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姐給我指了一門親事。
她說:「龍配龍鳳配鳳,你和年大人的侍衛正好相配。」
我磕頭跪謝。
可是那個侍衛,卻定定地看著小姐。
1
隻有我知道,小姐不是原來的小姐了。
在十二歲那年,小姐落入了水裡,醒來就變了一個人。
小姐原本姓宋,叫宋玉蓮。
醒來之後她非要改名,要叫「宋淺殤」。
老爺氣得鼻子都要歪了,說小姐怎麼會起這麼個破名字。
從那之後,我也隻叫她小姐。
畢竟這個名字真的很羞恥。
她握著我的手說人人平等,說自由與獨立。
我被嚇得連連磕頭,以為小姐要把我賣出去。
小姐幽幽地嘆了口氣,罵了一聲「封建迂腐」。
萬幸的是,從那之後小姐再也沒有跟我說過類似的話,我還是像往常一樣伺候她的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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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十六歲那年,小姐給我指了一門親事。
對方是年大人的貼身侍衛,據說為人老實,還很勤奮。
所有人都在誇小姐心地善良。
其實我並不是很高興,因為我並不喜歡他。
我曾經見過那個侍衛一次,他跟隨年大人去捕獵,用弓箭戲耍著走投無路的懷孕角鹿。
我問小姐:「我可不可以不嫁給他?」
小姐有些生氣地說:「和他在一起,你算高攀了。我給你找了一門這麼好的親事,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隻好認栽,強迫自己和那名侍衛接觸。
侍衛名叫羅才英,長相可以說是一表人才,我除了一張臉長得好看,再沒有什麼長處了。
這個世道,臉長得好看,也算不上什麼好事。
年大人正在追求小姐,我和羅才英便經常碰面,他對我總是彬彬有禮,時間久了我也慢慢放下戒心。
直到那天,羅才英悄悄找到了我,塞給我一束花。
「這種牡丹花最稀奇了,你帶回去找個花瓶插上。」
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羅才英並不知道我花粉過敏。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牡丹,是小姐最喜歡的花。
2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牡丹是我家小姐最喜歡的花。
隻因為她在宮內赴宴時,作了一首詩。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當今天子連連拍手叫好,說這首詩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當下便問小姐想要什麼賞。
小姐低頭羞澀一笑,說:「我並不喜歡俗氣的真金白銀,不如皇上便賞我一朵世間罕見的牡丹花吧。」
天子連連大笑,派人去御花園挑了一盆最絢爛的牡丹。
皇後娘娘坐在臺子上,臉都黑了。
國色,到底誰是國色?
我站在大殿的陰影處,眼觀鼻鼻觀心,絲毫不敢抬頭看。
萬幸的是,皇後娘娘咬著牙誇了小姐幾句,便讓她退下了,也許是以為小姐年紀小不懂事吧。
但是皇後娘娘不計較,她手底下的宮人可是要計較的。
我聽到我的身旁傳來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一點規矩都不懂,明擺著在大殿上勾引皇上呢。」
「主子這個樣,丫鬟也好不到哪去,長這副樣子勾引誰呢。」
那個宮女一邊說著,一邊用眼睛剜我,我隻能裝作聽不到。
不一會兒羅才英就趕了過來,高大的身軀往我旁邊一站,沒有人敢繼續竊竊私語了。
大家都知道羅才英和我被指了親事,沒人會當著他的面對我指指點點。
羅才英看起來仿佛在隱忍著什麼,他小聲問我:「你家小姐,向來都是這麼耀眼的嗎?」
雖然他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但我還是察覺到了什麼。
我說:「你這是怎麼了,主子的事是我們能打聽的嗎?」
他不自然地笑了笑:「都說奴隨主人。你家小姐這麼惹眼,你也這麼漂亮,我難免會吃醋。」
我被他說得臉上一紅。
還不等我對羅才英說些什麼,席上就急匆匆跑下來一個傳話宮女。
她把我拽了出去,說:「你家小姐的翡翠墜子不見了,估計是剛剛掉到了御花園裡,你去給她找找。」
那個墜子我知道,是年大人送給小姐的定情信物。
這要是丟了可不得了,我連忙跑了出去。
跑到殿門的時候,我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羅才英正定定地注視著大殿的方向,嘴唇緊抿,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那個方向,有年大人,還有正在巧笑嫣然的小姐。
3
小姐的墜子果然是掉到了御花園裡,我在假山下面找到了它。
撿起墜子,我急匆匆地往回趕,卻在走廊的拐角處撞上了一個人。
那個人穿著一身細膩的綾羅綢緞,看起來就身份不菲。
我被他硬邦邦的身體撞得生疼,坐在地上忍不住吸氣。
那個人似乎也被我撞疼了,用手捂住自己的胸膛。
看我坐在地上,他一把將我扶了起來,連連問我有沒有受傷。
我福了福身子對他行禮,不小心將小姐的吊墜掉在了地上。
那個人看到吊墜後頓了頓,白皙的手將吊墜從地上拾起。
他問:「你家小姐,可是剛剛在大殿上吟詩的那個?」
我對這些年輕公子的打探已經習以為常,面不改色地回答:「是的,敢問大人有什麼吩咐?」
那人果然露出一臉深思的神色,嘴裡嘟囔著:「穿越……抄襲……」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我能感覺到出來,他在說小姐的壞話。
我忍不住開口替小姐說話:「我家小姐很好的,大人請不要亂說話。」
那個人噗嗤一聲笑了:「你這個小丫頭,連我說什麼都不知道,就敢反駁我了?」
我忍不住氣憤地握了握拳。
他一步步緊逼過來,臉上的笑顯得十分玩味。
「你可知道,你家小姐吟的,是誰的詩?」
這個人,壓迫感有些太強了吧!
我忍不住節節敗退,提著裙擺就想逃走。
他隨意一拋,就將墜子扔了過來,我趕緊手忙腳亂地接住。
這個翡翠墜子可是價值連城,要是弄碎了,小姐會生氣的。
或許是覺得我有趣,臨走之前那個人又囑咐了我一句話:
「小丫頭,離你家小姐遠一點。」
我回到宮殿裡,羅才英急忙迎了上來,問我找到墜子了嗎。
我將墜子交給他,他急急忙忙地跑到小姐身邊,將墜子呈了上去。
小姐像表揚忠犬一般誇了他幾句,羅才英便露出了一臉滿足的笑容。
回去的路上,小姐為了賞花,不願意坐轎子,執意要走出宮門。
年大人還有公務在身,便讓羅才英護送我們到城門。
可是剛走了一會兒,小姐便不小心崴了腳。
她委屈地撇了撇嘴,突然向羅才英伸出了手。
她說:「我的腳好疼,你抱我走。」
羅才英瞬間漲紅了臉,他僵硬地俯身,將小姐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懷裡。
小姐得意地笑了笑,對我說:「你的未婚夫抱著我,你不會吃醋吧?」
我低下頭恭順地說:「我們都是為小姐效勞的人,這都是應該的。」
我看到羅才英將手放在小姐的臀部上,裝作無意地捏了兩下。
小姐驚呼一聲,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她頭上的墜子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亮得有些刺眼。
我終於找到機會,在她的墜子上做了手腳。
4
小姐平時不太喜歡擺弄自己的首飾,唯獨這個墜子,她愛不釋手。
我也曾經試過在她的吃食裡下毒,可是小姐每次吃飯前都會讓人驗毒。
她說:「我可是看過不少宮鬥劇的,府裡有這麼多的姨娘,說不定哪個會動歪心思。」
那次宴會之後,小姐便聲名遠揚。
一家好女百家求,每天來求親的人幾乎踏平了門檻。
但是小姐誰也不喜歡,她隻喜歡年大人。
老爺並不怎麼滿意年大人,他說:「年將軍一介武夫,哪裡比得上那些新科狀元?」
小姐悄悄跟我說:「像我這樣的女子,隻有年大人這種蓋世英雄才能配得上我。」
我低著頭,默不作聲。
晚上小姐要翻牆出去和年大人私會,我拼命攔住她,卻被她一陣責罵。
「你一個丫鬟也敢攔我?你懂什麼叫自由戀愛嗎?」
我當然不懂,我連什麼叫自由都不知道。
我隻知道,如果被老爺發現小姐偷溜出去私會,指定沒我好果子吃。
小姐眼睛滴溜溜一轉,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她讓我穿上她的衣服,假扮她還在臥室裡。
到了晚上,小姐溜了出去,我忐忑地窩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剛稍微有了些困意,窗外就出現了奇怪的響聲。
是窗戶被抬了起來,隨即便有人跳了進來。
我驚恐地捂住自己的嘴,試圖隱藏自己的呼吸聲。
但顯然這是徒勞,那個人一步步走近,腳步聲在安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謀財,還是劫色?
我正打算大聲呼救,那個人卻突然上前,鉗住了我的胳膊,還順勢捂住了我的嘴。
這人的手勁也太大了吧……
我眼淚汪汪地想,我的胳膊真的好疼。
那個人將我的胳膊反扭,腿壓在我的腰上,讓我動彈不得。
他把腦袋湊近了我的臉,呼吸間噴出的熱氣打在我的耳朵上,又痒又難受。
他說:「你好,冒犯了。我是來確認一下,你是不是穿越者?」
什麼穿越不穿越的,我隻感覺我的胳膊要斷了。
我嗚嗚了兩聲,眼淚掉在了那個人的手上。
那個人意識到不對勁,急忙放開了我,將我翻了過來。
「小丫頭,怎麼是你?」
我哭得更兇了。
這人我見過,就是那天我撞到的大人。
我抽噎著說:「你這人怎麼回事,上次把我撞疼了,這次又欺負我。」
他連忙將我扶了起來,用衣袖給我擦眼淚。
我才不領情,兇狠地對他說:「你今天是不是想來欺負我家小姐?我明天就去報官,把你這個壞人抓起來。」
他噗嗤一聲笑了:「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還想把我抓起來?」
說得也是,我越想越傷心。
那人見我很是可憐,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了一個草編蝴蝶。
他說:「小丫頭別哭了,我給你變個戲法怎麼樣?」
說完他將手一合,再打開時,蝴蝶就變成了螞蚱。
我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他將螞蚱放到我的手裡,對我說:「喜歡的話就送給你,但是你得答應我,不準再哭了。」
還有這種好事。
我喜滋滋地答應了,將螞蚱收了起來。
他又問我:「你家小姐去哪了?」
我搖搖頭,堅決不肯告訴他。
他嘆了口氣,說我是個傻子,才會對小姐這麼忠心。
我將螞蚱扔了回去。
他罵我,我才不要他的東西。
這個人看了看窗外,覺得時間不早了,準備從窗戶那裡再溜走。
臨走之前,他給了我一塊玉佩,上邊寫著「姜清」。
他囑咐我:「這上面是我的名字,遇到困難你就去京城裡最大的客棧找掌櫃,把這塊玉佩拿給他看。」
原來他叫姜清。
我突然瞪大了眼睛。
「姜」,不是國姓嗎?
這也太貴重了。
我正打算把玉佩還回去,姜清卻縱身一躍,跳出了小姐的房間。
哇,這人屬猴子的吧。
我撿起了地上的螞蚱,和玉佩一起收好,放進了我的貼身口袋裡。
我本以為今晚就這樣安然無事地度過了。
但是第二天一早,我就被一個巴掌扇醒了。
小姐,今早沒回來。
5
我是被老爺一個巴掌扇醒的。
昨天折騰到太晚,我今早就沒能及時起床。
小姐昨夜臨走前說,最晚寅時就會回來,可直到辰時她也沒出現。
他讓我跪下,交代小姐去了哪裡。
我不敢說,卻也不敢不說。
老爺陰沉著臉坐在小姐閨房的椅子上,等著小姐回來。
我跪在一旁,也一起忐忑地等。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傳來了翻牆的聲音。
小姐回來了,臉上還帶著甜蜜的笑意,隻不過一看到老爺,她的笑就收了回去。
她不情不願地挪了過來,喊了一聲「爹」。
老爺冷笑一聲,讓小姐也跪下。
小姐當然不肯下跪,她說老爺是大男子主義,是封建糟粕。
老爺更生氣了,他舍不得對小姐動粗,就轉過頭看向了我。
他走了過來,一腳踹在了我的身上,將我踹翻了過去。
真的好疼,我想。不知道身上的肋骨有沒有斷掉?
「你這個刁奴,遇到事情不想著勸小姐就罷了,還和她同流合汙!」
小姐也被老爺震怒的樣子嚇到,她白著臉,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卻被老爺一下揮開。
她站立不穩,不小心撞到了桌角上,頓時疼得哎喲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