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亂的腳步聲靠近。
下一刻,我微一勾腳,穿著西裝的人驚呼一聲,狗啃泥般摔了一跤。
不止一個。
身後幾人一擁而上。
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躲過揮來的拳頭,我抓住胳膊往牆上猛抡。
沙石迷眼,一腳踢中要害,地上又多了一個打滾的。
剩下的人一愣,卻還是不信邪。
等躺在地上哭爹喊娘,就由不得他們不信。
今天狀態差了點,不然能在五分鍾之內解決。
地上一人捂著痛處喊:
「怎麼可能,你不是……」
我替他把話說完:
「我不是柔柔弱弱的好學生嗎?」
從他口袋裡掏出手機,果然相冊裡全是偷拍我和楚凌霄的照片。
把偷拍的照片全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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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攝像頭對準地上橫七豎八地拍一圈,發給通訊錄置頂的人。
我按下語音鍵:
「季川,你的人和你一樣垃圾。」
「不要總當王八縮在殼裡,希望下次能見到你。」
餘光一閃,背後的人垂死掙扎舉著棍偷襲。
我正要側身,卻聽見一聲慘叫。
舉棍的人被一隻手掐著摁進了牆裡。
我定定地看著那抹身影,依舊修長、懶散。
不同的是,此刻他身上散發著興師問罪的氣息。
我閉了閉眼,完了。
27
我是一路被拖回去的。
關上門,楚凌霄沒讓我進去。
他的手撐在門上,把我困在中間。
什麼話都沒說,隻沉沉地看著我。
我嘗試故技重施,捂著額頭:
「還有點頭暈……」
把臉往前伸:
「你要不要摸摸看?」
楚凌霄卡著我的下巴,靠近耳邊:
「我看著像傻子?」
「還要演嗎?好學生?」
瞞不過去了。
我倏地一笑,眼角卻沒有彎起的弧度。
他似乎是第一次看見我這樣的表情。
輕皺下眉,聲音低沉:
「哪個你才是真的?」
我拍開他的手,瞬間抬手按住他胸膛把他抵在牆上:
「都是假的。」
「特別是你喜歡的那個好學生,最假。」
沉默的對峙在黑暗中蔓延。
他生氣是應該的,看起來就像我一直在耍他。
算了,蛋糕吃不了了。
半晌後,我垂下手,轉身出門:
「不會再礙你的眼。」
「我明天會和老師說調位置。」
甚至沒能走出一步,手就被握住。
他握得很緊:
「明明該生氣的是我,你為什麼先走一步?」
我有些累,聲音很低:
「那你想要什麼補償?」
「就當是我的賠禮了。」
他猛地往前一拽,把我拉到面前:
「宋知意,要和我在一起嗎?」
我一愣:
「……什麼?」
他鮮少這麼認真:
「我們考一樣的大學,一起離開。」
我萬萬沒想到這句話會從他嘴裡說出來。
突如其來的告白把我砸愣在原地。
他說:「既然一個人都不好過,要不要試試兩個人?」
我嘗試處理這巨量信息,發現大腦卡機。
他的聲音認真而莊重:
「如果這很難理解的話,那我隻想說……」
「宋知意,我喜歡你。」
「任何一個你,我都喜歡。」
他的話伴隨微涼的晚風吹過,卻吹得我的心一片燥熱。
它熱得在半空中炸開,高速下墜,然後被穩穩接住。
28
高二八班的同學最近總是能看見一些駭人場景。
比如令人聞風喪膽的校霸不僅不曠課不打架,上課不睡覺,還幫同桌買早餐、打水、擋太陽。
比如平時軟軟糯糯的年級第一不僅一臉淡定地支使校霸幹活,還無比霸氣地趕走了隔壁班來找茬的壞學生。
同學們每天都要掐自己一把,以保自己不是在做夢。
最後得出一個荒誕結論:原來奪舍這事是真的存在。
而且還是互相奪舍,簡單點來說就是和同桌交換靈魂。
想到這裡,同學們紛紛驚駭地看向自己的同桌:
「要和這貨交換靈魂?死了算了!」
但不得不說,原本後排就是一道心驚膽戰的風景線。
現在兩人屬性互換後,就成為同學們每天都要看兩眼來平復早七怨氣的歲月靜好風景線。
不知道是不是被作業摧殘過度應激了,同學們竟然覺得校霸和年級第一還挺配的。
但立馬又否定這個念頭。
年級第一和校霸的成績差得連愚公都搖頭。
怎麼可能配?
正當他們扶額苦笑時,月考成績單下來了。
班上冷氣抽得像六月飛霜。
成績單上楚凌霄三個字堂而皇之佔據了年級第二的位置。
他們仿佛看見校霸的臉出現在光榮榜的情景。
這巨大的反差比跳樓機還猛烈。
隨即他們安慰自己,肯定是靈魂互換。
校霸身體裡是年級第一,考著分數不奇怪。
接著他們又去看第一名。
「宋知意。」
奪舍論被一擊否決。
他們覺得這世界顛了。
再轉頭看後排校霸鬼鬼祟祟摸年級第一的手,結果被一錘打趴在桌上。
他們雙手合十,認真且虔誠:
「尊敬的霍金先生,平行時空原來真的存在。」
「這盛世如您所願。」
29
楚凌霄被打,還不停往前蹭,悠悠說:
「你自己叫我好好考,考完又生氣。」
我哪知道他能考到差點把我趕下去。
他還邀功:
「放心吧,我算好了,不會把你趕下去。」
我冷笑一聲,把水壺丟他身上:
「我要喝水。」
楚凌霄晃晃悠悠站起來,還挺愉快:
「你現在是一點也不裝了。」
他一彈我額頭,又挨了一捶:
「挺好的。」
那天我沒有答應他的告白。
他問為什麼。
我在原地站了半天,隻說:
「影響不好。」
當時他倏地笑了,像被氣的。
所以我們依舊維持同桌關系。
隻是,好像又有點不一樣。
他的成績成功引起老師的懷疑。
但就算再考一次,結果還是一樣。
頂著老師驚疑不定的眼神,他說:
「全靠宋知意同學以身飼虎,我才有今天的成績。」
然後,他心甘情願挨了三拳。
楚凌霄每天跟我一起放學,拎著我的書包送到別墅門口。
我問最近還有沒有可疑人跟著他。
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很不要臉地裝無害:
「沒有,多虧了你打跑他們。」
我掃了掃雞皮疙瘩,不惡心,但瘆人。
學校發了大學志願表,讓即將升高三的我們明確目標。
他半天不動筆。
直到我寫好了,他直接拿過去原封不動抄了。
我握住他的筆,認真告訴他:
「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想好。」
他頭也不抬,唰唰寫完:
「嗯,想好了,是我倒貼你。」
一起離開這裡,是我和他共同的願望。
但這個願望,注定不得圓滿。
30
宋蓮坐在沙發上,輕撫自己的腹部。
她似乎很高興:
「小意,媽媽懷孕了,我們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這棟別墅就像是封建皇宮。
隻有生了孩子,外姓人才能真正立足。
桌面上攤著很多文件和……護照。
下一刻,她的話讓我從這段時間的沉迷中醒來。
「我要去國外養胎,你跟我一起走。」
「那邊學校已經安排好了,你的老師晚點就會收到你的退學申請。」
原來心灰意冷是這種毫無波瀾的感覺。
對於她的這種行徑,我甚至毫不驚訝。
在她的認知裡,我從來都是她的所有物,一舉一動全憑她的心意。
「為什麼要我一起去?」
她的臉上多了一絲孕相,顯得格外柔和:
「媽媽在國外語言也不通,需要女兒照應不是很正常嗎?」
我比她更明白她自己。
她要出國一年,一年時間足夠我切斷跟這個地方的聯系。
她不會允許我脫離控制,或許將來我還會有用。
我像死了一般平靜:
「媽,正常父母得到子女照顧是應該的。」
她幾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
「可是,我確定了很多次。」
「你好像並不配為人父母。」
她的臉肉眼可見地僵了,那一抹激素導致的柔和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知道她不會罷休,也知道我現在沒有反抗的籌碼。
「我會跟你走。」
「等你生下來,我們之間互不拖欠。」
「一刀兩斷。」
看見她臉上崩裂的表情,我竟覺得有一絲暢快。
關上門,我掏出手機,指尖停在置頂那一欄。
楚凌霄每天都會給我發信息,每次聊天結束他都會問一遍: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我每次都會答:
「不要。」
他就會發來一個委屈的表情。
今天他還沒有發來信息。
我指尖微動,先發了過去。
「不行。」
31
新學期開始,高三八班少了一個人。
尖子生出國不少見。
同學們喊了兩聲羨慕之後就很少再談論。
楚凌霄給我發了很多信息。
我隻答了一句「我要出國了」,就再也沒有回復。
一天凌晨,我把他刪了。
我前途未卜,不能拖著他。
按下刪除鍵那一刻,我的心被高高拋起,快速墜落,摔了個粉碎。
安靜的夜晚,藏不住任何一聲嗚咽。
飛機起飛,那根虛空中的線慢慢繃緊,連接空中和陸地。
在巨大的轟鳴聲中,驟然崩裂。
宋蓮在莊園內接受高端專業的保養護理,根本不需要我的照料。
她牢牢握著我的資金來源,每天命令我回去吃飯。
這邊的學校上課時間短,我有充裕的時間做兼職。
把未來的學費和生活費一點一點攢起來。
餐桌上,宋蓮的老公季成有意無意提過幾次合作伙伴的兒子。
宋蓮十分自然接下話:
「年輕人之間可以互相認識認識。」
「很多家族的子女都會在大學訂婚,這對兩家都是好事。」
我沒有反駁。
他們認為我會一如既往地順從。
宋蓮生了母子平安,是個男孩,季成很高興。
拿到大學 offer 的那天,我提上行李箱走了。
斷絕了和他們的所有聯系。
帶上我自己的銀行卡,一邊旅遊一邊打工。
路上對付了不少搶劫和騷擾,活生生練出了線條。
躺在車頂上看火燒雲,看一望無際的草原, 看奔騰的牛羊。
在一切安靜的落幕中,終於得到以前可望不可及的安寧。
我還是會瘋狂地想起他。
在夢裡,在幻覺裡, 在每一次掙扎和喧囂中。
人終其一生, 都將被年少不可得之物所困。
32
出乎意料地,我在大學裡遇見了以前班裡的同學。
她在高考前拿到了 offer。
她跟我說起了很多班裡的事。
誰高三談戀愛被抓了, 誰因為過度焦慮休學了, 誰高考失利了。
「哎,你知道嗎?楚凌霄……」
那個名字像子彈一樣貫穿我的心。
強烈的耳鳴甚至讓我聽不清她在講什麼。
我看向她:
「我沒聽清,楚凌霄怎麼了?」
她繪聲繪色地描述發生的事情:
「楚凌霄在你走了之後天天霸佔成績榜。」
「把第二名拉了十萬八千裡, 要是你還在, 跟他 PK 估計也夠嗆。」
「他一下子像著魔一樣, 每時每刻都在學, 也不說話, 瘋狂地學。」
話音一轉, 她說:
「但是楚凌霄脾氣好了很多, 還會幫同學答題,根本不像當初那個生人勿近的校霸。」
Ṫûₘ「還收到了不少情書,班主任親自下場替他趕桃花。」
看來他過得挺好的。
忽然, 她猛地轉頭打量我:
「我就說這種奇怪的感覺是哪裡來的。」
「楚凌霄變得和你以前很像, 就是一好學生。」
「反倒是你。」
我挑挑眉:「嗯哼?」
她把話說完:
「變得十分狂野。」
「難怪當時班裡傳言你們兩個靈魂互換了,真是越看越像哈哈哈哈。」
我問最後一句:
「他高考怎麼樣?」Ṱū́₋
「可好了, 市裡前十, 去了最好的大學。」
我無聲地閉了閉眼。
那就好。
33
校園生活比想象中忙碌。
期末論文更是能要命。
看著歷經三小時還一片空白的屏幕,我毅然決然關機出去找樂子。
凌晨,街上的酒吧不斷傳來炸裂的音樂聲。
我坐在吧臺上, 要了一杯酒。
舞池裡群魔亂舞, 把深夜的寧靜破壞殆盡。
我跟著跳了一會兒,還是覺得悶得慌。
拿起酒杯, 在門口的階梯上坐著。
覺得味道不夠濃,我拿出一支煙夾在指間。
不少酒鬼被抬出來,也有不少鬧事的。
一個大胡子白人搖搖晃晃向我走來, 主動和我碰杯。
自己一飲而盡,示意我。
低級的伎倆, 剛剛碰杯的時候, 他下了藥。
我當著他的面,把酒倒了。
老外破防了,就要上來抓我。
我手裡的酒杯下一秒就要砸在他的腦袋上。
忽然一陣勁風,老外被人一腳踹了出去。
這一踹非同小可,直接把他踹進垃圾桶裡, 半天起不來。
我懶懶地謝一聲。
穿著休闲西裝的男人轉過身。
一個驚雷把我劈愣在原地。
那張魂牽夢縈的臉出現在眼前。
三年了,他的五官顯出成熟的線條。
挺拔的鼻梁,清晰緊繃的下顎線,每一處都和我夢裡的一樣。
他上前一步, 奪走我手中的煙。
在我愣怔間,低頭,吻上我的唇。
仿佛帶了萬般克制,他的吻是輕顫的。
我聽見他低啞的聲音:
「宋知意, 我找到你了。」
自此,在荒野上守了不知道多少個黑夜的我,終於等到了屬於我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