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歲那年,我嫁給了周庭時。
他生性涼薄,跟我結婚,隻是因為我足夠聽話。
可以幫他應付長輩。
所有人都知道,他早有白月光。
等她回來,我遲早要騰出周太太的位置。
終於,他的白月光回來了,我識趣地提了離婚。
他沒所謂地笑了下:「成,那就離吧。」
這天以後,我們很久沒聯系。
直到我訂婚的消息傳開。
當晚,他給我打了十三通電話。
第一通,隻有兩個字:「恭喜。」
打到第十三通時,我忍無可忍:「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咬著煙,聲音含糊不清:「他比我有錢嗎,比我對你好嗎?你就想嫁給他。」
1
從朋友圈刷到譚玉清離婚的消息時,我就知道,我跟周庭時要玩完了。
當然,不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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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是這樣覺得的。
我在那條朋友圈底下看到了很多人的評論。
周庭時的朋友、同學、合伙人。
他們在底下問:
【清清,慶祝回歸單身!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對啊,某人等你好久了。】
這些人,面對我的時候,總是很疏遠。
我跟著周庭時一起去參加聚會,他們客套地喊我嫂子,喊完,就立刻移開視線,決不肯多說一句話。
可偶爾對視時,我看得其實很分明。
他們看我的眼神中,帶著惋惜。
是啊。我們看電影、故事,誰不喜歡看到才子佳人終成眷屬。那些遺憾、不美滿,生活裡已經夠多了。
周庭時和譚玉清就是這樣一對璧人。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讀書,又順理成章地談了戀愛,身邊所有人都說他們將來一定會結婚——如果譚玉清沒有嫁給別人的話。
我之前在周母那裡看到過譚玉清跟周庭時的合照。
譚玉清生得很好看,皮膚白得像瓷玉一樣,嬌俏地站在男人身邊,眼睛裡全都是笑意,任誰看了,都要贊一句般配。
周母嘆息著跟我說:「玉清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出趟國就在那邊嫁人了,可憐我們庭時……」
說到這,她便不再說了。
可我知道,她是想說,可憐周庭時痛失摯愛,然後稀裡糊塗地娶了我。
她於他,是昔日伊人,是已經結痂的疤。
不會刻意地提起,也不會疼痛。可想起時,依然會失神。
他們見過他為她打架、吃醋、難過,最後轟轟烈烈一場空。
後來再看我跟周庭時,就難免差了點意思。
倒也不是說周庭時對我不好。
他是個很體面的人。無論在哪裡,都給足了我作為周太太的尊重。
我跟他一起去老宅吃飯,吃完飯,他會牽著我的手在園子裡散步。我崴了腳,他就蹲下來,把背對著我,腦袋稍稍一偏,月光下,居然也有幾分溫柔的意味。
他嘖一聲:「上來。」
我夜裡經常會熬夜工作。他就捧著杯牛奶在旁邊等著,像沒骨頭一樣,靠在牆邊輕輕地叩響我的桌子:「快點喝完,我還要洗杯子。」
他在我面前,從沒有失態過。
做什麼都遊刃有餘。
哪怕在床上,眼尾泛紅,最親近的一刻,他也隻是笑笑,妥協一樣,喊我的名字,語氣涼薄到了極點。
「楚妍。
「我們以後就這樣吧,嗯?」
他的初戀已經嫁作人妻,他也娶了我。於是,他跟我說,就這樣吧。
2
我一條一條地看那些評論。
看到有人無意中提到我:【等會兒,時哥最近是不是在準備三周年紀念日啊?說要給那位驚喜來著。】
這條評論發出來不到一分鍾,那人或許覺得不妥,很快又刪掉了。
除了我,應該沒幾個人看到。
我放在手機屏幕上的手指僵了僵。
一轉眼,三年了啊。
周庭時居然要給我準備驚喜嗎?
剛想到這裡,我就看到,周庭時點贊了那條朋友圈。
他什麼也沒說。然而,正是因為什麼都沒說,才足夠讓人遐想。
我打開自己的朋友圈。
我是個很喜歡分享生活的人,隔三岔五就會在朋友圈分享一些日常。
我從頭滑到底。
竟然半點周庭時出現過的痕跡都沒有。
他是個很怕麻煩的人,也從來不關心這些。
我嘆口氣。
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愛與不愛,太明顯了。
但我沒有辦法。當初相親的時候,我跟周庭時就說好了,他幫我挽救瀕臨破產的沈家,我嫁給他。
算是各取所需。
現在,譚玉清要回來了。或許,我應該開誠布公地問問他的意思。如果要離婚,我沒有異議。
哪怕,我是真的喜歡他。
做完這個決定後,我平靜地找到周庭時的電話號碼。
打了過去。
他接得很快。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笑了下,很坦然:
「楚妍。
「你到家了?
「我馬上就回去了,要不要帶什麼東西?」
他很喜歡這樣連名帶姓地叫我的名字。
我攥了下手心。
很平靜地回他:「不用。」
「就是有點事想跟你說。」
或許是我的語氣太認真,他的嗓音頓住,笑意也慢慢止住。
「很重要?」他問。
我說:「是啊。」
「很重要。」
3
打完這通電話。
我就一直坐在客廳裡等他。
這短暫的十幾分鍾裡,我想到了很多東西。
想到跟周庭時結婚的第二天,我收到譚玉清的好友申請。
她說她是周庭時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遠在國外,不能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了,隻能以這樣的方式跟我說新婚快樂。
她說她很抱歉。
我那時並不知道她就是周庭時那個念念不忘的初戀。
很得體地回了謝謝。
後來知道她的身份,我才恍然,自己有時候實在是遲鈍得可憐。
可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我並沒有刪掉她。
也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件事。
大概因為,那時候的我還不愛周庭時——人骨子裡都是很愛看戲的,我冷眼旁觀著這一切,想看看譚玉清還會做些什麼。
但很可惜,她什麼都沒有做。反而是我跟周庭時的關系越來越親近。
很多時候,我想,周庭時大約是喜歡我的順從和沉默的。
可再多的,就沒有了。
他不再年少,也不會如愛譚玉清一般愛我。
這晚,我沒有等到周庭時回來。
也沒有等到他的信息或者電話。
我給他打了好幾通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
我捧著手機,看著通訊錄上的號碼,一時間,幾乎要掉眼淚。
我突然有一種預感。
我等不到他了。
有人在重逢。
那就一定有人在失去。
世事無常,總是這樣的。
我愣了好久,給他發消息:【如果忙的話,不用趕回來。我先睡了。】
凌晨三點,他給我回復,隻有一個字:【好。】
4
這一夜,我醒了很多次。
睡得並不好。
第二天就發了燒。
我吃了藥,又睡了很長的一覺。
等醒來,已經是晚上了。
周庭時依然沒有回來。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
我身體恢復那天,看到譚玉清的朋友圈,才知道,這幾天,周庭時並不在北城。
我在家裡等他的那天,譚玉清在大洋彼岸出了車禍。
周庭時連夜坐飛機趕了過去。
這些天裡,他一直在陪她。
自然沒有工夫理會我。
當晚,我獨自站在別墅外面。
路的另一頭,沒有周庭時。
這一夜有月亮,月光在我眼底鋪了薄薄的一層霧。
我嘆口氣。
離婚這件事,已經不需要再問周庭時的意思了。
他已經用另一種方式回答過我了。
我給我媽打電話。
她接通,我隻說了兩句話,她就嘆口氣:「當初你嫁給周家,本來就是高攀,算不上般配,離了也好。」
說著說著,她安慰我:「庭時那孩子,表面上看起來挺平易近人的,其實性子比誰都冷,看著就不會愛人。」
不是這樣的。
聽說他愛譚玉清的那些年裡,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都給她,他疼著她、護著她,最怕她受委屈。
可我跟周庭時,確實不般配。
他是錦繡堆裡養出來的公子哥,一路風生水起,做什麼成什麼,樣樣都要最好的。
唯獨在婚事上不盡如人意。
譚玉清結婚後,周庭時就一直被家裡催著相親。
周家人一邊心疼他跟譚玉清的錯過,一邊害怕他深陷情愛的苦海不能自拔,便想到了這麼個主意。
那段時間裡,成堆的姑娘湊到他跟前,豪門千金、名媛淑女,多到令人眼花繚亂。
然而,到最後,他居然挑中了我。
他的一個朋友是我的學長,隨口提了我一嘴:「我一個學妹,長得挺好看,就是家世差了點。脾氣也乖,特別好說話。不過可惜了,她家最近好像遇到了點事,快破產了。」
「時哥,你記得那姑娘嗎?去年春天,她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我還讓她幫忙給你送了份醒酒湯。」
周庭時那陣子很沉默,出去玩也總是憊懶的,不大說話。
眾人也沒覺得他會對這話作出什麼反應。
可偏偏,他竟然出乎意料地開了口,嗓音沉沉:「幫我約她。」
場子裡一片哗然:「不是,時哥,你想見我這學妹啊?」
周庭時當時就笑了,興味盎然:「嗯。」
後來這些年,總有人為此不平。
他們覺得周庭時這婚結得太草率,我配不上他。明裡暗裡地在我面前提起那個曾跟周庭時站在一起,與他一同被稱作金童玉女的姑娘。
如果說譚玉清是天邊月,那我就是地裡泥。周庭時在我身上踩一腳,他身邊那些人都恨不得給他換雙鞋。
5
周庭時回來那天,我正在收拾行李。
他攜著風霜推門而入,眉目間帶著疲憊。
他揉著額角,一邊往客廳走,一邊開口說話:「抱歉,這段時間有點事,沒顧上你……」
說到這裡,他看清面前的情形,話音猛地頓住。
我停了動作:「我還沒收拾好,現在有點亂,你先坐吧,等我一會兒,馬上好了。」
他站在原地,沒動。
好一會,才自上而下地打量了我一圈,然後近乎茫然地開口:「你要出差?」
「不是。」
「旅遊?」他又問,嗓音微顫。
我嘆口氣,正準備回答。他卻像是已經想到了什麼一樣,突然冷笑了一聲,眸光微冷,居高臨下地開口道:
「怎麼?不是出差,也不是旅遊。
「搞這麼大陣仗。
「難不成,你想跟我離婚?」
結婚以來,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周庭時。
鋒芒畢露,又咄咄逼人。
迎著他的目光,我點頭:「對,我們離婚。」
他抿著唇,又看了眼我身側的行李:「沒開玩笑?」
結婚之前,他跟我說過,隻要我覺得厭了、倦了,隨時可以終止這段婚姻。
我嗯了一聲:「沒開玩笑。」
暖黃的燈光下,他沉默著,好一會,才開口:「給我個理由。」
我握著手中的行李箱,有些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他坐下來,很有耐心的樣子:「說不出來?沒事,長夜漫漫,你慢慢想。我有的是時間。」
男人的神情平靜,眼下還有烏青。
很明顯,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好覺了。
我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
外頭卻傳來敲門聲。
是我約的司機師傅。
我走過去,開門,說了句「馬上」。
再回頭,看了眼周庭時。
本來想說的那番話,也咽了下去。
歸根結底,當初是他幫了我。
他跟譚玉清之間的事,我也從來都摻和不進去。
現在,既然已經決定要成人之美了。
又何必說那麼多。
「很簡單啊。
「都三年了,我覺得膩了。」
他微微怔了下,凝眉看著我。
我把手中的離婚協議書放到他面前,然後往外走。
臨出門時,我聽到他的聲音。
帶了點自嘲,又像是無所謂。
他輕哂:「成,那就離吧。」
6
我跟周庭時籤過婚前協議。
是我堅持要籤的。
像是早就知道有這一天一樣。我們說得很清楚,分開的時候,我不會帶走他任何東西。
但真的到了這一天,他還是很大方。
他重新讓律師擬定了離婚協議,闊氣地把名下一半的房產分給了我,又另外給了我很多錢。
他說:「這些東西,你如果不想要的話,我們就耗著。」
說這話的時候,我們就面對面坐著。
他的手在那張紙上叩了叩,抬眸間,目光落到我身上,竟隱隱有幾分對峙的意味。
我突然覺得。
他其實並不想跟我離婚。
可這個念頭僅僅是一閃而過。
下一瞬,他的手機就響起來。
我看到上面的名字。
是譚玉清的電話。
他的神情有點煩躁,又像是松了一口氣,很快站起來,走到一旁的陽臺,接通了那通電話。
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