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才為這悅耳的聲音驚喜,等細細品味了周博雅話的意思,覺得似乎不大對。
周博雅的話其實更像一個巴掌,狠狠扇在了以為出了聲兒便能輕易將周博雅引出來的謝思思臉上:“既然郭家不歡迎本公子,此時回去也罷。”
謝思思霎時間心潮劇烈翻湧了起來,鼻頭湧上一股子酸澀,差點沒叫她淚如雨下。她指著門裡,狠狠威脅道:“周博雅,今日你不出來見我,別指望我會輕易原諒你!”
周博雅沒應聲兒,郭嫣卻狐疑起來。
周公子剛才那話是何意?怎地突然就要走?她偏頭看了眼整個人都僵硬了的謝思思,然後心下品嘖了下,猝不及防與謝思思身邊臉色突變的兩丫鬟對上眼後。後知後覺地明白,周公子這是惱了她引著謝思思來,覺得她惱人。
意識到這點,郭嫣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蘇嬤嬤這會兒也被兩人惹惱了。心裡鄙夷,她面上不卑不亢道:“親家姑娘怕是也聽到了。公子現下已然十分不悅,奴婢便不奉陪了。”
冷淡淡行了一禮,蘇嬤嬤轉身便拉下臉來。
周公子說走沒真打算走,雖說郭家於小媳婦兒並非真心,但也是娘家。若他今日沒顧忌郭家的面子,小媳婦兒也會顏面無光。這般把話傳出去,隻是叫郭家那些人明白一件事,小媳婦兒如今是有人撐腰的。
果不其然,這邊周博雅的話剛放出去,郭家老太太那頭就得了信兒。
好難得才攀上周家這麼個高枝兒,才來府上第一回便被得罪了往後再不願來,那可如何是好?郭老太太氣得差點沒把手裡的拐杖給砸個兩段。
金氏教出來的好女兒!
顧不上謝思思的身份,郭家人半強硬地將謝思思請出了郭家大門。而後轉頭開始收拾家裡的攪家精。
郭老太爺最是厭煩家中幾個不安分的姑娘,氣得顧不上公媳之別,抓著拐杖跑去了金氏的院子。不等話說開,他抡起一杯子砸匆匆起身迎上來的金氏腦門上。
金氏雲裡霧裡的,迎頭便是被他一頓罵。
郭老太爺最是嘴上狠毒,直罵得金氏羞憤欲死。說什麼金氏上不得臺面,教出來的子嗣也蠢。三丫頭今日聯合外人給自家人難看,這是何等何等的沒腦子!難不成把郭滿的裡子面子全扒下來她能得了好?還不是連累一家子給外人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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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氏吶吶不言,不敢頂一句嘴。
這頭郭老太爺出了氣,那頭郭老太太還要親自安撫周博雅。
郭老太太氣得胸口一起一伏,指著自己不著調的兒子勒令:“佑哥兒不能叫她再養了,省得養出什麼歪脖子樹來!前頭兩個根子已經歪了我管不了,這金氏你明兒就給我送去家廟,關三個月!沒三個月絕不放出來!”
郭昌明這會兒也弄清楚事情始末。知道郭嫣心下不忿,竟親自帶了謝思思去郭滿的院子找周博雅,氣得眼前發黑。
他母親說得沒錯,三丫頭就是個蠢貨!
於是不用多費口舌,他將金氏連帶著郭嫣一起,都罰去家廟反省。
金氏還記掛著五月的皇家選秀,她花了大價錢打聽到陛下有意替太子選側妃。正做著借周家的東風,一舉將郭嫣送上高位的美夢。嫣姐兒怎麼能沾上這汙點?小小年紀被送去家廟,她嫣姐兒的前途豈不是毀了!
梨花帶雨地求郭昌明體諒,往日她這模樣最奏效,今日哭得快斷氣也不頂用。
郭昌明就一點,害他在女婿跟前丟了醜,絕不能原諒!
雞飛狗跳的鬧了一場,郭滿簡直目瞪口呆:“夫君不就說了一句,他們這般是不是也太誇張了?”
周博雅將一切納入眼底,垂眸輕笑:“狐假虎威知道什麼意思麼?”
郭滿點頭。
“往後他們再敢欺負你,你就當那隻狐狸。”周博雅指了指自己,眉眼如畫,“為夫我,便是那隻老虎。”
第28章
姑娘歸寧的日子惹出這樣的笑話,可是把裡子面子都摔碎在人家姑爺的面前。饒是郭家幾個姑娘私心裡還有什麼想頭,此時也不得不避回了閨房躲羞。郭老太太臊得一張老臉都要抬不起來,家中姑娘沒教好,當真顏面無光。
心中恨不得將金氏母女弄死,當著周博雅,郭老太太卻也隻能幫她們兜著。
她如今別的不求,隻盼著風光霽月的新姑爺莫要因此覺得郭家姑娘都上不得臺面,從而輕視了郭滿就好。於是午膳時周博雅攜郭滿前來告辭,郭老太太便沒多挽留。輕言細語囑咐了兩人往後多回來坐坐便放他們走了。
回程的路上,周博雅命馬車轉彎,引郭滿去他常去的食肆用午膳。
郭滿表示吃什麼都可以。今兒她心裡高興,好說話的很。
狐假虎威什麼的,她就沒聽過如此令人心動的話,大美人真會說話!一面打量熱鬧的街道一面還是覺得美滋滋,她於是回了頭,對車窗邊執盞淺啜的周博雅突然道:“一會兒到了集市,夫君切莫與妾身客氣,想要什麼盡管說,妾身都給你買!”
周博雅的手一愣,詫異地抬眼瞧她。
就見郭滿半趴在窗邊,兩隻大眼亮晶晶的,盯著街道兩邊的商鋪。裙子底下冒出來的腳尖動來動去,渾身洋溢著一股愉悅勁兒,壓都壓不住。
瞧著覺得十分有趣,周公子的嘴角就自然地又翹了起來。雖說才成親幾日,可平心而論,就這幾日,他笑得怕是比往日一年的都多。也不知小媳婦兒是到底如何養成的這心寬性子,當真是討喜得不得了!
周博雅於是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他一手拄了下巴,作勢認真思索起來。
郭滿是想感謝他方才在周家的回護。
不管周博雅是真心為她還是什麼,郭滿覺得自己都該有所回饋。感情這事兒你來我往才能穩固,憋著不說,旁人還當你毫無感激。郭滿素來秉持一個為人處世的原則:不論多親近的關系,該表示的,就絕不能吝嗇。
周博雅斜眼兒瞄到小媳婦兒昂著脖子豪氣的樣兒,他問郭滿:“真要什麼都可?”
郭滿袖子裡的手不著痕跡地摸一把腰封,摸到了張銀票,肯定地一點頭。那副架勢,跟個為花魁一擲千金的紈绔富家公子沒兩樣,就差往臉上寫‘一擲千金’四個大字!周博雅沒想到居然也有自比花魁的一天,但嘴角就怎麼也壓不下來。
“可!”郭滿頗為色令智昏繼續擺手,“就是你想將石金華樓的所有點心各包一份都不是問題!”
周博雅:“……點心?”
“嗯,”郭滿道,“應有盡有。”
周公子:“……”小媳婦兒的心中,他難道就這值點出息?
周大公子這麼一咂摸,心裡頓時就有那麼些小不愉快了。小瞧他?於是他抿了嘴,老神在在一點頭道:“既然娘子這麼說,那為夫便恭敬不如從命……”揚了聲兒,他朝外道,“石嵐!你們奶奶的吩咐可是聽見了?”
石嵐與乘風正一左一右地走在馬車邊,習武之人耳聰目明,自然一字不漏全聽見了。
面面相窺,都有些古怪地想笑,立即應‘聽見了’。
周博雅又瞄了一眼瞪大了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小媳婦兒,抬眸之前,斂去眼中細碎的笑意。見郭滿還看著他,他促狹地衝外頭道:“既然聽見了還不快去?石金華樓的點心全包一份,一樣不能少。”
石嵐也笑了:“是!”
點心才值幾兩銀子?郭滿十分大氣地補話:“石嵐你盡管去多挑些,紅豆餡兒的,梅子糕,見樣多包一份!”嫁進周家的這幾日,周家長輩不知送了她多少好東西,郭滿投桃報李,特別舍得給周大美人買。
“一會兒去了食肆,夫君也莫要與妾身客氣!”郭摳摳半點不帶含糊的。
周博雅聽這話,頭倏地偏到一邊,低低地輕笑出聲兒。清悅低沉的男聲比那山間清泉還清透,郭滿立即瞪大了眼看他。周公子心中是又好笑又抑制不住覺得他是娶了個活寶貝,所謂禮輕情意重,大抵就是如此了。
周公子笑了會兒,心中十分輕松暢快。
馬車在進入鬧市,車夫揚鞭一甩,將車子擰向小巷兒。周博雅常去的那家食肆置在幽靜的小巷裡,做菜的師傅手藝十分獨特,就是宮廷御廚也做不出那種味兒。周博雅從少年時期便常與趙煜沐長風三人來,車夫閉著眼都能找到。
說來,今兒還是他家公子頭一回帶內眷去,往年謝家那位可是沒去過的。
馬車進了巷子,在巷門口被巷攔下來。
隻見兩個高大魁梧的黑面人上前,聲如悶雷地吩咐車夫改道兒。車裡郭滿有些不明所以,正要掀了簾子往外看,被周博雅一巴掌給按了回去。
郭滿眨巴了眼睛,周博雅嘴角笑意斂下去,神色淡淡地靜候車夫處理。
說來也是湊巧,食肆有這般場面,是趙煜今日特意包了整間陪太子用膳。此時兩人正在食肆二樓的包廂,往日喧鬧的大堂此時一個食客也無。抬眼一瞧,不遠處的門廊下一排手握重劍的護衛守著,個個面目森然。
別說人了,一隻蚊子都飛不進,四下裡靜悄悄的。
趙宥鳴今兒出宮,本是要去太傅府走一趟的。荊州連番暴雨,以至於楚河決堤,下遊村莊一夕之間被水災摧毀了幹淨。他心中有個主意,卻因缺乏經驗,還要親自徵詢太傅的建議。奈何太傅有事外出,並不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