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看到畫板上那幅山水圖時,不由怔愣了一下。
寥寥數筆卻栩栩如生。
陳媽看到畫室的燈亮了起來,過來看到顧寒時,略微詫異:「先生。」
顧寒抬頭:「這是太太什麼時候畫的?」
陳媽回答:「您陪著簡小姐回來的那天。」
顧寒點了點頭,彎唇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走出畫室後,他回到了和初棠的房間,明明他無數次告訴自己,他與初棠隻是假離婚。
隻要等風波過去後,他會重新向初棠求婚,補給她一個盛世婚宴。
可不知怎麼的。
他的心總是空落落的。
今天初棠的話,他全都當是她生氣時的胡言亂語。
京北裡有初棠和他的家,她怎麼會不回來。
「叩叩——」主臥的門突然被敲響,坐在床尾的顧寒抬起頭,是簡兮。
她穿著單薄的衣裳,臉色些許紅潤,站在房門口,靜靜地看著顧寒。
「你怎麼來了?」
簡兮抿了抿唇:「我在酒店一個人待著害怕,所以就過來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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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
她說著話,垂下眸:「打擾到你了。」
顧寒的眉頭微微蹙起,但還是說:「沒事,今天有點晚了。」
「我讓陳媽給你收拾間客房,你先住下吧。」
說著他正要叫陳媽時。
簡兮邁開腳,走進了屋子,一雙柔情似水的眸子望向顧寒。
「阿寒哥哥,我不想住客房。」
「可以嗎?」她輕聲試探。
顧寒的眉頭蹙得更深,薄唇張合著要開口拒絕,可對上她微紅的眼圈。
他還是心軟了。
7
飛機落地港城時,是岑褚來接我的。
當年他十八歲時因救了個女孩卻被反咬一口性侵,被判了三年。
因為有案底,沒有公司願意收留。
我是在畫展遇到他的,他從不與人交流,總垂著眸。
別人靠近他,他也隻會膽怯後退。
後來一天夜裡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混混,險遭侵犯時,他碰巧路過,我原以為他會冷眼相待。
可沒有,他幾乎沒有片刻猶豫。
那天我問他:「如果我也反咬一口呢?」
他苦笑了下:「那就認了。」
我借助家族的勢力替他洗刷了冤屈,真相大白那日。
他站在遠處,越過人群紅著眼望我,彎腰道謝。
三年牢獄沒有抹平他的善意。
我父親也因為他救過我,向他拋了橄欖枝,安排他進了集團。
從基層做起,現在,他已是我父親最得力的助手。
「小姐,好久不見。」岑褚穿著風衣,順手接過了我的行李箱。
我點頭,鼻尖莫名酸澀。
五年前我嫁給顧寒後,陪著他北上,上一世我出事的時候,他正被我父親安ƭű⁶排去了 A 國參加封閉式培訓。
直至死我都沒再見過岑褚一面。
「小姐,這次回來後,還走嗎?」他問我。
我說:「不走了。」
岑粗笑了下,「初先生知道小姐回來了,很開心。」
驀地,我愣了一下,揣在兜裡的手不由得收緊,心頭染上了一絲苦澀。
那時我與顧寒離婚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
我父親怕我受委屈,連夜從港城飛到了京北。
苦口婆心地勸我:
「顧寒這人做事總掂量不清楚。」
「當年他寧願同簡家那老頭子合作,也不願意接受你的幫助,說好聽點是不想靠你,說句難聽的,他靠簡家的投資就不是靠了嗎?」
「小棠,離了也就離了,顧寒不適合你。」
他想把我帶回港城。
可是我不願意,哭著鬧著要留下來。
我含淚說:「我愛顧寒,我不願意離婚。」
「憑什麼要犧牲我去成全他的恩,哪怕他逼死我,我也絕對不離,我不走。」
最終我父親被我氣得心髒病突發進了 ICU,下了數次病危通知。
一夜間,我母親白了頭。
後來我父親醒來,也什麼話都沒說,可我知道,他對我失望了。
母親臨走時仍在勸我:「這些年你爸從未幹涉過你的任何決定。」
「但顧寒並非良人。」
那時我什麼都聽不進去,執著地要去撞南牆。
最終搭上了一條命才想明白。
我對於顧寒,沒那麼重要。
「他們都還好嗎?」我問岑褚。
岑褚點頭:「集團發展得很好,初先生和太太的身體也都很健康。」
我笑了笑,對上他清冷的眸:「謝謝你,岑褚。」
謝謝你代我盡孝。
岑褚搖了搖頭。
他說,這是他應該的。
當年若不是我和父親拉他一把,他或許早就死在了某個旮旯角落裡了。
8
社交平臺的熱榜話題仍舊層出不窮。
從簡兮是顧寒的小三,現在又演變成了我是個無情無義的人,昨天有狗仔在機場拍到了我和岑褚的照片,如今又說我是早就出軌了,所以才會與顧寒感情破裂。
我沒忍住就笑了,垂眸時,手機界面是簡兮拿小號加我發來的一張。
她ṱṻ₄在山腰別墅過夜的照片。
【昨晚顧寒主動讓我留宿,你說今晚顧寒會做什麼?】
【顧寒是個責任感很重的人,現在枷鎖沒了。】
【初棠,你的老公是我的了。】
她試圖刺激我,可我的內心早就毫無波瀾了。
岑褚斟了杯茶遞給我,擔憂地掠過我手機界面一眼,沉聲道:
「小姐。」
「你受的委屈,我都會替你討回來ţűₖ的。」
我沒回答他這話,反而是問:「我聽說父親給你介紹了不少名媛小姐,有意讓你成家。」
「你為什麼拒絕?」
岑褚似是沒料到我會問這話,斂下眸,指腹摩挲著茶杯口。
沉默良久,我又問:「因為我嗎?」
他驀地抬頭,對上我視線時又掩下心虛地避開。
五年光景,雖我與岑褚不曾見過面,可每逢我生日,必有一份他送的厚禮。
豪擲千金 。
又時不時地給我的賬戶轉賬。
幾乎把自己賺的都給了我,我拒絕過很多次,他還是執著。
後來我打電話給了他,第一次衝他發了脾氣。
我說:「岑褚,你救過我一次,我幫了你一次,扯平了的。」
「讓你進集團的是父親,你走到今天,靠的是你自己。」
「你不欠我的,我不是你的債主,你這樣做隻會破壞我的婚姻,讓顧寒誤會我和你的關系。」
那次過後,岑褚不再給我轉賬。
送禮也隻是點到為止。
「岑褚,我說過你不欠我的。」
我剛說完,岑褚抿唇道:「不是。」
「什麼?」
他望向我,微微勾唇,臉上掛著淡笑,眸中含著愛意:
「我喜歡小姐。」
「我知道自己與小姐是雲泥之別。」
「我從未奢求過小姐能夠回頭看我一眼,但我心屬小姐,不想騙自己,也不想耽誤別人。」
岑褚尾音落下,我抬起眸靜靜地打量著他。
他與我同齡,卻比我早熟很多。
第一眼見他時,他膽怯、格格不入。
如今他已經成了集團的頂梁柱,成了父親最看重的人。
昨夜回到老宅,父親找我聊了很久的天,聊集團的未來,我的未來。
最後他又問了我兩個問題。
第一個是:「你還喜歡顧寒嗎?」
我搖頭給了否定的答案。
但第二個問題,我沉默了。
他問我。
「你願意嫁給岑褚嗎?」
我父親已有退休的打算,岑褚雖跟著我父親多年,但到底不是初家的人。
原先我有些茫然,現在我也有答案了。
「岑褚,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9
兩天後的京北。
顧寒坐在畫室,垂眸望著那日初棠接受那位實習生的採訪。
實習生好奇地問她:「那你現在還愛顧先生嗎?」
初棠笑著回應:「不愛了。」
簡單的三個字卻惹得他莫名壓抑。
這個片段他循環播放了無數次,又試圖想從初棠眼中尋找到些什麼。
最終無果。
他煩躁地調出了與初棠的聊天框。
可打開才發現,消息的最後停在了他提醒她,九點民政局領離婚證,她回了他一個「好」字的那一條。
然後就什麼都沒了。
從前初棠喜歡黏著他,不管大事小事都會隨時地與他分享,他看到後也會及時地回應。
他往前翻了翻記錄。
後來很多時候,都是初棠在自言自語。
偶爾他也隻是抽空回復了個「好的」又或者「我知道了」。
集團工作很忙。
簡兮因為簡老師去世後又得了抑鬱症,一次又一次地鬧自殺。
他根本無法周全。
突然,江源彈了條信息出來。
【初棠要和岑褚結婚了。】
顧寒猛地站起,一不小心碰倒了旁邊的畫架,那幅山水畫飄落在地,他著急去撿起來時。
一份病例報告被壓在了畫板之下。
他愣了兩秒,當看完所有內容時,指尖微顫。
【患者情緒波動嚴重,反復出現自殺的念頭,有嚴重的睡眠障礙,經判斷,患者有中度抑鬱症傾向。】
落尾的日期,是他向初棠提假離婚的那天。
「阿寒哥哥,發生什麼事情了?」簡兮聽到動靜後,匆匆地從主臥小跑到了畫室。
當她看見顧寒手中的診斷病歷,眼底劃過算計。
「這個病例我可以看一下嗎?」簡兮低聲問。
顧寒什麼話都沒說,隻是心口一陣又一陣地悶痛。
她順勢就接過了病歷, 翻了幾頁後, 故作松了口氣,拍了拍顧寒的肩膀,安慰道:
「阿寒哥哥,不要擔心。」
「哥哥忘了嗎?我也是抑鬱症患者,發病時是怎麼樣的,哥哥你見過的。」
「那天我見過姐姐,她那麼健康,一點都不像生病的樣子。」
「姐姐可能是太生氣了,才會拿了假病例來哄騙你的。」
簡兮望向顧寒。
還要開口繼續說時,顧寒壓著內心的情緒將病歷從她手中拿了過來。
剛走出兩步路,又思及到什麼,回頭對她說:
「明天後就別住主臥了。」
「初棠知道後又該鬧了。」
話落,簡兮怔愣在原地。
等她反應過來追出去時:「阿寒哥哥……」
顧寒已經下了樓,匆忙得連外套都沒有拿。
不管病例是真是假。
不管初棠是否要與岑褚結婚。
此時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見到初棠,把她帶回家。
10
岑褚很重視與我的婚禮,每個細節都是自己親自在盯。
白天跑公司跑婚禮現場。
夜裡坐在客廳一筆一畫地寫著請帖。
「岑褚,這些事情交給助理去安排就好了,你工作已經很累了,沒有必要多費這個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