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賀不自然地別過頭去,半晌才道:
「這是因為……前幾日夫人還在為表妹住哪間院子與我爭執不休,今日態度又突然轉變,我怕夫人對表妹有什麼誤解,一時失言……」
我冷冷一笑,眼神掃向周姨娘:
「噢?沈郎竟因為如此嗎?」
「我還以為沈郎是有意挑起我跟表妹的爭鬥,另有所圖呢。」
此話一出,周姨娘嚇得臉都白了。
表妹則是沉著臉一言不發。
而沈賀目光死死地盯著我,低聲道:
「什麼叫另有所圖。夫人這話是何意。」
見他如此,我反而輕笑一聲:
「沒什麼,沈郎怎麼這樣不經逗,我隻是說個笑話而已。」
沈賀聽我這樣說,原本緊張的神情才有所緩解。
周姨娘也輕輕吐出一口氣。
隻有表妹,看向沈賀時眼裡滿是恨意。
如今她該是明白上輩子她初入府時,我為何將她安排在雜草叢生的後院了。
想要的目的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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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又將矛頭指向一直未解決的院子:
「如今既覺做法不妥,沈郎覺得表妹該住哪。」
11
此話問完,沈賀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他私心裡自是希望我和表妹能跟前世一般爭執,從而好將院子給周姨娘。
畢竟那是他與周姨娘約定好的。
暗地裡周姨娘還不知道布置了多久,那院中一草一木怕都是她花的心思。
可誰知我突然轉了性,不僅沒按照他的計劃大鬧起來,還差點讓他露了餡。
他如今也隻能咬牙說上一句:
「夫人不是給表妹準備了別院嗎,不如就住那裡吧。」
沈賀說完,周姨娘瞬間眼泛淚花,倔強地別過臉去。
我彎起眉眼,這才對。
上輩子你們圖謀算計,踩著我和表妹的名聲住進了我為表妹準備的院子,享了不該享的福氣。
我這輩子自是要討回來的。
最終,表妹如願住進了我選好的院子。
這院子雖說是別院,但布置得格外雅致,中間位置還種了一棵海棠花,現開得正豔。
陽光灑下來,景色分外美好。
可偏偏就有那破壞氣氛的。
趁著大家都忙碌收拾的時候,周姨娘偷偷摸著窗臺的白鳳菊戀戀不舍。
我與表妹對視一眼,立刻心領神會。
周姨娘前世最愛白鳳菊,曾大大小小種了一院子,沈賀不止一次誇贊周姨娘人淡如菊,不爭不搶。
看來這便是她精心挑選的愛花了。
表妹本就心中不快,見此說道:
「表嫂給我準備的院子極好,尤其這海棠開得正盛,滿園春色遮不住,隻是這窗臺的白花,看起來似與周遭格格不入。」
我立即接話道:
「這些都是下人布置的,她們行為淺薄,能看出什麼美醜,不過既然你來了,就當是自己家,這院內一應擺件怎麼處理,你看著辦,你說是不是,沈郎。」
沈賀聽聞不自然地笑道:
「正是。表妹看著處理。」
得了他的話,接下來表妹在我的配合下,幾乎將屋裡周姨娘精心挑選的擺件換了個徹底。
「這茶具怎的是青花瓷的,我用慣了白釉。」
「這床單怎麼是蜀繡,我喜歡蘇秀。」
「櫃子上怎麼還有隻風箏。」
表妹每說一句,周姨娘的臉便難看一分,這茶具是沈賀送她的,床單是她親手秀的,風箏是沈賀執手與她一起畫的。
而如今,隨著表妹一句扔掉吧。
這些便被當作垃圾被扔了出去。
她甚至連挽救都不敢。
看著周姨娘暗中與沈賀哀傷又悲痛地對視,我差點笑出了聲。
這才哪到哪,你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
12
等表妹全都安置妥當,沈賀和周姨娘迫不及待就走了。
估計再多看一眼都得忍不住哭出聲。
隻留我們二人時,表妹才卸下架子,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從前我隻道表哥是惜命,怪他沒有擔當,關鍵時刻將我二人拋下,卻從沒想到他竟是這樣一個人。前世初見之時我責你怪你,竟都是他從中挑唆?表哥他這是為何!」
看著表妹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冷笑道:
「還能是為何,當然趁我們鷸蚌相爭,他與周姨娘好從中漁翁得利。」
表妹咬緊牙關,諷刺道:
「周姨娘?周姨娘能似我一般花重金為他鋪路,還是能似你一般扶他從一介布衣到如今身居都尉官職。」
我挑眉一笑。
「表妹,你這樣想,沈賀可不這樣想,他從未將你我的付出當成對他的真心。隻會覺得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算計來的,甚至連周姨娘的那份也是。」
提起這個,表妹嘆息一聲:
「也怪我愚蠢,連這個都看不出來,竟還信他真心想要娶我。」
我聽完瞪大了眼睛。
「什麼?沈賀竟說要娶你?他可說隻當你是妹妹,虧欠了你家的情誼。前世去香積寺前還要回來便將你送走!」
表妹冷哼道:
「什麼妹妹!哪家妹妹願意花重金給他鋪路。不過是他說現在根基不穩,而你身份尊崇,怕現在說了你會難為於我。等端陽節後官位再升一升,便求娶我做平妻,結果還沒等到那日咱倆就雙雙慘死!」
我思緒飄遠。
「你說,他會不會也跟周姨娘這樣說。」
表妹垂下眼簾。
「這樣說又如何,不說又如何,咱們前世不是都知道了嗎,沈賀可是扔下咱倆拉著周姨娘跑了的。」
我笑道:
「我們倆知道,周姨娘可不知道!她本就忌憚我身份尊貴,如今又來了個家纏萬貫的表妹,你說周姨娘害不害怕。她這一害怕,若是做出點蠢事……」
表妹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
「也得讓沈賀嘗嘗被心上人背叛的滋味。」
我道:
「正是,如今端陽節快到了,沈賀升職在即,是該給周姨娘上點眼藥了。」
13
之後幾天,我日日叫周姨娘來我身前侍候。
而沈賀因著院子的事,一直忙著與表妹修好。
這倒是更方便了我們的計劃。
聽說那天周姨娘挨過我一巴掌後,回去趴在沈賀懷中委屈地哭訴了一番。
沈賀勸她忍著點。
眼見我日日搓磨她,如今再看她臉色,也是忍到頭了。
我和表妹一對頭,是時候了。
當天表妹便把沈賀堵在了假山後。
「表哥說會娶我,可是真心的?」
沈賀低沉的聲音傳來:
「自是真的,表妹一心為我著想,能娶得如此良妻是我的榮幸。」
「可表哥打算什麼時候娶我,讓雲舒好等,我可是接著表哥的信就來了。」
沈賀頓了頓,上前握住表妹的手,說出了與前世一模一樣的話:
「我也想娶表妹,隻是如今蔣月華身份尊崇,我實在不忍心表妹當妾。」
「不過虧得表妹前幾日從南海花重金買來的稀有南珠,相府夫人聽聞十分高興,隻待端陽節時我將它送出去,便能把我官職升一升。」
「相府自來與太子太傅不和,到那時我不再受蔣月華挾制,再提娶表妹為平妻,如何?」
表妹聽他這樣說,自是表現得大喜。
「真的?那雲舒就等表哥了。」
轉而想到什麼又拉下小臉。
「雖聽表哥這樣說,雲舒心裡也空得很。」
說罷指著沈賀一直貼身佩戴的玉佩說道:
「不如表哥將這塊玉佩交與我當定情信物可好?」
沈賀摸著玉佩,心中掙扎良久,還是解下來給了表妹。
「若能讓表妹安心,自是可以的。」
他料定表妹與他同心,自會瞞得緊緊的。
等他升了官,心裡有了底氣,怎麼說還不是他一張嘴的事。
可惜他千算萬算,沒算到表妹現在已經不是他那頭的了。
不出半日,府上所有人都知道沈賀要娶表妹了。
14
此事一傳到周姨娘耳朵裡,她便氣得目眦欲裂。
當晚便聽下人說,沈賀連院都沒來得及進,便被周姨娘叫走了。
「我在前頭受你正妻刁難,你在後頭與你那狐媚子表妹郎情妾意,當初還口口聲聲說讓她來是為了轉移夫人的注意力不讓我受難為。都是假的!我看你就是看上她了。」
面對周姨娘的哭鬧,沈賀隻覺頭疼。
「小點聲,你想讓整個府上的人都知道我讓表妹來是有所圖謀嗎。」
「知道又如何,我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總比讓你娶了她強,有一個身份尊崇的太傅之女就夠受的了,再來個富商之女,我日後可怎麼活啊。」
沈賀嘆息一聲,隻覺無比心累。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她們都是利用而已。你以後少聽信外頭那些風言風語,安心待在後院別出風頭,等過幾日事成之後,你自會有體面的好日子!」
這般誓言,若放在平時周姨娘也就信了。
可偏偏前幾日沈賀也曾信誓旦旦保證會讓她住進新院子,結果她不僅沒住上,還挨了兩巴掌。
她開始懷疑起沈賀的真心。
「沈郎,你當真愛我嗎,妾身真的怕極了,嗚嗚嗚……」
周姨娘這一哭,又惹得沈賀心疼起來,連忙上前一把摟住她。
「我怎的不愛你,我的整顆心都是你的。我知道你最近受委屈,我也心疼。隻是……」
沈賀咬了咬牙,眼神陰鸷。
「我如今地位低下,雖身居都尉官職,卻並無實權,還需依附他人權勢,處處受人挾制。」
「待我投奔了相府,真正掌握了實權,我必讓你成為這個府上的女主人!」
沈賀異樣的眼神讓周姨娘害怕,但也隱隱感到興奮,她明白了沈賀的意思,小聲道:
「沈郎是說真的?」
沈賀點點頭笑道:
「自是,你才是我真心想要娶的人,至於其他人,不過是我的墊腳石罷了!」
沈賀的話讓周姨娘高興萬分。
嬌羞地撲向他懷中,二人難舍難分地親昵了好一陣。
15
此話傳到我跟表妹耳中,惡心得茶都差點喝不下去。
「沈賀好大的口氣,竟要讓周姨娘做這府上的女主人,真當你我是死的不成。」
我輕輕放下茶盞,眼神透過燭光看向表妹。
「說不準……沈賀真有本事,能讓周姨娘成了這府上的女主人。」
表妹驚得瞪大了眼睛。
「難不成前世那伙山匪?不不不,沈賀那神情我看得仔細,確實是怕極了,必不可能是他!」
我搖搖頭:
「得找人查查,前世我倆死在端陽節後,那時沈賀已經不再需要我,自是不願再忍受。而且聽他此番意思,估計早就有此打算。」
表妹冷哼一聲:
「怕是不能如他所願了,明日便是端陽節,這份大禮我可是等了許久了。到時候就等著看好戲吧,必不能瞎了我花重金從南海千裡迢迢運過來的南珠。」
我輕笑一聲。
「那必定是……」
話雖如此,我心中仍有疑慮。
「確定此事能成?周姨娘也不是傻的。」
表妹掩著帕子笑道:
「那要看你怎麼給她加點火候了。」
16
次日一早,周姨娘再來我院裡請安時,我便提起了最近的傳言:
「看沈郎此番動靜,府上怕是要添新人了。」
周姨娘自是信心滿滿:
「依妹妹看,有可能是表小姐一廂情願,上趕著也未必可知。」
我假裝驚訝:
「怎的可能,兩人都交換了定情信物,妹妹沒看到表妹身上那塊蓮花玉佩嗎?」
此話說完,周姨娘驚得掀翻了茶盞。
「什麼,蓮花玉佩,是那塊……」
我點點頭:
「正是沈郎隨身佩戴很多年的那塊。要說還得是青梅竹馬的表妹,別人就是沒的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