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博雅的眼睑動了動,淡淡道:“……既然生而為人,自然是有的。”
郭滿眨了眨眼睛,就聽他繼續說:“但是這個世上的人並非所有都重情重義。有的人天生多情,有的人則天性疏淡,不能強求一樣。”
“哦……”郭滿點了點頭,“我明白。”
“……為何會突然問這個?”
“我在確定一些事情。”
“……那你確定了?”周博雅頓了頓,突然問她。
郭滿看他一眼,沒說話。
雙喜雙葉不知道她又要確定什麼,隻覺得氣氛更古怪了。兩人左看看男主子右看看女主子,心裡跟十五個吊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
好在兩人也沒熬多久,馬車便到了郭家門口。
郭家的下人一早就在盼著了,此時看到周家的馬車到,立馬小跑著就下來迎。此時已經快接近傍晚,涼風漸起,四下裡已經開始發涼。馬童牽著馬兒韁繩,就看到馬車車門打開,雙喜雙葉兩個輕巧地下了馬車。
大半年不見,兩人早已變了樣子。跟在管蓉嬤嬤身邊學了這些日子,兩人身上的氣勢比郭家的管事媽媽都差不離。
金氏是盼著郭滿回來替郭嫣添妝,早早打發了院裡伺候的李媽媽來等著。李媽媽一看雙喜雙葉,頭立馬就垂下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她們早已今時不同往日。臉上堆滿了笑,李媽媽殷勤地上前來替郭滿打了車簾子。
然而等了片刻,裡頭出來的不是郭滿,而是周家那仙人一般的六姑爺。
周家的氣勢不是蓋的,周博雅一下馬車,郭家門口都靜了一靜。尤其是頭一回見到周公子的李媽媽,直接特小家子氣的倒吸了一口氣。周博雅看過去,臉皮厚如牛皮的老婆子臊得兩頰通紅,連忙把頭垂下去。
周博雅看了眼便移開,走到馬車跟前,習慣地要親自抱郭滿下來。
然而兩隻手伸過去,郭滿避開,轉頭看著雙喜:“雙喜,擺杌子,扶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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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喜看了一眼眉頭擰起來顯然已十分不悅的周博雅,頓時手足無措。
可是郭滿堅持,她隻能一咬牙聽她的,去馬車後頭取杌子來。郭滿扶著雙喜的胳膊下了馬車。且不提李媽媽陡然看到大變了模樣的郭滿,驚豔得下巴都要掉下來。就說周公子見地面很滑,怕郭滿摔跤,去抓她的手卻被郭滿避開,嘴角抿了起來。
郭家人都在看著,沒看到郭滿的小動作,倒是看到了周博雅冷淡的臉色。本還存了幾分想親近的心思,此時是丁點兒不敢造次。
一行人進了府,郭老太太身邊的秦媽媽人也到了大門處。
兩人沒往別處去,連郭昌明都沒驚動,就在老太太的屋裡坐了會兒。
郭滿帶的東西不多,大多給了過老太太,隻一樣拿去說是給郭嫣添妝。雖說隻一樣,但拿出來單論價值,卻是丁點兒不寒酸的。郭老太太本就是希望身為周家長孫的周博雅能來一趟,以顯示周家與郭家的親近,並沒有多看重東西。郭滿都拿給她看了,她自然想也不想,就打發了下人給郭嫣送去。
其實也沒什麼話說,郭滿往日便與郭老太太不親近。如今關系尚可,還是郭滿念在老太太當初幫她一把,感恩她而已。
幾個人寒暄了片刻,郭老太見沒話說,便留人用膳。
天色確實已經沉下來。他們出門之時已經是申時,路上耗費了時辰,到了郭家也快酉時。雖說倆家離得不遠,但這個時辰,一來回到周家其實也是晚了。郭滿無所謂,但周公子的案子尚還在查,沒功夫耗在瑣事上,便提出了告辭。
公務要緊,郭老太太雖說遺憾,卻也不能攔著不讓他走。
於是便囑咐了他注意身體,留了郭滿用晚膳。
不得不說,郭嫣不愧是金氏教養出來的女兒,跟她母親一個秉性。不論郭家在兩人身上堆了多少銀錢,就是沒把人給養大氣,她骨子裡的貪就是怎麼也去不掉。說句令人發笑的話,郭嫣從去年定親她就在等著郭滿的添妝。
松鶴院的下人東西一送到,她便立馬接過去打開。
裡頭其實就一套頭面兒,赤金的鑲玉的,用了好些黃金料子。隻能說十分符合金家人的喜好,赤金的頭面兒一眼就值錢,金家人就喜歡值錢的。果不其然,郭滿拿出來就喜歡的不得了,私心裡就覺得特別好看。
可等她拿出來,盒子就空了。
隻這一套,這麼大的盒子就一套,郭嫣頓時就一股火氣湧上心頭。郭六這個醜八怪!都成了周家的少夫人,竟然還對自家姐妹如此摳搜!
本以為能大撈一筆的郭嫣,隻覺得自己虧大了。
氣得她也不試戴頭面兒了,抱著空盒子就直奔郭家老太太的院子而來。事實上,若是原先在郭家,郭嫣是打死也不敢在郭老太太的跟前造次的。然而隨著定下了好親事,婚期越來越近,她就放撒開了性子鬧。
到了松鶴院,在院門口就被人給攔住了。
郭家老太太如今煩透了金氏這對母女,自私自利,鼠目寸光。雖說郭老太太如了金氏的意,對外,郭滿周博雅她親自幫著叫回來。然而對內,憋了一口氣的老太太,卻絲毫沒有叫郭滿周公子上門給這倆母女臉的意思。
郭嫣進不來,站在外頭就摔了盒子,這番動靜自然驚動了屋裡。
正巧周博雅告了辭,先行回周家。他從屋裡出來的時候,郭嫣還插著腰的手準備鬧。而後抬了頭,就看到正對面一個高挑的人影從臺階上下來。手還插著沒放下來,郭嫣頓時就跟丟了魂似的,直愣愣地盯著走過來人看。
披著一身毫無雜色的狐狸皮子大麾,頭束白玉冠,身高腿長,眉目如畫。周公子仿佛從天邊走來,一步一步踏在了郭嫣的心上……
周博雅自然也看到了郭嫣,眼中厭煩一閃。今日心情不佳,他冷冷地衝郭嫣點了個頭,冷漠地擦肩便出了郭家。
郭嫣卻沒注意到他的冷淡,滿心都隻有,花開的聲音。
回府之後,周公子實在太累,用了碗湯面便草草去歇下了。
等他迷蒙地一夢醒來,戊時都過了。屋裡靜悄悄的,他赤著腳從榻上下來,屋裡轉了一圈,一個人都沒有。周公子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情有些不好。皺著眉取了屏風上的大麾披了坐飄窗前,手捧一卷卷宗邊看邊打發了石嵐去郭家看看。
然而等到了亥時都過去,石嵐才匆匆回來。
燈火通明的主屋隻有周博雅一個人的身影,眉眼仿佛籠了煙雲,倦意滿滿。他一手撐著額頭問石嵐,石嵐面無表情:“少奶奶已經歇下了,今夜她留宿郭家,說擇日再回。”
撐著睡意等了半宿的周公子:“……”
第103章
郭滿的院子郭家自然是空著的,郭滿留宿娘家,發現院子從裡到外都被翻修了一遍。許多據說是林氏留下的嫁妝,此時都被郭老太太做主從金氏的院子搬出來。雙喜雙葉看著院裡的擺件兒,隻覺得心頭暢快無比。
雖說如今這些東西對她們姑娘來說不算什麼,但能咬下金氏一口肉,也是極好的事兒。
且不說在郭家留宿的郭滿睡得深沉,西風園裡周公子沉著一張臉,自己一個人歇下。明明疲累得緊,卻總覺得有些不得勁,眼睛睜了半宿沒睡著。
翻來覆去的,周公子黑著臉將郭滿的引枕抓過來抱懷裡,才閉上眼睡去。
次日郭滿很早就醒了,才起身梳洗,郭家老太太便特意打發了人來郭滿的院子,說是不必她去請安。說來郭滿自從穿過來就沒給郭家老太太請過安。以前是因為郭滿身子太弱,老太太嫌一大早看到她晦氣,如今則是因為郭滿是貴客。
既然不必請安,郭滿起來了就坐在後院的梅林賞雪。
郭昌明最是個附庸風雅的性子,在園林布局上可謂十分精心。若是能不論家風,單單隻看園林景致,郭家的景致當真是可以為之一觀的大家族。滿園的梅花清香,叫心情浮躁的郭滿都沉澱下來,呆呆地看著雪中梅發愣。
雙葉雙喜看著她這兩日不言不語的,實在是擔憂。
自從昨日一覺醒來,自家主子就渾身不對勁,突然就跟姑爺鬧起了別扭。白日裡也總眉頭緊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叫人摸不透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可真要問起來郭滿也答,不過說出來的話她們聽不懂就是了。
幹著急,丁點兒忙幫不上,幹著急!
期間周公子來過兩回,但都沒能把郭滿給弄回去。他還有重案在身,每回也隻能在郭家小坐一會兒,便隻能無奈地等郭滿心情好了再來。
先不提郭滿鬧別扭,就說郭家馬上要出嫁的郭嫣郭三姑娘不知發得什麼瘋。往日最嫌棄郭滿院子寒酸,從來不來她院子的人,聽說周公子來了,接連跑了郭滿的破院子三四回。然而每回院子來發現隻郭滿一個人的時候,眼神十分幽怨。
雙喜雙葉本就為自家姑娘姑爺鬧別扭煩得不行,郭嫣一個要出嫁的人還想摻和一腳,這下子自是把金氏母女給厭惡到骨子裡。
郭滿還想在郭家多住兩日的好好琢磨琢磨,也被郭嫣的舉動給弄得住不下去。
她鑽了牛角尖她自己知道。如今避開周公子是因怕自己在周公子眼裡是個笑話,想冷靜兩日,可不是為了給別的女人騰位子。被郭嫣這麼一攪和,郭小心眼兒突然就想通了(…)。
不過郭嫣興許一早被金氏耳提面命地教導過,親事在即,她心裡極度嫉妒郭滿,也不得不克制著自己的不忿,老老實實地等著出嫁。
郭滿兀自在郭家冷靜了兩日,第三日一早便決定了回去。
本來準備用罷午膳便啟程,然而郭家發生了一件大事。嚴格來說,是郭家長房太太的娘家金家發生了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