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博雅挑起了一邊眉,疏淡的神情變了變,突然意味深長起來。
雙喜雙葉冷汗冒出來,恨不能化身郭滿耳邊的蒼蠅,非到她耳朵裡抽著鞭子地耳提面命。好好兒的合卺酒,能不能別在惹出紕漏?女子這一生就這麼一次洞房花燭,再小心都尚嫌不夠美,能不能走點心啊她家姑娘喂!
一旁兩丫鬟越看越著急,若非這合卺酒非得夫婦親自交杯,她們都恨不能以身替之!
雙葉連忙又換了個杯子,滿上酒。用眼神催促著郭滿趕緊替周博雅換掉,郭滿不知道為啥有點慌。開頭出了錯,後面就更容易出錯。頂著一張慌到懵逼的臉,趕緊把手裡的一杯送到彎腰的周博雅嘴邊。
她的本意是換一杯再交杯,心想反正周博雅手裡的她已經喝了,自己自然不會嫌棄自己。然而手懟過去又意識到不對,這不還是互相喂麼?
眨眼的功夫,手又收回去。
郭滿這萬年城牆拐的厚臉皮,藏在鳳冠下的耳垂破天荒地灼熱了起來。周博雅饒有興味地瞧著,郭滿是硬是撐住了才面無表情地換過來換過去,就是換不對。
周公子終於出聲:“罷了,就這麼著。”
於是低頭弓下腰,胳膊穿過郭滿的手臂將杯子遞到她嘴邊,自己則學她咬著杯沿一口飲盡了杯中酒。郭滿被他這舉止暖到了,簡直熱淚盈眶。
真是個好人,人真好,她以後一定好好對他!
磕磕絆絆喝了交杯酒(…),姑且算交杯吧,周博雅彎了彎眼角說了句郭滿感動到想為他高歌一曲的話:“這鳳冠斤兩怕是不輕,你們奶奶辛苦了,去服侍她摘了吧!”
雙喜雙葉連忙扶著郭滿起身去了屏風後頭。
清歡清婉正巧送了熱水與吃食過來,輕輕扣門。周博雅淡淡說了聲進來,轉身去了飄窗變的軟塌坐下。取了一隻玉盞,心情頗為放松地為自己斟滿了一杯。輕啜一口,茶水放了一天沒人換過,早已涼了透,喝進嘴裡有些澀。
他不以為意,就見那頭粉襦裙的清歡清婉邁著碎步進來,身後是一排抬水拎食盒的綠襦裙。兩人壓低了嗓音,一人指使小丫頭兌水燻香,一人親自布菜。
“不必,”周博雅就著冷茶,“你們奶奶還在裡頭,先伺候她梳洗了再來。”
清歡清婉低聲應是,轉身嫋嫋婷婷進了屏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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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滿拿掉蓋頭才看清楚了兩大丫鬟的相貌。清歡是一幅圓臉圓眼睛的嬌俏相貌,人中有些深,一雙眼睛咕嚕嚕的,十分伶俐的模樣。清婉則長得頗為溫婉清麗,秀挺的鼻梁配一雙棕色的杏眼,舉止之中透露著文雅,不經意便流露出高傲來。
兩人立在一旁看雙葉手腳麻溜地替郭滿拆頭發,手束著垂在小腹前,並不搭手。
雙喜雙葉也不需要她們搭把手,替郭滿拆了頭發,就立馬弄了湿帕子替她擦臉。郭滿今兒隻上了淡妝,撐了一天其實也不剩下什麼。隻是沒了口脂的點綴,顯得人更蒼白些罷了,總的來說算不上醜。
然而這般相貌對於清婉清歡來說,還是太差了。
且不說拼不過前頭那個,連她們兩都比不上,當真是誤了她們公子!清歡有些生氣,怒氣都擺在臉上,直接表露出看不上郭滿。清婉看向一邊,轉而又將視線轉回來,聽不出喜怒地說一句:“奶奶,奴婢備了些雞湯面,可要用些?”
郭滿整整一天就靠袖子裡藏的幾塊點心撐,早餓得前胸貼後背,立即點了頭。
清婉款款屈膝福了一禮,垂手出了屏風。
清歡默默嘟了嘟嘴,心裡埋怨清婉雞賊。明明說好了一起給新奶奶下馬威,結果臨了事兒就她乖巧知禮,圖落她一個衝鋒陷陣。
雙葉不著痕跡地掃了清婉的背影,轉頭小聲問郭滿要不要沐浴。
按理說洞房花燭夜,新婦自當要沐浴燻香,以示尊重。隻是外頭姑爺還在等,她們太磨蹭了也顯得怠慢,於是才問郭滿的意思。郭滿骨頭都要酸得散架,哪有拒絕的道理?於是便在雙喜雙葉的攙扶下,痛痛快快地泡了個澡。
周博雅也是耐心,等她梳洗好都已然戌時了他也不慌不忙,拿了一本書在打發。
雞湯面早已糊了,郭滿餓過頭突然什麼也吃不下,於是就這麼撤了膳。
夜漸深,等周博雅也洗漱過,丫鬟們攜著洗具抬著汙水退出去,屋裡就隻剩郭滿與周博雅兩個人。合上書起身,他看著丁點兒大的新婦犯了難。
這麼點兒的小姑娘,若是要動,他實在下不去手,不動的話,明日福祿院裡不好交差。
周博雅坐在床沿,眉頭皺起來。
郭滿眼巴巴看著大美人,似是猜到他心中顧慮,無辜地吐出了一句話。而這話一出,叫拿不定主意的周博雅瞬間就綠了臉。她說:“我初潮還沒來。”
周博雅:“……”
……既然如此,那便歇了吧。
周博雅放了心躺下,郭滿見他躺也跟著掀了被子躺。褥子是新的,縮進去卻嗅到滿鼻的清冽松香,幹淨又清新。仔細聞卻是從男人身上傳來的……真是個講究的男子,陷入黑甜夢鄉之前,郭滿如是想到。
與此同時,城南謝國公府玉蘭閣的地上,滿地的碎片。奢華的閨房擺設東倒西歪,牆上的帷幔被扯得凌亂破爛,處處一片狼藉。
謝思思伏在軟塌之上,一面不住地抽噎一面卻死咬著嘴唇不出聲,纖纖玉手一直在顫。
“姑娘……”
錦瑟瑟縮著脖子,看著那哭得眼腫的女子十分擔憂又不敢上前,“您這又是何苦呢……”
謝思思沒有理她,惡死死盯著桌案上一盆開得徇爛的茶花,告訴自己一定要忍耐。
周博雅那個人,看似溫柔,其實最無情。她這輩子定不能就這般被他的溫柔糊住眼,大意地以為他對她體貼是愛她,那不過是他習以為常之舉罷了。他不會為了她如何如何,也不會為了她改變,因為周博雅他根本不愛她。
謝思思經過了上一次血淋淋的現實教訓,如今已經看清了。藏在溫潤如玉謙謙公子表皮下的那個男人,其實骨頭都是冷的。
他不在意她謝思思會怎樣,即便夫妻三年。他不在意任何人,他甚至連自己的事兒也可有可無。
謝思思是怎麼也不會甘心,她天之驕女,憑什麼不配周博雅的一顆心?她一定要得到周博雅,不擇手段!
這個時候她必須忍住。如今周家給他娶了郭氏那般醜陋的女子,他心中定然會因比較而生出失望來。這樣最好不過,人都是這樣不是麼?尤其是男人。有了對比,才知道誰才是最好的。她的好,這輩子,她要他刻骨銘心!
所以要忍,忍到周博雅開始懷念她。
第10章
“快!快來人!”
一個煞白著臉的婆子跌跌撞撞從南邊竹林衝出來,滿頭大汗,因著著急上拱橋腳下一個沒踩穩咕嚕嚕順著臺階滾下去。身上體面的褙子刮破了,她诶喲诶喲地爬起來,衣裳都來不及理一理道:“裡頭出事了,快稟告老太太!”
今日是周府老太君,也就是大公主六十歲大壽,舉府歡慶。正巧借醒酒出來,捏了把魚食在拱橋上喂魚的太子妃聽見動靜。偏臉一瞧,這不是大公主身邊伺候的王嬤嬤?她有些好奇,疑惑到底出了何事,叫王嬤嬤這等素來穩重的老嬤嬤給慌成這樣!
皺了皺眉頭,想著是不是去竹林裡頭瞧瞧。
“使不得使不得!太子妃您不能進——” 王嬤嬤一瞧是她,面色大變。
宋明月本還有些遲疑,畢竟再身份高貴,這兒也是周家不是東宮。她一個外人越俎代庖不好。可一看王嬤嬤這般驚慌,心裡當即一咯噔。
攔都攔不住,帶著人一擁就進林子。
王嬤嬤看著她背影,猛一拍大腿,壞事了!
這不是宋明月第一回來周府做客,哪裡都熟得很。怕真出了大事兒,心下著急便腳下加快小跑了起來。她這一快,下人自然跟著更快,眨眼的功夫便到小亭的臺階下。然而還沒踏上臺階,便一個個看著上首,震驚到失語。
就見不遠處曠天的石亭中,一男一女忘情地糾纏。
兩人衣物料子華貴非常,此時俱都扯得七零八落,可見戰況之熱烈。那女子昂首嬌吟,散亂的頭發遮住了半張臉,卻絲毫掩飾不了此時她十分迷醉。細白的兩條腿朝天岔開,上身全露在外頭,隨男子兇狠的衝撞一顫一顫,場面十分不堪入目。
似乎聽見動靜,兩人的臉不經意偏過來。一個是本該在花廳招呼女客的周府嫡長孫媳謝思思,一個則是不該出現在後院的當朝太子趙宥鳴。
謝思思兩頰酡紅,正眉頭緊蹙咬著唇一聲一聲地嬌喘,一幅不堪忍受的模樣。男子側站著,身下並沒有停止的意思。兩人冷不丁對上下首被下人簇擁在中間臉色刷白的太子妃宋明月以及一大群震驚的東宮宮人,沉迷且痴醉的兩雙眼睛,漸漸瞪了開。
“謝思思,你的廉恥之心呢!”
……
一聲尖利夾雜著憤恨的怒喝,仿佛一把無柄的利刃向她的刺了過來。靜謐的夜裡,緋色紗帳中謝思思突兀地長長‘啊’了一聲,然後夾緊了雙腿,不住地打顫兒。雙目緊閉的小兒臉跟著擰成一團,漸漸轉變成羞恥又難堪的神情。
緊接著,夢中畫面跟著一轉,福祿院的正屋。
“謝氏,雅哥兒今日休了你,你可有話說?”一道威嚴滄桑的女聲從上首遞下來,低沉沉的,卻令人不能辨明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