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的那墓園位於自家經營的墳場內,是一處偏僻的山頭,過去那邊倒是開車開了半晌, 抵達那墓園後,卻見這裡倒也樹木茂盛, 顯見的是經營多年了。
父女二人捧著鮮花, 沿著那幽靜的林間小路往前走,陽光自參天大樹的縫隙潑灑下來,落在林蔭間,偶爾一陣秋風吹拂, 便有落葉飄然而下。
走到道路盡頭,便到了一處墓碑, 大理石白色的碑石,被修整維護得很用心。
葉天卉將那些果品物件都擺好,又把鮮花放在墓碑前,葉立軒彎腰拂去一旁的雜草。
葉立軒看著亡妻的墓碑,難免感慨。
當年顧施惠去世, 葉家派人去大陸接, 接來了顧施惠的骨灰和那保姆女兒葉文茵。
這麼多年過去,葉立軒難免想著, 若是亡妻在天有靈,和那葉文茵一路隨行過來香江時,是不是心裡恨極了。
若是之前對葉文茵還能勉強有些多年相處的善意,如今卻是已經蕩然無存。
他和葉文茵當了這麼多年父女,那些情分卻完全比不得親生女兒短短的月餘,他就是偏愛,就是喜歡。
自己的女兒,亡妻當年用性命換來的骨肉。
葉天卉卻是有些好奇,問起來自己這母親是什麼樣的人,葉立軒笑了笑,便說起來。
她是飽讀詩書的,和他是中學同學,也是世交之家的女兒,性情最是溫柔和順。
他輕嘆:“當年我要留下陪她的,她說這機會難得,說我先走了,她才能有更好的理由過去,不然以後她也永遠沒機會了,我便——”
提到這裡,他聲音發澀:“當時萬沒想到,這一別就是一輩子。”
葉天卉聽著,自然也覺此事實在讓人憾恨,不免遐想著這親媽可能的種種。
她上輩子的親媽是郡主,大美人,才貌雙全,她親爹和親媽感情極好,蜜裡調油,這麼一比之下,葉立軒這個爹就可憐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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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安慰他,不過又說不出什麼,畢竟人死不能復生,畢竟都這麼多年過去了。
反倒是葉立軒道:“也沒什麼,我已經習慣了,如今你能回來,我們父女相認,你母親在天之靈,想必也安慰了。”
他笑了下,道:“我以後也並沒有再娶的想法,等我百年之後便過來這裡,和她合葬,到時候我們又能在一處了。”
葉天卉:“那以後我就來掃墓,給你們兩個掃墓。”
葉立軒聽這話,微挑眉,之後便笑出聲:“你這麼著急給我們掃墓嗎?”
葉天卉:“……”
她自己也覺得好笑,仿佛盼著他早死一樣,當下隻好道:“百年之後,就展望下未來嘛!”
父女兩個人拜祭過後,便起身離開墓園,這墓園已經多年,地上有些積葉,腳踩在那松軟積葉上,便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葉天卉想起顧時璋,也就和葉立軒提起來:“他肯定是看你的時間了,你什麼時候方便就是什麼時候。”
葉立軒聽了,笑意收斂,微微蹙眉。
最近的種種讓他多少有些懷疑,他隱隱已經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測。
不過側首看了眼女兒,他並沒有說什麼,隻是道到:“好,明天上午我有課,下午有時間,我們可以一起吃個下午茶順便聊聊,我請客吧。”
葉天卉:“行!”
她想起自己馬上要拿到駕照了,笑道:“要不這樣吧,明天我恰好要去一趟公司,你們學校距離公司也不遠,我們一起出發,我到時候去你學校找你,然後正好一起和他見個面?”
葉立軒:“你第一次開車,總歸讓人不放心,這樣吧,你明天送我去學校,我也好從旁陪著你開車。”
葉天卉:“嗯嗯。”
一時回到家中,葉天卉便給顧時璋。
如今兩個人正是濃情蜜意,顧時璋接到電話後便笑了:“不是說去掃墓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葉天卉好奇:“我都沒自報家門,你怎麼知道是我?”
顧時璋笑道:“直覺。”
葉天卉:“直覺這麼厲害?”
顧時璋輕笑,低聲道:“也許這就叫心有靈犀一點通?”
葉天卉便笑道:“是嗎,那——”
她含笑的聲音微妙地停了下來。
顧時璋:“嗯?”
葉天卉:“我突然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了。”
她半開玩笑地道:“第一次,我出現在馬場,你當時正在馬場照顧攏光,總不能那個時候你也心有靈犀了吧?”
這話說出後,電話那頭卻並沒什麼聲音。
葉天卉沒說話,耐心地等著。
過了片刻,顧時璋才開口,聲音卻格外鄭重:“我如果說,確實心有靈犀,你信嗎?”
葉天卉笑道:“怎麼心有靈犀,做夢夢到我了?”
顧時璋:“對,會做夢。”
葉天卉:“真的假的?”
顧時璋卻道:“真的。”
自電話筒中傳來的聲音略顯沙啞,帶著幾分格外的認真。
葉天卉心輕輕一頓,下意識連呼吸都放輕了:“哦?夢到什麼?”
顧時璋卻並不說話。
葉天卉的心跳便快了起來,一些猜測逐漸在腦中成形。
他一直都記得上輩子,並且會夢到自己?
這時候,卻聽到顧時璋輕聲道:“夢到有人來偷我的馬,所以我日提夜防的,果然那天看到一個小賊,賊溜溜地盯著我的馬。”
葉天卉:“……”
她哼了聲:“不理你了!現在就掛,掛了電話,不理你了!”
顧時璋忙道:“好了好了,逗你的,別惱。”
葉天卉:“你才是小賊,你全家都是小賊!”
顧時璋輕笑:“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葉天卉:“你怎麼這麼沒正經呢!”
顧時璋:“和你開個玩笑,對了,今天你過去掃墓了?”
葉天卉便也收斂了:“對,掃墓了,我心裡還挺有感觸的。”
顧時璋:“什麼感觸?”
葉天卉想了想,嘆道:“就我這父母吧,其實我從來沒見過他們,他們也沒養過我,要說多深的感情,我以前自然沒有。不過現在,我開始覺得,他們很重要,他們就是我的父母,今天在我母親墓前,我竟然覺得我能想象她的樣子。”
顧時璋好像略沉默了下,才道:“可能這就是血緣羈絆吧?”
葉天卉:“估計是。”
顧時璋:“那你父親那邊呢,你……和他怎麼說的?”
葉天卉嘆了聲:“今天我提了啊,我爹地說要請你喝下午茶,就明天,你沒問題吧?”
顧時璋:“他這麼說的?”
葉天卉:“嗯,怎麼,你有問題嗎?”
顧時璋:“沒,那明天我們約在哪裡?我過去接你們?”
葉天卉想了想:“不用,我剛學會開車,爹地說要陪著我過去,正好看著我開車,我想著送他過去學校,我正好也去一趟公司,好歹有個上班的樣子,等過了中午我就過去學校,正好爹地上完課了,我就和他一起過去,至於具體地點,我再問問他,看看他選哪裡?”
顧時璋:“好,看他喜好吧,我哪裡都可以。”
葉天卉:“嗯,今天太晚了,明天我送爹地去學校,順便和他聊,等我到了公司,我就給你打電話,你會在家吧?”
顧時璋:“明天我沒什麼事,一直在家。”
葉天卉:“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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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葉天卉開車過去馬務公司,葉立軒陪著,上車時,葉立軒有些擔心,倒是好一番叮囑。
葉天卉發動車子,笑道:“你就放心好了,像我這樣的人,福大命大,絕對不會出什麼事的。”
葉立軒淡看了眼葉天卉:“我不是你怕你出什麼事,我是怕這輛車出什麼事。”
葉天卉聽著嘴角抽搐:“這真的是親爹嗎?就一輛車而已!”
葉立軒笑道:“走吧。”
葉天卉是第一次開車,不過一路上倒還算順利,一則葉天卉還算有些天分,反應靈敏,二則旁邊又有葉立軒指導,她也比較心安。
一路上,葉立軒偶爾和她講講開車注意事項,以及香江這邊的道路。
這麼說著,葉天卉問起來:“今天在哪兒見面,我得和他說說。”
葉立軒看了一眼女兒:“我先看看我這邊課程安排,之後給你打電話?”
葉天卉好奇:“你課程安排不是提前都有課程表嗎?”
葉立軒無奈:“總會有一些試驗項目,以及別的什麼會議,我哪能全都記住。”
葉天卉:“好吧。”
說話間,車子很快到了葉氏大樓,葉家的馬務公司就設在葉氏大樓的十二樓。
葉立軒:“你先去公司吧,我自己過去學校。”
葉天卉:“那你怎麼去學校?”
葉立軒下車:“我打一輛的士就是了。”
葉天卉看他穿了剪裁得體的羊毛大衣,戴了圍巾,好一番清雅矜貴模樣,不過這樣的人卻要自己打的士了。
她不免想笑:“委屈你了,實在有失你大教授兼貴公子的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