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坐直了身子,隨手將請帖就丟到桌案上。帖子落下去,啪地一聲響,屋外插花的雙葉都看了過來。
自然是不好,這太守夫人不知又在打什麼主意。郭滿這一路跟著周公子,雖說沒親自摻和到此次查案,卻也清楚很多事兒。比如這花城太守就是周博雅手下必查的一環。從他們馬車入城起,盯著的人就沒少過。花城太守等人明顯有鬼,為了試探,這幾個月夫人都親派了上門探過幾回。
說什麼有緣,鴻門宴罷了!
“你們姑爺人去哪兒了?什麼時候走的?可知道他何時回來?”連珠炮似得三聯問,雙喜都問蒙了。
姑爺神出鬼沒的,她哪兒知道啊,於是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郭滿沉吟了片刻,又問了:“石嵐呢?今兒可在府上?”
她這麼一提,雙喜倒是想起來。自己都好幾日沒見過他的人。不僅僅石嵐,清風以及府上好些人好似都不在。
郭滿聽罷,心裡有了個底。張府的生辰宴就是來者不善了。
雙葉擦了手過來,眉頭也皺起來。
這兒是花城不是京城,他們如今勢單力孤,孤身去太危險。雙葉不想郭滿攪和其中,於是琢磨著是不是可以不去:“姑娘若是覺得不好應付,咱們便借病推了。”
反正上回太守夫人帶著一群太太親自來府上探望過,還被她們給嚇了一回。此時就算自家姑娘借病不去,也說得過去。
郭滿卻搖搖頭,若隻是她自己,郭滿當然是能不去便不去的。但周公子既然人全派出去,怕是案子到了緊要關頭。這場宴,得問過他的意思再做定奪:“先放著,且等夫君回來。”
今日周公子回來,已是深夜。
窗外一片漆黑,四下裡除了深夜的蟲鳴聲,十分安靜。周博雅悄無聲息地去屏風後頭換了身幹淨的衣褲,輕手輕腳地梳洗。方才已經在外院沐浴過,此時不過簡單擦擦。再轉過頭出來,就發現郭滿不知何時醒了。
黑如墨緞的頭發蓋在小人兒的背上,又濃又密,顯得人十分肩胛十分纖細嬌小。褻衣也睡松了,歪歪斜斜地掛在身上,人在床榻上睜著清明的眼看他。
“怎麼這時候醒了?”周博雅順手為滿了一杯涼茶,端著邊走邊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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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滿睡了又醒,嗓子眼兒仿佛還藏著睡意。請帖的事兒比較急,她於是與他說了。
周公子仰頭將一杯灌下去,抬手間,褻衣的袖子滑下去,露出肌理流暢的小臂,白皙且肌肉清俊。
邁著腿過來,周公子在床榻邊緣坐下。
想著小丫頭為了他的事兒半夜不睡,他抬手揉揉郭滿腦袋,心裡十分熨帖:“去自然要去,花城這邊耗了三個月,確實也該收網了。就是到時場面可能會有些混亂,滿滿若是怕,不去也無礙。”
“會殺人麼?”亂點兒沒事,但當她面兒殺人的話,她就有些勉強。
周公子想著她那老鼠膽,沉吟了片刻,覺得還是別讓她去了。那等場面,本就少不了衝殺。若對方奮起反抗,殺個十幾二十人都正常。周公子撫了撫郭滿腦袋瓜,眼眸幽幽地沉下來。況且,昨夜便有三支江湖鏢局進了花城。若他沒猜錯,那三十個江湖人是找來對付他的。
“屆時叫石嵐清風護你出城,在城外等為夫。不出三日,為夫定會跟上來。”
郭滿不由心中一凜,這是到最後關頭了?
想著既然是最後關頭,她不拖後腿就算幫了忙。於是也沒故意矯情,點頭就說話。
周公子忍不住笑,他就喜歡小媳婦兒懂事。
兩人本就在談正事兒,周公子靠在床沿上手便順了習慣地拍拍郭滿。原本隻是隨手拍,拍多也沒注意分寸。誰知今日這丫頭身上不知穿了什麼料子,褻衣褲又滑又薄。兼之她這人坐姿素來十分不講究,料子便順著她那粗放的姿勢,滑到了胳膊上。
周公子黑燈瞎火一頓亂拍的,就拍了一手的滑膩。
“……”
周公子僵硬地停了手,垂眸幽幽那麼一打量,頓時跟見了鬼似得,飛快地就把腦袋給擰向一邊。
小丫頭吃什麼藥了長得這麼快!
第73章
出城的行程安排得十分急,周公子的人,深夜護送郭滿主僕出城。但對外卻是聲稱郭滿臥床養病,不宜見人。
太守夫人為此表示十分遺憾,但也隻派了信任的下人前來探望。那下人幾個月前才跟著太守夫人來過宅子,自是見過郭滿形容枯槁口吐鮮血的模樣。想著那日場景委實嚇人,她來了府上,愣是連郭滿的面兒都沒見,匆匆便回府回稟了。太守夫人沒太在意,畢竟隻要確定周公子參宴,其他闲雜人等便不必太過拘泥。
生辰宴這日,太守府賓客滿門。
郭滿人不在,周公子獨自騎馬前往。太守府門前衣著體面的管家一一查過來客的請帖,再安排下人引客人進府。周公子的人卜一出現在,周遭便全靜下來。荊州出美人,但再美也沒見過比眼前這公子更出眾的。
周博雅翻身下馬,在場之人一個個都看愣了神。
府外停著的馬車裡,還沒來得及下車的女眷掀了簾子偷偷地打量。面面相窺之後,俱都暗自猜測起這位公子到底是哪家的,怎地從未見過。
頓了幾息,府門前才有迎客的管家弓著腰下來請。
周公子先是將請帖遞給他,而後將準備的賀禮遞給管家身後的小廝。隻見那管家打開快速一看臉上便掛了笑。他手一抬,客氣地請周公子進府。周博雅淡淡地點了頭,沒多在意身後一眾探究的目光,抬腳便跨進了府中。
他的人一進府,消息就遞到了張竇禮的耳中。
張竇禮此時正在書房與人會談。
荊州水患,時疫肆虐,惹出如此大的禍事,荊州這幾城的太守如今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當初楚河堤壩的修建,大家可都分過一杯羹的。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他們之中不論動了誰,於其他人來說都不是好事。為著所有人都平安無事,自然得群策群力,應對朝廷下派的欽差。前日夜裡,幾個涉案人員連夜趕過來。
此時在場的不僅荊州州牧苗仲傑,還有羅城太守居正易,逃跑的東陵城太守繆闡明,以及花城張竇禮,全部擠在這小小的書房之中。
此時不由目光全投向上首的苗仲傑。這人膽敢孤身前來,該不會她們猜錯了?
苗仲傑半靠在軟塌上,腫眼泡懶洋洋的眯著,似乎怡然自得。他痴肥的手指不住地敲打膝蓋,見狀,不慌不忙道:“都急什麼!這才是開始呢,且再等等。”
羅城太守性子最急,“照下官看,甭管他是與不是,先把人扣了方為正理。等人扣在了咱們的手中,捏圓搓扁,全由著咱們決定。”
在他看來,那什麼疑似大理寺少卿的公子哥兒,不過一個闲散子弟罷了。
再說,就算那人當真是周博雅,也沒什麼好顧慮的。荊州畢竟是他們的地盤,周博雅再手段了得,也不過隻有一個人。所謂雙拳難敵四手,若瓮中捉鱉還被人家一鍋端,那他們活該命有此劫,蠢到了極致也怪不得人。
“話不能這麼說!”繆闡明立即就反對了。無憑無據扣人,隻有莽夫才如此行事。他們寒窗苦讀數十年,堂堂一屆文人,怎能如此不講究?“行事有章有法方能堵住悠悠之口,若真如居大人這般粗暴,當真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居正易不屑,哼了一聲譏諷道,“那也比繆大人棄城逃跑強。老夫雖說行事不講章法,但也做不來棄城逃跑之事。”
“你說什麼!”
被踩著痛腳的繆闡明氣得蹦起來,食指指著居正易,老臉漲成豬肝色。
東陵城時疫那般兇猛,短短數十日便成了死城,他不逃跑,難不成陪著那群賤民一塊死?繆闡明直罵他站著說話不腰疼,若羅城也爆發大規模時疫。看他姓居的跑不跑!
兩人素來不對付,一言不合便吵起來。
“吵什麼吵!”苗仲傑被兩人鬧得頭疼,抬起一隻眼不悅呵斥道,“是與不是,且等今日宴會試過才知道。你們此時窩裡吵翻天,是想鬧得天下皆知?”
苗仲傑一發話,兩人頓時啞了火。
苗仲傑卻冷冷一哼,抬起眼簾問沒張口的張竇禮,“人手可都備齊了?”
“前夜便布置妥當了。”
為了出事能摘開幹系,張竇禮特意花了重金請江湖中人。他慢慢吐出胸中鬱氣,沉聲道,“下官特意找得風滿樓,風滿樓行事,朝廷不管的。”
風滿樓乃江湖上有名的賞金殺手組織,樓中掛牌了江湖中上百名絕頂高手。隻要價格出得公道,他們什麼生意都接。朝堂上不少高官為了鏟除政敵,私下求助於風滿樓。朝廷管也管過,奈何風滿樓中之人個個行蹤不定,武藝又高深莫測,根本查不出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動不了風滿樓,之後便不了了之。
苗仲傑聞言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這事兒交於你來安排便是。”
張竇禮心裡隱隱有些慌,總覺得太過順利了。然而在座的幾人老神在在,他隻能暫且將這股子心慌按下去。
身為花城太守,張竇禮自然是花城最大的官兒。天高皇帝遠,地方官便是百姓的天百姓的地。得太守另眼相待,那是最榮耀不過的事兒。所以哪怕賓客知此次生辰宴不過太守為府上貴客所辦,也興致勃勃攜了妻女前來參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