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皇子倒也不是不能表明自己的身份,隻是元德帝最忌諱擾民,要是知道他在宮外鬧出了這麼大動靜,他下半輩子估摸著都得被禁足了。
他是個渾人,被圍的不耐煩了,眼看著就要出手傷人,被趙玉慌忙拉住了:“殿下息怒,臣有主意。”
皇上就算不會打罵他的親兒子,拿身邊這些狗腿出氣自然也免不了,趙玉見事情已經有要鬧大的趨勢,為著自己的性命著想,拼命攔住他,身上還挨了好幾下才沒讓他動成手。
十三皇子恨聲道:“都是你出的餿主意讓人給跑了,現在你還有什麼主意?!”
趙玉忙拉住他道:“殿下若是放心,不如就把這事兒交給奴才來辦,奴才保準晚上把四寶帶到您別院裡,還能不留痕跡。”
他頓了下又道:“但還得請您把帶出來的侍衛借給我兩個。”
十三皇子這回一共就帶了四個侍衛,不過他也不是很在意,揮了揮手讓他把人帶下去:“要是這回人帶不回來,你提著腦袋來見我!”
四寶一路狂奔而去,直到實在是跑不動了這才停了下來,靠著牆壁大口大口地喘氣,她今年到底是招誰惹誰了?要是今天能平安回去,她絕對要找個機會去廟裡拜拜。
她在原地歇了好久才把心慌和疲累一並壓下,一摸脖頸發現汗湿一片,她扶著牆撐著打晃的雙腿,她這回是徹底不敢在外面呆了,打算在約定的地方留個字條就回宮裡去。
她方才亂跑一氣,一抬頭看周遭的環境竟十分陌生,走了半天走不出去才發現自己迷了路,無奈之下隻好邊跟人打聽邊尋摸路線,好容易走出了那條四通八達的胡同,發現自己竟來到了兩人約好的長風街。
這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了,讓她這個點兒一個人回宮她也沒那個膽子,反正兩人約定的時候也快到了,她索性多等了會兒,和謝喬川一道兒回去,路上發生什麼還能有個照應。
四寶不敢站在人少的地方,幹脆就往人堆兒裡扎,這才覺著安心,正惶惶的時候,忽然肩頭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接著眼前一黑,頭上就被什麼蒙住了。
把她牢牢制住的兩人正是十三皇子身邊的侍衛,她沒想到兩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還敢搶人,慌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拼命掙扎起來。
其中一個侍衛牢牢地鉗住她,一手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出聲,對著驚慌的眾人道:“這是我家少爺,跟家裡的老爺夫人鬧別扭,出走了幾日,今兒個終於找到了,多謝諸位了。”
人大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眾人聽畢都緩了神色,就算有不信的,見兩人人高馬大手腳利落,也不敢提出反對,眼睜睜地看著兩人拽著還在掙扎的四寶走了。
謝喬川惦記著四寶要吃的糖葫蘆,特地繞到東街去買了兩串,讓人用糖紙包了,手裡拿著糖葫蘆,笑意輕快地往長風街走,老遠就看見街頭一陣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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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好管闲事之人,也不準備去湊熱鬧,不過他耳力極好,一片嘈雜一種聽出一聲熟悉的悶哼,他臉色微微變了,連忙撥開人群衝了進去。
這時候已經有些晚了,他才擠進去,眼睜睜地看著四寶被黑布蒙著頭,被夾在兩個人高馬大的人中間,拖到一處深窄的小巷裡,轉眼就連人影都看不見了。
謝喬川臉色一下子變了,他甚至沒來得及思索利弊,人就已經毫不猶豫地衝了上去,他走到一半卻又頓住了,目光一掃,將周遭的路徑牢牢印在心裡,然後毫不猶豫地衝著另一條暗巷子跑了過去。
四寶雖然沒看清來人,但是用腳後跟想走能猜出來究竟是誰派來的,她知道被帶走了就是個‘完’字,於是夾在兩人之間奮力掙扎起來,旁邊一人好幾次被她弄的險些脫手,隔著悶頭的麻袋往她臉上扇了兩巴掌,惡狠狠地道:“不想吃苦頭就老實點!”
有麻袋擋著,這兩巴掌倒也沒多疼,四寶仍舊掙扎不休,那人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把匕首來駕到她脖子上:“再敢動就要你的命!”
四寶知道十三皇子是為什麼派人過來,所以來人不會取她姓名,於是充耳不聞,仍舊掙扎不休,那人恨不得給她身上來一刀放放血,被另一人勸住了:“算了算了,殿下那邊…萬一這小子得了殿下的寵,這小閹奴再吹吹枕頭風,到時候倒霉的還不是你我。”
那人拿著匕首的手也有些猶豫,兩人幹脆想把四寶打暈,天黑路滑,兩人沒留神前面有塊大石擋住了去路,拿著匕首那人重重絆了一跤,低聲罵道:“草!誰把一塊石頭擱在這兒了!”
四寶趁機又想掙脫,被另一個牢牢按住了,摔倒那人伸手想要撿起匕首,忽然巷子的一處拐角衝出了一個人影,一把撈起匕首衝他直衝了過來。
第二十四章
這人既然能選到皇子身邊當侍衛,身手自然也不弱,但卻沒想到這裡竟然有人擋道,而且謝喬川出手又不留餘地,一匕首直接割斷了他咽喉,他捂著脖子發出幾聲短促的輕叫,就靜靜地躺在暗巷中動彈不得了。
剩下的一個侍衛也不是庸手,慌亂之下忙松開了四寶,拿出武器來迎敵,謝喬川衝上來跟他短兵相接,轉眼暗巷之內就傳出了尖利的利刃相交的聲音。
侍衛身手未必強於謝喬川,但是勝在年長,對敵經驗豐富,對了一會兒就佔了上風,兩人這時候都下了殺手,招招都致命,謝喬川手臂上已經被劃了兩道。
四寶趁他不注意已經把麻袋取了下來,想衝上去卻幫不上什麼忙,蹲下來抱起一塊人腦袋大的石頭伺機準備著,就聽‘當啷’一聲,謝喬川手裡的匕首已經脫手飛了出去。
侍衛獰笑一聲就要上前取了他性命,四寶瞅準機會,上前就用石頭給他腦袋上招呼了一下,他顯然沒把四寶這個弱雞一樣的小太監放在眼裡,冷不丁吃了個虧,雙膝一軟就跪在地上了。
謝喬川見勢反應極快地衝上去,一腳踹在他小腹上,讓他悶哼一聲躺在地上,他一把搶過四寶手裡的石頭,奮力往這人腦袋上砸,一下又一下,石頭和骨肉磕碰的聲音聽的人心驚肉跳,在迂回的巷子裡格外沉悶。
他隻顧悶頭砸人,四寶攔不住他,又見這侍衛腦袋上一片血肉模糊,人也沒了氣息,忙攔住他道:“夠了!他已經沒氣兒了!”
她說完沒氣兒兩個字的時候,竟把自己嚇住了,雙腿一軟就靠在牆上,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喘息。
謝喬川神色淡漠,動作從容,絲毫看不出來這是方才殺了兩個人的,他嘆了嘆鼻息,確定這人死了才把石頭扔到一邊兒,轉向四寶問道:“你沒事吧?”
四寶半晌才反應過來,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沒事。”
謝喬川起身整了整散亂的衣裳:“既然沒事兒,就過來幫我把這兩人抬到一邊兒去。”
殺人這種經歷對四寶這樣活了兩輩子的人都是頭一遭,特別是其中一個還死不瞑目,無神的眼睛正對著自己,她強行壓著腦袋一陣一陣的眩暈,顫聲問道:“抬到…哪裡去?”
謝喬川方才留心過周遭環境,此時眯眼想了想:“我方才進來的時候見到不遠處有口井,把這兩人拖過去吧。”
四寶感覺手腳都不聽使喚了,隻知道木愣愣地看著他用井水把地上的血跡衝幹淨,然後看著他把兩具屍首扔進去。
四寶從裡衣扯出幾塊幹淨的布,一言不發地給他包扎手臂上的傷口。
他做完這一切,看了看已經濃黑的天色,嘆了口氣道:“先回宮吧。”
四寶抖著嗓子道:“回哪兒?”
謝喬川伸手在她臉上輕輕拍了拍:“當然是回宮裡,不然還能去哪兒,要是咱們這就逃了,不出三天就得被人抓回來。”
他說著見她還在走神,幹脆拉著她往前走,路上問道:“這兩人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抓你?”
一陣夜風吹過來,四寶身上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怔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什麼,這時候也沒什麼好瞞的了,她簡略地把十三皇子的事兒說了一遍。
謝喬川厭惡地皺了皺眉,哦了聲,兩人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兩人又走了一陣,直到能看見高高的宮門了,四寶才如夢初醒地顫聲道:“我,我殺人了。”
謝喬川回過身,伸手握住他的手:“人是我殺的。”
回了內官監之後,她一言不發地洗了好幾遍手,手都快給她洗破了皮,她這才覺著心裡舒服點,可是一閉眼就能看見兩人的屍體,兩對兒眼珠子直勾勾地看著她,看得她坐臥不安。
不是她矯情,她在宮裡見過不少隱私,屍首也不是沒瞧過,但那些看過也就看過了,這次的兩個卻是她親自參與了殺人拋屍,雖說這兩人是想害她在先,但那種焦慮心慌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
再說這兩人背後還牽連著十三皇子,她殺人的事兒又能瞞多久呢?她甚至已經開始做起了最壞打算,事發之後怎麼把事情攬下來,總不能讓好心救她的謝喬川也牽連進來。
比起拋屍的害怕,她更擔心的是事發之後的下場。
馮青松都看出她這兩日狀態不對,做什麼都神情恍惚的,不由得奇道:“怎麼出了個宮你跟換了個人似的?”
四寶恹恹道:“我沒怎麼,可能是最近太忙了吧。”
馮青松聽她這般說,也就沒再多問,轉了話頭道:“你不是答應了給督主捎帶東西回來嗎?買的東西呢?怎麼也不見你給他送過去?”
四寶心裡打了個突,她現在比較抗拒見人,搖頭道:“您回頭幫我送過去吧,我就不去了。”
馮青松撇撇嘴:“我倒是想,督主也得認得我是誰啊。你這又沒災沒病的,買了東西為什麼託別人給送過去,不是顯得你太沒誠意了。”
四寶給他噎住,她那天買的東西都是放在懷裡的,雖然經過這麼一番折騰,但是東西竟然一樣沒少,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她怕推脫太過馮青松起疑心,於是心事重重地去了司禮監,來人通報卻說陸缜不在,她竟然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正準備往回走,迎面卻跟陸缜正撞上了。
她慌忙行禮:“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