在見我時全部消融,隻餘笑意。
我心動了那麼多年。
高三那段日子,每次深夜抬頭望著月亮,想著再堅持一段時間,隻要熬過這段時間。
我要考出最好的成績,然後站在他面前,把我數十年來的少女心事和所有的酸澀,向他坦白。
告訴他,我喜歡他,很久很久了。
我就又有了面對那些枯燥繁瑣的題目的動力。
可是今天碰到的這個人。
沒有半分他曾經的樣子。
7
回過神,我想要再追上去的時候,他們已經不見了。
我不肯放棄。
我想再見他一面。
失憶也好,裝的也好。
我沒有要到他的聯系方式,唯一和他有聯系的隻有「夜色」。
至少確認是他,讓他的父母知道,周硯知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去「夜色」蹲守。
所以我採取了最笨的一種辦法。
我再次見到他了。
這次他和幾個男人湊在一塊抽煙,身邊圍著三四個人,兇神惡煞。
我忽然有些膽怯,不敢再過去。
卻被上次那個男人看見了。
他忽然笑開,向周硯知示意了一下我。
周硯知回眸,神色冷淡地睨我一眼,緊接著,那天那個女人再次出現。
他一下變了臉,勾起一點笑意,伸手攬過女人的腰,把人帶進懷裡。
女人乖巧地依偎在他懷裡。
而我站在角落裡,看著他們一行人有說有笑地進入包廂。
又在那一剎那間,看見女人暗含威脅意味的回眸。
像淬了毒的玫瑰。
冷汗浸濕衣背,我靠著墻大口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