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今日已經不復昔日帝王的身份,但是驚鴻一瞥間,沉澱在骨子裡的強大和篤定依然在,他就是他,曾經踏平四方的帝王。
顧時璋感覺到了,他側首,溫和地看著她:“嗯?”
葉天卉便笑,笑著挽住他的手:“沒什麼,就是突然覺得你還挺好看的。”
顧時璋啞然,微挑眉,笑看著她:“說吧,你是不是要我做什麼?”
葉天卉:“才沒有呢,我是那種人嘛,走吧走吧!”
賽馬會開始,英國女王和親王盛裝參加了開幕式,王室的王子和公主也都紛紛出席,除此之外自然也有不少英國貴族以及整上名流等,可以說,這不單單是一場運動盛事,還是火熱的時尚秀,英國豪門貴婦以及各國名媛盡皆到場,都是華麗盛裝,搭配造型誇張的帽子可謂是爭奇鬥豔。
如今葉天卉的馬要參加這次賽馬會,這是香江馬王第一次徵戰英國皇家賽馬會,葉天卉又是風頭浪尖的人物,自然引得眾人關注。
她今天穿的那件中式粉色綢緞禮服,可以說是時尚又華麗,完美地勾勒出纖薄修長的身形,至於搭配的那頂尖華麗珠寶,更是貴重罕見,便是在一眾貴族名媛中也格外惹眼。
這樣的她英氣典雅,又有著東方女性特有的柔美,一露面,便引起不少驚豔的目光,就連王室公主都上前攀談誇贊。
顯然英國女王對於葉天卉也是印象深刻,還特意問起來,感謝她對香江賽馬業做出的貢獻等。
葉天卉當然明白,自己被推到了這樣眾人矚目的地步,固然有自己在香江賽馬界的地位,但其實這其中也有一些關系復雜的□□勢緣由,隻能說歷史和局勢將原本並不重要的自己放在了惹眼位置。
她自然是越發謹言慎行,有些事情並不是她能決定的,她也隻能做好自己的本分罷了。
這皇家賽馬會作為英國上流社會大型社交場合,也有一些各國重要商界名流出席,陽光明媚的草地上,聚集了各路豪門大家,大家三五成群聚攏在一起積極拓展著自己的社交圈。
顧時璋顯然人脈很廣,他帶著她,給她引薦了各路人馬,有石油大亨,有知名藝術家,也有銀行家等等。
不過最讓葉天卉沒想到的是,她竟然遇到了周畹蘭和柯志明。
原來離開香江後,柯志明便定居美國,在美國賽馬會擔任了顧問的職位,之後周畹蘭前往美國,兩個人便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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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英國皇家賽馬會,柯志明是作為技術顧問人士被邀請過來,參與裁判相關事宜的,是以兩個人也出席了這次賽馬會。
因柯志明是以工作人員身份參加的,周畹蘭穿戴倒是頗為低調,隻穿了簡單的棒球服和長褲,戴了一頂防曬帽。
葉天卉見到她,意外之餘也替她高興,感覺她已經完全拋卻了原來的生活,如今倒是看著愜意和自在了。
周畹蘭見到葉天卉,也是喜出望外,她打量了她好一番,贊嘆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如今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葉天卉聽著便笑了:“也並沒有什麼不同,隻是外在衣著略有不同罷了。”
周畹蘭微怔了下,之後自己也笑了。
她笑著說:“是,確實隻是衣著而已。”
兩個人這麼說著話,倒是有幾分親切。
彼此之間也曾經是針鋒相對的對手,如今異國他鄉相遇,身份和以前又不相同了,換一個角度,似乎也可以成為朋友。
恰好這時候開幕式要開始了,葉天卉因還要參加開幕儀式,便簡單和周畹蘭說了幾句話,約定回頭再聊。
比賽很快開始了,這次比賽為期六天,分為預賽和決賽,葉天卉事先對這些馬匹都已經做好了功課,整個比賽可以說是按照她預想的在進行,比賽結果和她心裡押下的勝負幾乎一模一樣,唯獨讓她意外的是那Goodwood The Stars,確實是當時名駒,但凡比賽,便沒有馬能追上它,可謂是橫空出世,所向披靡。
好在地獄王者也不遑多讓,來到英國後,經過一段時間的整頓,雖依然有些水土不服,不過也是首戰告捷,順利取得頭馬。
接下來,連著幾日的比賽,地獄王者和Goodwood The Stars並未遭遇,但彼此都是齊頭並進,在分別的排位賽中披荊斬棘。
這麼一來,地獄王者熱度越發發酵,而Goodwood The Stars更是備受關注,雙方馬迷都對心愛的馬投以極大熱情。
香江方面更是炒作得沸沸揚揚,隔空為地獄王者吶喊助威,甚至有部分狂熱馬迷跟隨地獄王者來到英國,為地獄王者吶喊助威。
隻是在倫敦,雙方馬迷卻是越發如火如荼,就在最近的一擋熱播賽馬電視節目中,兩位嘉賓因為對這兩匹馬持有不同看法而公開發生了激烈的爭辯,甚至爭辯到了拍桌子的地步。
情況越演越烈,以至於記者隨便採訪一個政要或者明星,都會特意提到,你支持Goodwood The Stars還是地獄王者。
遇到這種敏感消息,沒有人敢回答,因為無論怎麼回答都可能被另一方的支持者說吞噬。
事情演變到這地步,所有人的情緒都緊繃得如同一張拉滿的弓。
這種外在的熱烈自然也給馬務工作人員帶來了莫大的壓力,這是地獄王者第一次徵戰海外,香江馬迷作為娘家人那是鼎力支持,倫敦方面全都在翹首以盼。
地獄王者到底能不能克服水土問題,在寶駒林立的倫敦打敗Goodwood The Stars,勇奪馬王之位,誰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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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讓葉天卉沒想到的是,倫敦突然開始下雨了。
這個月份的倫敦是潮湿的季節,降雨幾率確實比較高,葉天卉屬下專業人士也預測到這一點,並適當地做了特殊季節的賽馬訓練。
不過誰也沒想到,比賽所在的賽馬場附近竟然氣溫驟然下降,連續雨季更是讓大家倍感寒涼,很多人隻能拿出來厚實的外套。
而這次比賽所在的賽道本就是山地,山地海拔較高,氣溫尤其比較低,那瀟瀟冷雨中甚至夾著的一些細微雪花。
這種罕見的天氣對於馬匹來自然是一個意外。
當意外來臨的時候,誰也不知道是機會還是挑戰。
不過雨夾雪的惡劣天氣並沒有阻擋馬迷們的熱情,電視臺賽馬節目的收視率連創新高,馬迷們紛紛下注,更有人瘋狂圍堵在馬場外,等著一瞻地獄王者的風範。
還有人將地獄王者的照片洗出來,放在櫥窗,印在掛歷上招攬生意。
然而,此時葉天卉卻隱隱意識到了不妙。
如今的地獄王者自然是有著橫掃千軍的氣勢,隻是如今它被捧得越高,這路走起來越是艱難。
一則這次的比賽必是要讓磅的,根據地獄王者以往的成績和表現,這負重必然不低,高負重自然給地獄王者帶來拖累。
二則趕上這種惡劣天氣,哪怕雨夾雪停了,但是跑道泥濘,地獄王者參賽經驗少,不曾經歷過這種天氣,林見泉也沒有這種經驗,對於他們來說,一切都是全新的挑戰,這都給他們的發揮帶來很大不確定性。
而英國本土的騎師和馬匹,他們有英國大比賽的參賽經驗,經歷豐富,也應該受過這種極端惡劣天氣比賽的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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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的前一晚,雖然不曾有異常的雨夾雪了,不過依然是陰鬱連綿不絕,過空氣依然是湿冷湿冷的。
這天晚上,葉天卉開了一個簡單會議,分析明天對手們的策略以及他們的應對,不過開會的時候,林見泉卻不見了。
葉天卉:“人呢?”
孫家京擰著眉:“他過去跑道了。”
葉天卉:“嗯?”
孫家京無奈:“他說,現在雨勢變了,他想再去看看跑道的路況。”
其實跑道的路況自然是重中之重,葉氏馬務公司麾下的技術人員早已經將那跑道研究透了,地形圖都掛在這裡了,就在中午,大家還親自重新勘察了一段。
沒想到林見泉又去了?
面對大家疑惑的目光,孫家京道:“他說他想再看看。”
葉天卉頷首:“也行。”
明天是他要駕馭著地獄王者跑過那條山路,他需要踏實,需要眼見為實,需要心裡有底,那就讓他去吧。
會議結束後,葉天卉離開公司。
待在公司裡尚且不覺得什麼,但是一出公司,那湿冷公司竟是浸入骨髓的冷。
葉天卉坐在真皮座椅上,側首看著窗外,蕭瑟寒雨中,五光十色的燈牌流光溢彩,遠處的倫敦眼在雨中輕輕轉動著。
這樣的倫敦是璀璨的,也是寒涼的。
葉天卉便想起林見泉。
明天是他的巔峰之戰,這一戰若贏了,從此他便在倫敦賽馬行創造一段歷史,成為一段傳奇,他的名字將成為香江跑馬的象徵。
但是如果敗了呢?
不會有人記起來他曾經的榮耀,人們隻會輕描淡寫兩個字“惜敗”。
人們的熱情總是聚攏在勝利者身上的。
有人勝利便有人會失敗,但是誰願意當那個失敗者呢?
她微合上眼睛,低聲吩咐司機道:“上山。”
顯然她的命令讓司機有些茫然,她便補充說:“去賽馬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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縹緲夜雨中,葉天卉抵達了跑馬地,問過這邊的工作人員後,知道林見泉從下午時候就過來了,一直沒走,他一直走在跑道上。
葉天卉拎著一件外衣,舉著傘過去跑道,這跑道依山而建,繞環著摩理臣山道蔓延彎曲。
在這茫茫夜雨中,葉天卉看不到林見泉的身影,隻能看到孤零零的路杆撐在跑道旁。
葉天卉舉著傘往上走,路並不好走,泥濘,打滑。
她想象著明天地獄王者的馬蹄踩踏在上面的感覺,想象著明天可能的場景,其實心裡也是沒底的。
若是行軍打仗,她自可以握緊手中劍披荊斬棘,哪怕腹中無糧,哪怕身後無兵,那又如何,她依然可以挺直腰杆去拼盡自己最後一點力氣。
隻是有些事,是人力說不能為,一個人的成功竟是要看天意。
她這麼沉默地往前走著,終於,看到了前方夜色中的一抹身影。
他舉著傘,蹲在跑道上,用手摸索著地上的路,一點點地往前挪。
他感覺到了她的存在,抬頭看過來。
湿冷的夜雨中,遠方微弱的路燈投射過來,他衝她抿出一個笑。
之後,張了張唇,他低聲解釋說:“我想親手摸一摸這條路,下雨了,下了這麼久,山路的松軟堅實,我都想用手觸碰一遍,隻有這樣明天我才能精準地知道地獄王者的那一次落蹄的感受,才能最精準地把控節奏。”
他看著她道:“隻有我自己用手摸過才能知道,才能最清楚地記住,別人都不行。”
葉天卉並沒說什麼,她隻是走到他身邊,將手中那件夾克外套披在林見泉身上,又幫他拉上拉鏈。
當拉鏈拉到他脖頸處時,她的手指蹭到了他下巴處的肌膚,她感覺到了他肌膚上的寒涼,他的體溫低得驚人。
她無奈,又很心疼,隔著夾克抱住了他:“你這樣萬一感冒了呢?”
被她抱住的林見泉身體有片刻的僵硬,之後,他緩慢地放松下來。
他將自己的臉埋在她肩膀上,悶聲道:“不會,我對自己的身體很清楚,我不想病,那就不會病。”
葉天卉輕嘆。
此時言語是如此蒼白無力,她沒什麼可說的,隻能用手輕輕拍撫了他的後背。
她低聲道:“我陪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