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來人是貴妃宮裡的總管太監,沒說是什麼事,我正讓人跟他周旋探話呢。”
四寶本能地覺著不好,顏娆那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她猶豫片刻才緩緩搖頭:“先去問問什麼事,若是沒打聽出來,你就幫我回了,就說我有事…罷了,還是說我身子不適吧。”
成安點了點頭,四寶還是不放心,司禮監前廳旁邊有座小小的暗間,能看清前廳的情形,她小心走到暗間去看,就見麗貴妃那裡的趙總管在正廳坐著,面露不耐:“…你們問這麼多做什麼?左右讓你們秉筆過去就是了!”
最近麗貴妃恩寵盛極,連帶著她宮裡的人都格外倨傲,看人都不拿正眼看的。
不過東廠卻不是能由得他撒野的地方,成安撇嘴笑了笑:“那可不行,我們司禮監攏共就三個秉筆,這些日子忙的連軸轉,四寶秉筆前日才病倒了,我們督主都叮囑他要好好休息呢。”
他也是伶俐人,從容道:“我問你這話的意思,是想跟你確認一下到底是什麼事,我們四寶秉筆病的出不了屋,若是這事旁人能做,我們自會安排人手辦的妥妥帖帖讓貴妃娘娘過眼。”
總管太監吊起了眼睛:“娘娘說過不成,這事非得四寶監官才能辦!”
成安攤手無奈道:“這可就不巧了,我們秉筆病的下不來床。”
總管太監氣的手指直顫:“好好好,我倒要看看這位秉筆是個什麼奢遮人物,貴妃娘娘的面子都敢不買!”
他說著起身就想往裡闖,被幾個番子攔住,成安皮笑肉不笑地道:“你這麼死活不說我真是越發好奇,什麼事旁人都辦不了,隻有四寶秉筆能辦?”
他說完嘖嘖兩聲;“合宮上下沒有不知道四寶秉筆生的俊俏招人,是個少見的風流人物,你這般跟閉嘴河蚌似的不說由頭隻要人,也不怕傳出去讓人誤會了貴妃娘娘?最近宮裡可查的緊吶!”
總管太監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但卻不敢再強行要人了,威脅幾句無果後撂下句狠話憤憤甩袖走了。
四寶這才從暗室出來,擰眉道:“麗貴妃到底有什麼事非要我過去?”
成安搖搖頭,叮囑道:“總之你不要貿然前去就行,先拖著等督主回來再商議。”
這話跟四寶的想法不謀而合,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沈華採收到的那份御供的文房四寶,心裡一警,扭頭吩咐道:“安叔你去叫人傳話給督主,再叫幾個機靈的去最近和麗貴妃鬧的最歡的淑貴妃德妃還有寧妃那裡挑撥幾句,由得她們先去跟麗貴妃鬧騰,讓她暫時騰不出手來糾纏這邊,我等會再化個妝裝副病容出來。”
她說完嘆了口氣:“能拖一時是一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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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安點頭應了,她聽說淑貴妃等人氣勢洶洶地往麗貴妃那邊趕過去心裡才稍稍舒了口氣,隻是還是坐立不安的,派去傳話給陸缜的人和派去打探的人都沒有回音。
正在她糾結的當口,又見成安面沉如水地進來了,他臉色異常難看:“皇上派人來叫你過去。”
第九十一章
四寶不禁微微變色, 麗貴妃再得寵也隻是個宮妃, 不算太難打發, 但是皇上可就不一樣了,隻要他吩咐一句下來,就是陸缜也不好明著拒了, 更何況是她呢?
聯想到上回在沈華採那裡見到的文房四寶, 四寶差不多能推斷出來,肯定是自己的身份出了岔子,元德帝和顏娆甚至還查到了沈家人的頭上。
她深吸了口氣,有點猥瑣地感受著自己身下黏著的假那啥, 心中稍定,低聲問道:“能拖多久?”
成安緊緊皺著眉:“倒是還能拖一會, 但去給督主傳話的人還沒回來,要拖延到督主回來隻怕難了。”
四寶對著鏡子照了照自己故意被化的蒼白憔悴的臉:“罷了, 聖上和麗貴妃隻怕就是專門挑這個時候發作的, 哪裡會讓督主輕易回來攪他們的計劃?”咬了咬牙道:“算了等不及了, 大不了在聖上面前裝瘋賣傻再拖拖。”
成安面沉如水:“我派東廠的幾個頂尖的番子再去報一趟。”
四寶深吸了口氣, 反正她下半身黏了那玩意,上半身就算最近長了點也是男人通過鍛煉能達到的程度,大不了就說自己最近在練胸肌,反正隻要沒有切實的證據, 她就咬死了曾撞見麗貴妃和三皇子有勾連,導致她意圖陷害自己。
成安提著心點了點頭,又命人拖延了會兒, 直到來傳話的人已經有些惱意了,四寶這才邊咳嗽邊跟他道了個罪,跟他一並往嘉明殿的方向走過去。
元德帝在嘉明殿等著,顏娆果然就在他旁邊正在伺候筆墨,她妖冶嬌美更勝幾個月前,除了眼角稍稍的紋路,幾乎看不出歲月的痕跡,見四寶過來婉媚一笑,又低頭拉起廣袖露出一截皓腕磨墨。
元德帝掩嘴咳了聲才淡淡道:“沈秉筆好大的排場,麗貴妃三番四次請你不來,非得要朕親自派人請你才過來,看來果然是陸卿素日寵愛太過了。”
四寶呼哧呼哧喘了幾聲,忙跪下道:“回皇上的話,奴才…咳咳…不敢,奴才方才隻是…咳咳,病的昏睡過去,根本不知外面出了什麼事,等睜開眼服了藥才知道皇上傳喚奴才,一刻不敢耽擱就趕過來了。”
麗貴妃掩嘴笑了笑:“什麼病病的這般嚴重?沈秉筆竟然都昏過去人事不知了,你可是陸都督心尖上的人,若真出了什麼事,隻怕都督要難過,不若現在請個太醫過來給你瞧瞧?”
四寶故意把頭一摸,憔悴著一張臉往遠了扯:“當初奴才在南邊的時候隨督主辦差,沒想到回程的時候卻遇到歹人,奴才為了救護督主不慎跌下山崖,結果把腦袋給摔著了,後來斷斷續續一直沒好,承蒙督主不棄,奴才才能繼續為皇上和貴妃效力。”
她說完就是一拱手:“娘娘仁厚,能請個醫術高明的太醫來給奴才瞧瞧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大腦是人體最復雜的儀器,就是前世有各種高端醫學設備大腦裡還藏了許多未解之謎呢,四寶可不信太醫能隨隨便便診治出來,遇到腦子出問題,大夫郎中們大部分情況說的都是片話,她巴不得能請個太醫來多拖一會。
顏娆果然不再說話了,倒是元德帝若有所思,陸缜原本對四寶不見得有多上心,但是才從南邊回來差點沒把人捧到天上去,難道就是因為這小奴才救了他?
元德帝發散思維腦補一出瓊瑤大戲,四寶跪在下面屏氣凝神,顏娆見他久久不說話,輕輕咳了聲他才回過神來:“沈秉筆先平身吧。”
他又轉向顏娆:“愛妃不是有話質問沈秉筆?”
四寶提著心緩緩站起來,顏娆再不扯那些有的沒的,抬手輕輕拍了兩下,就見一個相貌俊秀的中年男人被幾個內侍半押送半監管地從後殿帶了出來,她定睛一看,用盡畢生的定力才強逼著自己沒變色,不過身子還是不易覺察地顫了下。
這輕輕一顫沒逃過顏娆的眼睛,她豐厚的唇揚的更高;“沈秉筆可認得這是誰?”
四寶當然認識,因為來人正是沈夙。
沈夙向元德帝和顏娆叩拜行禮,面上古井無波:“草民叩見皇上,叩見貴妃娘娘。”
她沉默了會才道:“奴才認得,這是奴才的父親。”
顏娆既然能把人帶出來,想必已經是知道了不少東西,她再否認反而顯得太假,倒不如先忍下來,再按照沈夙當初給兩人倒換的身份見招拆招,實在不行她就隻能一個人想法把罪名抗下,哪怕在嘉明殿撞柱呢,也絕不能牽連到陸缜頭上!
顏娆顯然也沒有想到她承認的這般痛快:“秉筆還認得出就好。”
沈夙其實是三皇子無意中救下的,他當時被陳家的人追殺掉到河裡,衝著走了不知多久,早就遠離了京城,卻機緣巧合地遇上了出京當差的三皇子,他見沈夙相貌和四寶有些相似便把人帶回來,此時正逢顏娆意圖勾連陸缜未成,懷疑四寶身份的時候,兩人一合計決定把沈夙當成一張底牌,先著人看管著,等陸缜進京這個最好的時機拿出來。
前些日子陸缜在南方屢次與三皇子作對,他早已懷恨在心,左右都結了梁子,倒不如拿他個大錯,偏他做事素來滴水不露,隻好從他身邊人下手了。身份不明混進皇宮可是要抄家砍頭的大罪,四寶又是他的枕邊人,他不可能不知道此人身份不對,隻要能證明她身份有問題,陸缜絕對逃不了一個包庇懈怠的罪名,到時候何愁不能打壓東廠勢力?
是以他故意讓顏娆引著元德帝見了還在京裡求學的沈華採,她在其中影影綽綽說些沈華採和四寶監官有些神似之類的話,三皇子為了不給陸缜反擊的機會,今日趁著陸缜不在才把事情對元德帝透了口風,隻說陸缜身上的男妾身份有異,除此之外,期間半點口風都沒透過。
元德帝本來沒多想,聽完自然大為詫,他雖然也想拿捏陸缜把柄,但對這話卻不能全信,就算見過一次沈華採,但畢竟時隔多年,沈夙行事又周全,掉包之事情幾乎沒什麼蛛絲馬跡可循,知道此事的人無一活口,三皇子除了沈夙再沒有旁的佐證,對於陸缜這樣的人,一次沒拿到確鑿的證據碰一鼻子灰的肯定是自己,因此幹脆叫來四寶和沈夙當面對質驗身,他對此事是將信將疑。
顏娆怔了片刻,心念一轉便笑著向元德帝欠了欠身:“妾聽了一個關於這位沈秉筆的故事,不知皇上可有興致一聽?”
元德帝大略聽三皇子說過幾句:“阿娆說吧,朕也很想聽聽。”
顏娆又是掩嘴一笑,頭上的點翠金釵微晃,灼人視線,她目光先落在沈夙身上:“這位沈先生是個有福之人,十多年前家中夫人誕下一對兒龍鳳胎,可惜幾年前牽連進一樁大案裡,家中的男丁要被充入宮中淨身為奴,他不甘心家裡就此絕了香火,又怕隨意買來的奴才相貌被人認出來,於是便拿了相貌相仿的姐姐來頂替弟弟入宮,嘖嘖,說來那姐姐也算是命苦,隻可惜宮規就是宮規,誰犯了都隻有一個下場。”
元德帝雖然早上聽三皇子提過幾句,此時聽完還是忍不住微微皺起眉,覺著過於荒唐離奇了。
沈夙面上還是沒甚表情,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在琢磨什麼,四寶手心微微沁出汗,面上仍是鎮定道:“娘娘說的故事真是有趣極了,奴才是有個姐姐不假,而且跟奴才情分甚好,所以奴才一進宮姐姐便憂思過度病逝了,奴才不知道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元德帝沉吟道:“你那弟弟又是怎麼回事?”
四寶忍不住在心裡感謝沈夙做事周全了,此時仍有說法:“他是我父親在外和煙花女子生的孩兒,多年之後才認祖歸宗,被記入我娘名下。”
顏娆已經不想再拖,直接問沈夙道:“沈先生說說,此人到底是你女兒還是兒子?”她隻等著沈夙一開口說是,就立即著人把四寶拿下,到時候就算是陸缜回宮也無力回天了。
元德帝雖然一直半信半疑,但此時目光也緊緊落在沈夙臉上,等著他的答案。
就在此時,外面太監朗聲宣道:“聖上,陸督主有要事求見!”
四寶心裡一松,幾乎要虛脫,元德帝和顏娆齊齊變了臉色,皇上半晌才道:“就說朕身子不適,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