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趙煜挑了眉。
什麼時候,嚴戰這粗俗的家伙這般文雅了?
嚴戰抓了抓臉,尷尬:“習慣了,習慣了。”他擺擺手,急道,“姑娘身子耽擱不得,周府守備森嚴,屬下轉了好幾圈進不去,東家不若親自走一趟?”
趙煜要被這屬下氣死,“梁上君子當多了,你小子的腦殼是壞了麼?牆上下不去,你不曉得走正門?”敲個門,叫門房通傳一聲,多大事?
嚴戰被他一罵,立即轉過彎兒來。當即臉上青青白白,尷尬不已。他狠狠一巴掌拍自己的腦門上,快被自己給蠢死。確實是殺人越貨的勾當幹多了,一到這什麼高門大戶,他就沒想過可以走正門。
趙煜嫌棄得不行,拍了拍衣袖,站起身:“罷了,就陪你走一趟。”
趙小王爺來周家府上,從不必通報。馬車到了門前,自然有人出來迎接他進去。嚴戰跟著趙煜直奔西風園,周公子此時正披了件外衣坐在飄窗邊看卷宗。大冷的天兒,他不嫌冷就那麼開著窗,光籠罩在他肩上,仿佛一尊活著的玉像。
人進來,周公子隻淡淡道了聲來了,頭都沒抬。
趙煜就煩這人這點脾氣,不冷不熱的。若非他跟長風自幼與周博雅相識,都要以為這人不歡迎他了。心下想著,趙煜卻還記得郭滿之事要緊。於是讓了開,叫嚴戰來說。嚴戰沒什麼忌諱,張口就來。周公子在聽到嚴戰的聲音,利落地就抬起了頭。
嚴戰不拐彎抹角,直接說了郭滿身子不好,在臨沂縣下的一個村子裡起不來了。
周公子仿佛大冬天一桶冰水從頭澆到腳,透心涼。他連忙就站了起來,急道:“怎麼回事?滿滿身子不是已經養好了!”
嚴戰哪裡清楚,他就是個護衛,又不是大夫:“這在下也說不明白。姑娘在豫州之前還好好兒的,前幾日突然就不對了。不過這兩日天兒涼得快,路上又是雪又是冰雹的,約莫是染了風寒。周公子趕緊派個靠譜的大夫,在下這就連夜帶回去!”
郭滿身子不好,周公子哪裡還坐得住?
“不必,我與你一同去。”叫別人傳話,到底不如親眼看了放心。周公子難得懊惱自己考慮不周,當初就該把李大夫留給郭滿。
說走就走,周公子派人給芳林苑遞了句話,換了身衣裳便隨嚴戰一道走。
郭滿的身子早年便被繼母毒害過,所以格外得嬌弱。旁人不清楚,周博雅卻是十分清楚的。她如今那身子是蘇太醫給補出來的,實則根基還沒打好。一場風寒真有可能要去了郭滿半條命,由不得他不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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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博雅行動很快,這邊剛換好了衣裳出門,那頭清風便扛著蘇太醫到了門口。
蘇太醫彼時正在家裡磨藥,誰知衝進來一個眼熟的小伙子。二話不說扛起他便飛上了屋頂,可憐他一把老骨頭,顛得頭昏眼花。
蘇太醫那叫一個惱火,恨不得拿手裡的石杵敲碎了清風的腦袋。也是見著周博雅,他這一腔沒出口的火氣才泱泱地滅了。周博雅在長輩心裡,素來是個頂頂穩妥的,旁人此番行為就是粗魯,若是他做,那定是出了什麼事兒。
周公子隻言簡意赅地解釋了幾句,蘇太醫一聽是郭滿不好,便也隨他折騰了。
“老夫這一把老骨頭,扛是不能扛的,”頂著肚子的滋味兒太難受,蘇太醫嚴厲地批評了清風才道,“叫這小子騎馬吧。”
馬車太慢了,隻能忍耐一下,騎馬去。
周博雅感激不盡,自己則用了輕功隨嚴戰先行一步。清風選了一匹耐力強的馬,載著蘇太醫絕塵而去。隻有被剩下的趙小王爺深沉地摸了摸下巴,皺起了眉。在座沒一個人邀請他一起去,他這是被用完就丟?
無聲地朝天翻了個白眼,趙小王爺轉了轉懷裡的暖爐,面無表情地回自己府。
就說三十裡外的村裡,郭滿疼昏過去了。
別說雙喜雙葉兩個人關心則亂,就是伺候的婆子,護衛,丹櫻全慌得不得了。丹陽這小娃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見姐姐臉色刷白,他撲到郭滿床邊就張著嘴哭。且不提這一番愁雲慘淡到底多嚇人,就說周公子後來親眼看了郭滿的模樣,魂都要被嚇飛了。
滿滿難不成沒等到他,就這麼去了?
周公子二十年都不曾慌亂過的步伐,這一刻都有了幾絲凌亂,失了素來的從容與優雅。兩人都用得輕功,周公子腹部受傷,行動到底受了限。到的時候已經是次日早晨。動作太大,扯著了,他捂著腹部疾步走進院子。
然而還沒人看見,迎面就撲上來一個兇狠的土狗。
約莫是周公子生人氣息太濃,土狗跟瘋了似的,對著他便是一陣狂吠。犬吠聲在清晨寧靜的小村聽著格外的驚悚。農舍的主人以及左鄰右舍都要以為村裡進賊了,拿著鐮刀,柴刀,菜刀匆匆就奔了出來。
農舍主人的婆娘正在後屋剁豬草,這一出來,就看到恍若神祗的周公子。
周博雅面上還是一派沉穩,除了眼眸深沉幾分,黝黑黝黑的。若非熟悉他的人,旁人根本看不出他此時的異樣。他張口便問農舍的主人是不是有人借住。那農家婆娘被周公子迷得五迷三道的,下意識地將手裡柴刀往身後藏:“有的有的,就在東邊兒的臥房。公子你是哪位?”
“我是那位姑娘的相公,”周公子道,“若是方便的話,可否帶我過去。”
那婆娘剁豬草的手在衣服上擦擦,小跑著就帶他去。
周公子進了屋,郭滿人已經醒了。正靠在床榻上捧著一碗姜湯小口小口的喝。周公子一看她那土黃的臉色,心裡猛地就是一咯噔。
“滿滿……”
這一番折騰,尤其周公子身上還有傷,臉色也有些白。
郭滿聽到他的聲音兩隻眼蹭地就是一亮,抬頭驚喜地看著他。周公子仿佛吃了一盤甜蜜蜜的點心,心都軟成了水。他跨過門檻進來,屋裡人識趣地就往外退。隻有丹櫻丹陽兩姐弟不認得他,瞪大了眼睛就是不走。
丹陽小娃娃還覺得這人一進來就佔了他的位子,小嘴翹得能掛油瓶。
雙葉無奈,一把抱起不懂事兒的男娃娃,招呼著愣頭愣腦的丹櫻趕緊出去:“別在這屋裡杵著,那是咱姑爺!”
丹櫻驚奇,她家主子嫁人了?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雙喜一把扯住她耳朵,利落地將人給拽了出去。丹櫻這小丫頭老實是真老實,就是委實笨了些。
周公子皺著眉看眨眼又瘦了一圈的小媳婦兒,心疼的不得了。蘇太醫人還沒到,他也不懂醫術,便關切地問郭滿如何。郭滿除了渾身酸疼,沒力氣,小腹裡仿佛塞了冰團子,冷得她受不了以外,別的似乎沒什麼。
……怎麼會這樣呢?周博雅想不通。
看症狀,不像是染風寒。周公子摸不著頭腦,過會兒又抬手去摸郭滿的額頭。前幾日確實發了高熱,如今熱早已下去。什麼都看不出來,周公子急得傷口都疼了。郭滿終於注意他的臉色不對,連忙問他怎麼了。
周公子擺擺手,含糊地說回京途中受了點小傷。
郭滿這裡正巧有些金瘡藥,治外傷了得。於是連忙叫他解衣服,她替他換藥。周公子扶著床柱就輕笑了下,還有精力掛念其他,應當不會有大問題。
兩個病殘互相安慰了彼此,郭滿幹脆拍著身旁的位子,叫周公子上來躺。
大白天的,周公子沒有起身了還躺回去的習慣。但郭滿嚷嚷著一個人躺著太冷了,周公子猶豫了下,便也脫了鞋子上榻。等把人抱進懷裡,他忽然就安心了許多。昨夜動用輕功飛了半天一夜,確實有些累。此時腦袋窩在郭滿的頸側,立即就睡了過去。
周公子已經許久沒有這般安穩地睡覺,郭滿嗅著他身上獨有的清冽味道。覺得周公子這人看著冷淡,身子卻像個火爐,可暖和可暖和了。
然後,迷迷糊糊地也睡著了。
兩人一覺起來,清風帶著蘇太醫也到了。蘇太醫這一路顛得兩條腿都是軟的。此時坐在榻前的小杌子上,摸著胡子替郭滿診脈,屋裡四五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蘇太醫心裡頭那叫一個火大,冷著臉愣是診了一刻鍾的脈。
就在大家都以為郭滿病很重時,蘇太醫突然一臉惱火地站起來。胡子直翹地指著人罵:“姑娘家來個初潮多大事兒?被你們搞得跟病入膏肓似的,一群蠢材!”
蠢材本人:“唉??”
仔細感覺一下,身下好像是有些黏黏的。
雙喜/雙葉:“……”
以及外頭蹲在牆頭的嚴戰:“……”
周公子:“……”他家的滿滿,似乎長大了……
第81章
屋裡突然鴉雀無聲。周博雅難得有些懵,站在那兒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
丹櫻丹陽年紀小不知道什麼初潮,瞪大了眼這邊看看那邊看看,就看到雙喜雙葉兩人兩頰爆紅,恨不得鑽入地縫裡。她們是急糊塗了,根本沒把事兒往那方面想。畢竟郭滿這身子,她們都不敢抱太高期望。
回過神來,雙喜雙葉喜不自禁。合著雙手就朝天上班拜拜,老天爺保佑,她們家姑娘身子是真好了。
郭滿僵硬地坐在床榻上,隻覺得身湿黏的感覺更明顯了。上輩子郭滿是個再健康不過的人,來假例不痛不痒,能跑能跳。講真,如果不是蘇太醫提醒。她是真以為自己得了大病。畢竟,誰人來葵水也不會這麼死去活來不是?
她這又是高燒,又是起不來床的,跟東陵城時疫有什麼不同?
郭滿動了動屁股,身下的黏意更明顯了。前幾日還沒這個感覺,約莫是初潮前的徵兆。今日應當是第一回,郭滿心裡無奈。其實換句話說,一個姑娘十六歲才來初潮本身就十分不正常,她鬧這一出好像也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