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晚上,我左手一袋胡蘿卜,右手一束紅玫瑰。
輕車熟路地來到席城家。
敲兩下,沒反應。
再敲兩下,還是沒反應。
我把花夾胳肢窩裡,試探性地伸出右手拇指。
「嘀,門已開。」
「小城快去開門,是不是卿卿到了?」
我還沒從「席城家的門鎖還留著前女友的指紋」的震驚中緩過神。
門從裡面打開。
席城看見我懷裡的花一愣,強壓住上揚的嘴角。
伸手就要接過:
「吃個飯而已,這麼熱情。
「我也就一點點喜歡吧。」
我一百八十度大轉身閃躲。
沒忍住瞟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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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
花又不是給你的,我管你喜不喜歡。
然後直直越過他,奔向大美女的懷抱。
徒留他僵著伸手的姿勢,在原地凌亂。
「姨姨好。」
我把手裡的玫瑰遞給她。
兩年沒見,姨姨還是這麼漂亮。
四十二歲的年紀,年輕得像三十歲。
「我的卿卿寶貝,好長時間沒見面了,可想死我了!」
說著就在我左臉吧唧一下。
拉著我左看右看:
「你要是我閨女就好了,姨姨做夢都能笑醒。
」
像是想到了什麼,她語氣有些激動:
「要不……」
「咳咳。」
高大的男生倚靠在門邊,全身緊繃,故意咳得大聲又急促,好像在提醒什麼。
話題瞬間被岔開。
姨姨拍著腦袋,誒呦一聲:
「看見卿卿太開心,都忘了鍋裡還煮著湯呢!」
邊上的人不經意間松了一口氣。
她忙往廚房走,走至一半又轉頭,一臉嫌棄地提醒席城:
「你小子可別再嘴欠欺負人家。」
不等他張口狡辯,姨姨徑直走進廚房。
面前的人雙手環胸。
指著我手裡的胡蘿卜:
「花不是給我的,這個總是給我的吧?」
「當然……」
「算你還有點良心。」
當然不是……
我還沒說完,他就自顧自奪走了胡蘿卜。
眼神中透露著四分欣慰、三分驚喜、兩分糾結和一分嫌棄。
胖乎乎的英短挺著渾圓的腦袋,眼珠子滴溜溜,直扒拉他的褲腿。
「咪咪別看了,不是給你的。」
語氣中若有若無地炫耀。
我幽幽出聲:「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給咪咪的。」
它喜歡啃胡蘿卜。
邊啃邊玩。
他猛地轉頭,不敢置信地看向我。
仿佛在說「那我呢?」。
美色在前,我終於有了一絲良心不安。
試探道:「要不你倆一起吃?」
「……」
7.
吃完飯,外面突然下起大雨。
「卿卿,晚上就在這住下,路上不安全。」
姨姨一錘定音。
讓席城帶我去樓上挑個房間。
叔叔還在國外出差,二樓就姨姨住,還有個空房。
我說那就這間吧。
他:「這間床壞了。」
到了三樓,他的地盤。
我看著和他臥室緊挨的客房,果斷指向對面:
「這間。」
「沒打掃,有老鼠。」
我下意識渾身一抖。
當即就把這間 pass。
完全沒想過有潔癖的富二代席公子怎麼會讓家裡出現老鼠。
隻好指向剩下的那間。
「鑰匙丟了。」
我終於意識到一絲不對勁。
瞇眼看他:
「你就說你想讓我睡哪?」
他脫口而出:「當然跟我一……」
在我暴走之前,他摸了摸鼻梁:
「我記錯了,門沒鎖。」
呵呵。
撫上門把手,我微微一笑:
「你小子最好是記錯了。
「門沒鎖,進來坐?」
在他左腳即將踏進的那刻,房門「砰」被甩上。
門外的人猝不及防,一臉蒙。
隨後氣急敗壞:「我現在才知道你為什麼要跟我分手?!」
「為什麼?」
「因為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你隻是饞我身子罷了……」
語氣哀怨,聲調悽涼婉轉。
我忍無可忍,掏了掏耳朵。
「你給我滾。」
躺在床上,越想越氣。
當初每次我要貼貼,他都扭扭捏捏。
這不行那不要的。
後來才知道,人家哪裡是柳下惠。
不過是喜歡身材好性感的。
連夜登上微博小號,把感情狀況從「離異」改為「喪偶」。
8.
我和席城的怨緣要從初中說起。
初一升初二那年,我家生意從 C 市拓展到 S 市。
於是我媽就給我轉到了 S 市最好的一中。
開學報到那天,我吃壞了肚子。
人生地不熟,好不容易看到廁所,閉著眼就往裡沖。
就在我釋放的時候。
旁邊隔間傳來一道幹凈的男聲。
臥槽。
意識到自己走錯廁所了。
我瞬間緊繃,屏住呼吸。
「媽,我到學校了。」
他在和他媽打電話。
「我真到學校了,沒騙你。」
他媽不信。
「噗噗噗。」
糟糕。
肚子又疼了起來,我沒忍住放了幾個屁。
隔間詭異地沉默了兩秒。
「媽,媽,你剛剛說什麼?」
「噗噗噗噗噗。」
「媽,我真沒聽清。」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媽,我沒耍你。」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他敲了敲隔板,語氣懇求:
「大兄弟,你什麼時候好?」
說那時遲那時快。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
我:……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對不起。
我停不下來。
電話那頭的女聲猛然放大:
「席城,你小子故意的是不是?這個月零花錢沒了。」
我一聲不敢吭。
腿都蹲得沒知覺了。
直到外面沒了動靜。
才敢悄悄推開門。
「可算讓我等著了,你小子故意的是不……臥槽?」
少年居高臨下,挺拔得像棵小青松,洋洋得意的表情在對上我的臉之後秒變驚恐。
「不不不,你懂得,有些東西是憋不住的。」
我訕訕一笑。
他表情凝重:「女……流氓?嘶,女變態?」
我一本正經:「其實我是男的,需要我脫褲子嗎?」
趁他還在愣神,我火速逃離現場。
好險。
得虧我的聰明機智拯救了我。
9.
後來,爸媽帶我去訂好的餐廳吃飯。
我媽說,她約了大學時的好閨蜜一家,因為畢業後各奔東西,忙著事業,都沒好好聚聚。
正好現在也搬來 S 市了,以後可以常見面。
我點頭附和。
直到幾個小時前剛見過的身影推門而進。
我尷尬一笑。
他咬牙切齒。
礙於大人在場,不好發作。
我媽和他媽聊得正嗨,突然提到了我們。
「卿卿也在一中啊,那巧了不是。」
「妹妹剛來這,人生地不熟的,你小子在學校多照顧照顧妹妹。」
席城比我大一歲,在一中讀初三。
被點到的他,笑得一臉陰森:
「一定好好照顧,妹妹。」
最後兩個字還特意加了著重音。
我頓時渾身雞皮疙瘩。
這人不安好心。
下面的事,也確實證明了這人沒安好心。
我媽問席姨,每月給席城多少生活費,她做個參考。
姨姨還沒開口。
席城就迫不及待:
「阿姨,這個您問我媽不如問我,我最清楚了。
」
姨姨看他自告奮勇,拍拍他肩膀面露欣慰,出門方便了。
「一中學業重、課緊。沒時間出去玩,又不給買零食,平時我最多也就花個一千塊,像妹妹是女生,一千二足足有餘。
錢多了反而不好,容易分心幹其他事……」
他巴拉巴拉說了一通。
越說越離譜。
偏偏就有人信,比如我媽。
她一向看重我的學習。
看到她頻頻點頭的模樣,我就知道糟了。
最後,我的生活費由五千成功降到一千二。
我面如死灰。
我的崽崽,媽媽再也沒錢養你了。
嗚嗚嗚,那麼多漂亮的衣服,我的崽崽卻沒有機會穿。
餘光中掃到某人挑釁的眼神。
我默默握緊了拳頭。
很好。
我間接害你沒了零花錢,你直接害我沒了生活費。
從此以後,我倆勢不兩立。
10.
吃完飯,姨姨讓席城送我一塊去學校。
路上。
「妹妹,叫聲哥哥來聽聽。」
這人笑得比花還燦爛。
我看得刺眼。
下一秒,眼淚就吧嗒吧嗒掉。
眼圈、鼻頭要多紅有多紅,哭得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周圍的人時不時地向席城投以控訴的眼神。
終於他慌了,他頂不住了。
一改雙手插兜的姿勢,握拳彎腰:
「妹妹,妹妹,姑奶奶,求你別哭了。」
我不理。
「對不起,我錯了。」
我還哭。
「不就是生活費嗎?哥哥給你!」
就你那一千塊?
夠不夠你自己花的都不知道。
他從我的眼底看出了懷疑。
一副過來人的架勢。
「你沒有小金庫嗎?」
我臉色一僵。
「你不會真沒有吧?」
我那麼多崽崽,每一個都要漂漂亮亮的。
哪裡有餘下來的錢。
妥妥的月光族。
我嘴一癟,淚珠在眼眶打轉。
「停!打住!我有我有,我帶你花的。」
於是初二一整年,我都是跟他一起吃的飯。
我點單,他掏錢。
其間,我媽良心發現,給我發過幾次大紅包。
我把欠的錢跟他清了。
他說我看不起他。
還因為這,我被迫連續一個星期去操場看他打球,給他遞水。
看到這裡你以為他很好?
No!No!No!
這人處處跟我較勁。
我誇班上新來的同學長得又高又帥,他說我沒見過世面。
我和同學出去玩,穿了個短裙,他說我小心以後老寒腿。
我一個人去旅遊,他不聲不響買了我鄰座的票,厚著臉皮跟我一路。
他說,阿姨養個閨女不容易,我媽也不希望在新聞上看到嫁給山裡老頭還生三娃的你。
我謝謝你,真誠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走到哪他跟到哪。
原以為他上了高中,我能放松一年。
沒承想,他往一中跑得更勤了。
隔三差五就借著偷偷給我送零食的名義監視我。
年級第一約我去圖書館自習。
前一秒我還和他說說笑笑。
下一秒席城就走進來,在我旁邊坐下,面無表情地盯了人家一下午。
回家後逮著我就是一頓教育。
「他約你是為什麼?」
「學習,相互促進。」
「你知不知道他看你什麼眼神?」
「傳授知識的眼神。」
他沉默半天,氣笑了:
「豬腦子也有豬腦子的好處。」
胡說,你才是豬腦子。
小小年紀不懂持家。
我可精明著呢。
免費送上門的提分工具,誰能拒絕?
中考填志願,席城誤以為我填的是距離明旭高中一百公裡的海中。
凌晨三點扒著我臥室的窗戶,讓我改志願。
聲聲控訴我這麼做簡直是對明旭高中的侮辱,辜負了明旭校長對於人才的期待。
「真是女大不由娘啊!可憐我阿姨還沒到中年,就已經和女兒數著指頭見面了!
「見一面得花多少路費,花多長時間?用在學習上,它不香嗎?!
「人生地不熟的,小小身板被人欺負了都不敢吭聲,那我媽、我阿姨、我家的咪咪都會心疼的!
「扔你書本,給你摁臭臭的廁所裡,薅你原本就不多的頭發,太可怕了!
「你來我這讀書,以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還能保護你!」
我:「……
「我填的是明旭。」
他頓住:
「什麼?你再說一遍?」
他猛地握緊我的手,像得了帕金森狂抖。
飽含熱淚:「好孩子,今天的事你就當沒發生過,睡吧睡吧,晚安小寶貝。」
隨後以踩著風火輪的速度逃走。
仿佛後面有野狗在追。
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人瘋起來真的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