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分明溫和卻又蘊含了無上力量的聲音,遙遠而熟悉。
這一瞬間,猶如被神明點中,葉天卉一個激靈,陡然清醒過來。
她奮力掙扎著自那洶湧的海水中掙扎出一絲喘息的機會,她仰起頸子看天,天上一道閃光劃過,瞬間將這一片海域照得猶如白晝。
她仰著臉,用雙腿狠狠一蹬。
海浪滔天,水花四濺。
她想,她還可以再堅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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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大家如果對那個年代女主給香港信心有疑惑的,可以看一些資料了解下,那個年代並不是完全封閉的,是可以對外寫信的:
1)《素錦的香港往事》那是上海女人奔波到香港,然後不斷從香港往上海家裡寄錢,同時給在上海的妹妹寫信,一直寫到1976年,寫了整整幾百封信。
2)一些家人奔波到香港的科學家故事,比如鄧錫銘人在大陸,他父親在香港,他們之間的故事,可以看看人家回憶錄,裡面會涉及一些香港往事。
3)一些當年的報刊雜志,關於香港的報道。
第2章
葉天卉躺在湿冷的沙灘上,耳邊是地海浪怕打著海岸的聲音,冰冷而殘酷。
天已經蒙蒙亮起來,遠處的天空慘淡一片。
她知道她應該爬起來繼續往前走。
按照方向來算,她如今應該是在香江的元朗區,隻要爬起來,穿過元朗區,進入市區,她就成功了。
現在香江施行抵壘政策,隻要能抵達市區,或者接觸到香江的親朋,她就能拿到香江身份證在這裡居留。
但她確實累了,她想休息一會。
閉上眼睛,她想起自己被泡在冰冷海水幾乎喪失鬥志時,聽到的那個聲音。
那是聖人的聲音。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然聽到了聖人在喚著自己的名字。
對於那位神威浩蕩的帝王,她一直覺得他心思過於深沉,她從來看不透。
為什麼七封急函都換不得半點回應,他是分明要她死嗎?
他到底是忌憚她手握兵權,隻是隱忍不發罷了?
還是說,岷州之行其實就是他為她設下的天羅地網,鳳凰山本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隻是這些終究不可能知道了。
她一覺醒來,自己成了哇哇啼哭的嬰兒,每日飢餓難耐,受盡折磨,等好不容易長大一些,掙扎著認了字,迫不及待在那貧瘠的圖書館藏書中,翻找著曾經屬於自己的那段歷史。
然而翻遍了歷朝歷代,也偷摸著問了一些歷史教授,她終於明白,如今記載的歷史中並沒有大昭的痕跡。
這個世道有莽莽黃沙,也有蒼蒼關山,卻沒有那個曾經足踏乾坤執掌天下的帝王,更不曾有她葉家百年武將徵戰萬裡的傳說。
葉天卉用了很久才終於明白,岷州坐困愁城月餘,鳳凰嶺下縱身一躍,那隻是印在自己大腦中的記憶。
甚至可能,都是一場夢,根本不曾存在過。
她有了新的人生,存在於一個全新的世界。
一陣海風吹來,九月的天冷得厲害,衣服已經湿透的她打了一個噴嚏。
她翻了一個身,到底爬起來。
她先摸了摸綁在小腿上的塑料袋,那是在寶安縣小賣鋪買餅幹時的包裝袋,她把自己手頭的家當全都放進去,包嚴實了,然後用布條綁在了小腿上。
裡面有些港幣,並不多,隻一百多港幣,是她這幾年慢慢積攢下來的錢,在黑市裡偷偷兌換了港幣。
如今摸過去,所幸這一百多港幣並沒有丟,完好無損,這是她接下來在香江生存的本錢。
除了那二百港幣,還有兩塊朱古力,是她花了高價錢買到的。
最近那謠言盛行,不知道多少人都想衝線過去,那邊小賣鋪的各種食物都賣光了,為了或者兩塊巧克力她花了不少錢。
不過一切都很值得,她現在又冷又餓,急需補充體力。
她將那朱古力咽下去,太甜了,吃下去口渴,她用自己的手捧起來接住些許雨水來喝。
吃喝過後,到底是多了一些力氣,她重新將那二百港幣藏妥,她又從左邊的小腿抽出一把小刀來,很小的一把,隻是普通的刀,不過到底是一把刀。
她用那把刀割斷了身上幫著的乒乓球,那乒乓球都是用牛皮細繩編織在一起的,為了不至於被衝散,她編織得很細密,如今倒是要花一些功夫來割斷。
等割斷過後,她又將身上粘著的水草和雜物都清理過了。
清理時,她還撿到一隻黏在衣服上的小蝦,很小的一隻蝦,透明的,在她手心裡亂蹦跶。
她覺得這蝦可憐,一時看向那海面,卻見凌晨時分的海面灰蒙蒙的,那海浪一波波地拍過來。
她踩著沙子,往前走,在一片海浪衝過來時,將那小蝦給放生到海中了。
上輩子她徵戰沙場時,殺過不知道多少性命,從來不是什麼慈悲心腸的人,不過此時,在自己經歷了這麼一場艱難後,竟覺得眾生不易,既然遇上了也是緣分,給它一條活路吧。
離開海岸,她開始往前方那片農田走去。
謀定而後動,知止而有得,在決定走這條路前,葉天卉是做過周密籌備的,她不光準備了港幣,積攢了乒乓球,防水塑料袋,又搜集了不少消息。
她特意背下了走線圖和地形圖,也搜集了其它一些信息。
她邊走邊觀察著地形,判斷自己如今在香江的元朗,這元朗是香江最西北的一個區,三面環山的平原地帶。
而按照香江政府如今實施的抵壘政策,他們這些人需要逃到界限街以南,或者找到香江的親戚,這樣就能去金鍾的入境登記處,申請成為香江合法居民。
她是沒什麼香江親戚的,那她就必須抵達界限街,這界限街在深水埗區的大埔道,距離這裡約莫二十多公裡。
在這個過程中,她隻要躲開巡邏隊,不被香江警察抓住遣送,那她就能勝利了。
不過顯然,靠她自己跋山涉水走過那二十多公裡並不容易,一則她並不熟悉這裡地形,二則她的衣著隻怕是帶著濃重的大陸鄉土氣息,這裡的香江人會一眼認出來,聽說對於內地過來的,香江人大部分人比較友好,但巡邏警卻不會留情,她並沒有把握不引起巡邏警的注意。
那麼對於她來說,最好的辦法是找當地的蛇頭了。
在三十多年前,香江其實屬於深圳寶安縣的一部分,香江和深圳其實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這些年寶安縣前往香江的猶如過江之鯽,由此自然也誕生了一些從中牟利的。
那香江蛇頭就是幫襯著大家伙過去香江的,他們收了錢就會辦事。
葉天卉在深圳混了這些日子,左右打聽,也設法得到一個元朗當地蛇頭的聯絡方式。
不過她首先得聯系到對方。
這時候大雨已經轉成了小雨,細密的小雨落下來,葉天卉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便邁步往岸上農田的方向走去。
這邊估計是香江的郊區,比較偏僻,乍看過去,青山綠水,還有農田水塘,在那細雨之中倒是很美,一切都和大陸的鄉野並沒區別。
唯獨不同的是,可以看到一些公路修建的痕跡,聽人說,這元朗最近在打造元朗新市鎮,說是要造橋修路,現在看來果然是的了。
她這麼望著走著,便見到那邊一位阿婆,竟是穿著大襟兒褂子,下面是抿襠褲,腦後頭還梳著纂兒。
她有些意外,不過又沒什麼意外的,看來這香江雖是繁華之處,但也有依然保持著和大陸一樣農村傳統的地界。
那阿婆舉著傘,胳膊彎裡挎著個籃子,正往前走,冷不丁看到葉天卉,也是意外。
阿婆顯然一眼看出葉天卉的來歷:“你快離開啦,快走啊,不然啹喀兵來抓你啦!”
葉天卉以前不懂粵語,現在在廣東也學了一些,雖然如今阿婆說得有些快她不太能聽得懂,但是她知道“啹喀兵”是什麼意思,那是英軍僱佣的尼泊爾軍人,英文名叫Gurkhas。
尼泊爾人驍勇善戰,成為世界僱佣兵的翹楚,如今香江的啹喀兵由英國僱佣,負責駐守邊境並維持緊急情況的。
她當下便用夾生的粵語比劃著道:“阿婆,我想問問,阿婆有沒有電話,我要找親戚。”
阿婆擺擺手,顯然是拒絕的意思,葉天卉又問起這邊的街道,她想去街道那裡搖電話。
那阿婆看著葉天卉這樣子,也就道:“我帶你去。”
葉天卉聽著,對這阿婆表示“唔該”,她知道“唔該”是謝謝的意思,那阿婆擺擺手,讓葉天卉隨著她往前走,邊走她邊絮叨著一些事。
她口音很重,葉天卉半聽半懂的,大概知道這些年阿婆遇到她這樣的很多,大多是男人,也有不少淹死的,她好心,會給對方吃點東西。
不過阿婆顯然是不贊同的,一再強調:“你去那邊啦,回去才能長命,好歹有飯吃啦!”
很快那阿婆帶著葉天卉過去了她們村子,這村子有平房,也有兩層建築,灰瓦斜坡頂,已經看不出底色的白牆,村頭堆著一些廢棄的油漆桶。
阿婆指著那邊的方向說:“那裡,有電話。”
葉天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看之下,也是意外,就在那有些年代的老舊村落後面,則是高樓大廈,還有各色招牌,一看就是資本主義紙醉金迷的味道。
阿婆從家裡拿出來一雙舊布鞋,又找了一件發黃的白色短袖襯衫給葉天卉,葉天卉沒鞋子,身上衣服又湿的,黏糊糊冷飕飕的,正難受,如今得了這衣服,真是雪中送炭。
得了這些,葉天卉也不敢再耽誤阿婆,鄭重謝了這位阿婆。
阿婆聽著葉天卉的話,其實也是半懂不懂的,不過她顯然有些擔心,東張西望的,看看沒人,示意葉天卉趕緊“你去啦”。
葉天卉也不好再耽誤阿婆,再次“唔該”過阿婆,便趕過去那街道上。
眼看著有了希望,她走路也快,沒多久來到街道上,卻見這邊已經是和大陸完全不同的風光了。
大廈林立,街道兩邊遍布招牌,到處都是賣各樣吃食衣服的,也有一些電子產品,逛街的人穿的衣服五花八門。
有些比較樸實,和大陸人差不多,但也有一些特別時髦。
葉天卉還看到一個高挑的年輕人,白襯衫牛仔褲,留著短發,戴著墨鏡,時尚得惹眼,唯一奇怪的就是分不出男女。
這會兒天已經大亮了,街道上許多食店都冒出熱氣,香味直往葉天卉鼻子裡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