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兜兜的房間。
兜兜,我兒子的小名。
我嗤笑一聲,看著他。
心說,你大概是最聰明的精神病人!
還知道套路我呢?
「不可能。」我說道,「那房間是放雜物的,都很久沒打開了。」
「哦。」他應一聲。
一聽說是放雜物的,他沒有再追問。
「別急,你的床上用品放在我房間,等會兒就拿給你。」我說道。
我家的床,除了保姆間,都是一米八的規格。
我收拾完餐桌,去拿一套天藍色的備用四件套,給他鋪上。
衣櫃裡,他帶過來的衣服已經掛得整整齊齊的。
我說道:「你去洗澡,早些睡吧,我還有工作。」
後來,我洗完澡,去書房。
沒一會兒,宋瑾南就抱著筆記本電腦走進來。
我抬眸看他,問道:「你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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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作業要做啊。」他一屁股坐在桌子對面。
「……」真的假的?
我悄悄給劉院長發消息詢問。
劉院長回復:沒有。
我看著對面認真「做作業」的狗男人……
行啊,這是一個會撒謊的精神病人!
然而,人家做得可認真了!
我都不禁要懷疑,他是不是接了其他的「作業」?
為免出事,我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你這個作業,是誰給你布置的?張老師嗎?」
「不是。」
「那是誰……」
宋瑾南衝我一笑:「我自己給自己布置的!」
「……」你玩兒我呢?
8
然而,這一夜還沒有過去。
我準備睡覺的時候,房門被「哐哐哐」地用力拍打著。
「媳婦兒,開門,快開門啊,救命啊……」
我:「?」
「你幹什麼?」我打開門。
隻見宋瑾南抱著一個枕頭,可憐兮兮地站在門外。
我一打開門,他就往我房間裡衝進來。
「哎,你出去……你給我出去!」我使勁兒地拖他。
拖不動啊!
「你給我出去!」我惱了。
他卻扒拉著我的床,抱著床頭,死活拖不動,還一臉委屈地說道:「媳婦兒,那個房間裡有鬼!」
「……」有你媽個頭!
「宋瑾南,我數三聲,從我床上下來,不然我上去一腳把你踹下床,你信不信?」我指著他,警告他。
他磨磨蹭蹭地,還是從我床上下來。
他知道,我說踹他,就真的踹。
看來,沒失憶完!
「回你房間去。」我說道。
他卻抱著枕頭,瑟瑟發抖:「不要啊!媳婦兒,那個房間真的有鬼……我就在這個房間打地鋪吧?」
我盯著他,說道:「那這樣,你睡這個房間,我去那個房間睡。」
「不行,媳婦兒,你要保護我,那個鬼,她盯上我了。」他連忙抱住我。
我好氣又好笑地問道:「哪個鬼?是男鬼呢?還是女鬼呢?為什麼盯上你了?」
人精神病大哥,想都沒想,回道:「女鬼!長得還怪醜的,卻說喜歡我這個大帥哥……但是,媳婦兒,她怕你,你跟我在一起,她就不敢出現!我跟你一起睡覺,肯定就沒事兒!」
這腦補,無敵了!
這一次,我用魔法也無法打敗魔法。
話題怎麼都兜不開「有女鬼,一定要跟媳婦兒在一起」這一點。
這一刻……我總覺得,我才是被套路的那一個?
「行,喜歡跟我一起睡,是吧?」
「嗯嗯!」宋瑾南點頭快如搗蒜。
我去那個房間,把他的床單被褥拿過來。
然後,在我的房間,給他打地鋪。
「我睡床,你打地鋪,明白嗎?」我指了指。
宋瑾南看了看我,一臉兒委屈,抱著他的枕頭,乖乖去躺下。
我輕哼:「這還差不多,不聽話,我明日就讓劉校長,以後都不給你放假,每天上課,你連家都不能回。」
說完,我就躺下。
宋瑾南卻猛地坐起來,問道:「劉校長,為什麼要聽你的話?」
「因為,我是學校董事,她是校長,也得聽我的話。」
跟精神病聊天,不用太認真。
持續魔法輸出,才有勝算!
「哦?」他又躺下了。
我說道:「我要關燈了,記住,你不能跑我床上,否則,我踹飛你!」
「記住啦!」他委屈巴巴應道。
我把燈關了。
好一會兒,寂靜著。
在我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聽到他小聲地嘟囔一句:「媳婦兒什麼時候成了校董呢?」
「……」
9
第二天,我早起,接到郭薇發起的微信視頻。
我躲到洗手間去接。
兜兜一邊自己穿衣服,一邊衝我喊道:「媽媽!你也醒了嗎?你吃早餐了嗎?」
我笑了笑,對他說道:「我還沒吃早餐。兜兜跟薇薇阿姨在一起,有沒有乖乖的啊?」
「嗯嗯!」小家伙點點頭。
郭薇在一旁,笑著說道:「兜兜,你出去吃早餐,我跟你媽媽有話說。」
小家伙很乖巧地穿好衣服,自己爬下床離開。
郭薇看著我,問道:「你帶回家的那個野男人呢?」
我一笑:「估計還睡著。」
「啊?你們一起睡了?」郭薇瞪大雙眼,說道,「這發展也忒快了吧!你也不讓你兒子看看,萬一他接受不了呢?」
「那是他親爸,我相信,父子天性,他會喜歡的。」
「什麼?前夫哥?」郭薇頓時瞪大雙眼,說道,「就那個長得巨帥,白手起家的大佬前夫啊?可是……可是你不是說他變心,你才離婚的嗎?」
我沉了沉眸子,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回頭見面了再說。」
「行吧,那你忙,我去跟兜兜吃早餐。」
「謝謝你,薇薇。」
我洗漱完,打開門。
可是宋瑾南就站在浴室門口。
我被嚇一跳:「你、你站這裡多久了?」
我不確定他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好一會兒。」他撓撓頭,說道,「我想上廁所,等你出來。」
「……」
昨天,劉院長知道我把宋瑾南帶回來了。
她再次追問我和宋瑾南的關系。
我已經告訴她,宋瑾南是我的前夫。
吃完早餐,我給劉院長發了一條消息。
很快地,她就給我打來電話。
「來,找你的。劉校長。」我把手機遞給宋瑾南。
他連忙接過來,客氣地道:「劉校長,您好!」
過了一會兒,他蹙起眉頭,卻還是說道:「好,嗯,我知道了。」
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地問他:「劉校長找你什麼事啊?」
宋瑾南抿了抿緋唇,回道:「校長說,不放假了,等一下要去上課的。」
「哦。」我淡定地應一聲。
心裡卻快笑瘋了!
艾瑪啊!
其實這樣腦補的精神病,也挺好應付的。
我告訴他,我是校董,要去那邊上班。所以,以後就跟他一起出門,一起回家。
他上下學。
我上下班。
10
去精神病院的路上,宋瑾南坐在副駕,拿著筆記本和筆,埋頭認真地寫著什麼。
到學校,張護士已經在等著。
他要去教室了。
我跟著他過去,見張護士給他拿藥。
我想了想,試探地問道:「你這吃的什麼啊?」
「吃糖。」他接過張護士倒的水,把藥吃了。
我又問道:「甜的,還是苦的?」
「糖,當然是甜的!」他看向我。
我卻知道,那藥是苦的。
因為,那些藥是我昨天新給他開的。
我往他的桌上看去,見到他擺放著的那本筆記本。
我指了指,問道:「我可以看看嗎?」
他揚了揚下巴,看著我,竟然說道:「那就要看,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在跟我說話了。」
嗯?
我想了想,說道:「我是校董,我要檢查你的作業。」
「我那不是作業,不給你看!」
「……」
「我是你媳婦兒,我還不能看看你寫什麼了?」
「哦,那可以。」他屁顛屁顛幾個大步跑過來,拿起筆記本,很大方一樣地遞給我,「媳婦兒,你看吧!」
我打開。
新本本,隻有第一頁寫了東西。
隻寫一行字:記住,不能上媳婦兒的床,她會把我踹飛。
我笑著放下筆記本,說道:「那行,你好好學習,我忙去。」
可是,我才轉身走到門口,就見他屁顛屁顛地跟上來。
我看了看他:「你幹嗎?」
「媳婦兒,你去哪裡?」他反問我。
我要去看其他的病人。
精神病院裡,除了一個平日裡出奇安靜,隻窩在房間裡畫畫的瘋了的女畫家,自己有單間,剩下的就是宋瑾南了。
這兩人,都是在精神病院花了天價住院的,特殊待遇。
張護士是單獨負責宋瑾南的。
其他的病人,六個人住一個病房。
我說道:「還有其他班的同學,我身為校董,要去檢查一下他們的學習狀態。」
「我跟你一塊兒去。」
「啊?」我一愣,問道,「你又不是校董。」
「我現在是課間時間,我要去看看其他同學!」
哪裡來的課間時間?
這腦補……
我看一眼張護士,她也是一臉無奈。
「行吧,但是你要乖,別跟其他同學起矛盾,知道嗎?」
宋瑾南點頭:「嗯。」
我帶著他去其他病人的病床。
有一個病人,穿著整齊的病號服,每個扣子都扣得很整齊,站在門口,見誰來都行禮:「領導好!」
負責這間病房的李護士,低聲跟我說:「他就是王大志,以前在市委那邊做過保安。」
「領導好!」
「你也好。」我一笑,往裡走去。
這時候,我聽到身後宋瑾南跟對方嘮上了:「你還挺聰明的,知道我老婆是領導!」
「是,領導好!」
宋瑾南:「我是領導的老公!」
「是!領導的老公好!」
「……」
他嘮完了,繼續跟過來,在我跟另外一個病人聊天的時候,他上來就握住人家的手,一臉熱情地說道:「同學,你好!我是隔壁班的蝴蝶俠,你呢?」
那個病人,也握住他的手,熱情地晃了晃:「同學,你好!我也是隔壁班的,豬豬俠!」
宋瑾南:「那怪了,我怎麼沒見過你呢?不對!你肯定說謊了,我們班根本沒有豬豬俠!」
「……」離大譜!
每個病人的病情,包括宋瑾南在內,總體結論:都病得挺厲害的!
11
而其實,劉院長不建議我帶宋瑾南回家。
她說,宋瑾南一旦清醒,情緒非常狂暴。
她怕萬一在家的時候,他恢復意識,情緒失控,會傷及我。
可是,我讓她放心。
因為清醒時的宋瑾南,絕對不會傷害宋青曼。
住家裡幾日,宋瑾南默默地將這個家整明白了。
下班回去,他就像家裡的男主人,動手做家務、準備晚餐。
可是,我能放心嗎?
我總是跟著他。
我要親眼看著他做飯做菜。
有一次,他一臉疑惑地看著我:「媳婦兒,你去休息啊,你不是喜歡看動漫嗎?你去吧,不用一直看著我。」
我猶豫一下,還是老實說道:「我得看著你……我怕你毒死我!」
「我為什麼要毒死你?」
我睨了他一眼:「什麼原因,你心裡沒點數啊!蝴蝶俠!」
你個精神病,你心裡沒點 A 數?
這些天,我也看明白了。
他的這個身份定位,就是他讀大學時。
那會兒,我們確實已經在一起。
難怪他總會「合理腦補」。
我們在國外留學,談戀愛之後同居,卻不同床……
他當了許久二十四孝好男友,才換取到「爬床」的機會。
歷史的輪毂,在精神病的世界裡,驚人的「相似」!
當然,我一直想觀察宋瑾南的其他「角色」。
從自我「角色扮演」這一點來說,屬於精神病裡的精神分裂。
但是,我不知道他的情況,到什麼程度。
簡單來說,就是切換「人格」的時候,他還會不會記得,在另外一個人格時發生的事情。
也就是人格記憶,是不是相通的?
可是,整整一個多月,他還是「學霸」人格。
12
又過了一周。
我下班回去,看到兜兜在家。
小家伙說,實在太想我了。
郭薇沒辦法,就帶他回來。
她的想法是,可以讓宋瑾南以為,兜兜是她的兒子。
兒子出生之後,也是第一次跟我分開這麼久。
所以,我也想試試看。
不過,郭薇看到宋瑾南,眼睛就差點兒扒不開了。
她把我拖到房間裡,壓低聲音,卻止不住驚詫:「靠!比照片上的帥多了!這麼一個大帥比,你當初怎麼舍得離婚的?」
怎麼舍得?
當初,我也是帶著心碎走的。
那時候,宋瑾南已經病了。
可是,我不知道。
他藏得太好了。
存在於我們之間的誤會,我還以為,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解開了。
當年,他總是逃避我。
如今想想,他是怕在我面前發病。
他的高傲,讓他無法將自己失控的一面,弱勢的一面,在我面前上演。
可是,我也還記得,他當初為了逼我提出離婚,很冷漠地說:「是,我膩了。」
這四個字,在離婚的頭兩年,一直是我的噩夢。
我想不明白,當初滿心滿眼全是我的男人,有一天會那麼冷漠無情地跟我說,他膩了。
13
「媳婦兒,這小子是誰?」
兜兜好些天沒見我,這會兒回來,最喜歡窩我懷裡,或者當我的腿部掛件。
宋瑾南從一開始的默默「觀察」,到隱忍。
最終,隱忍不住了。
他沉著俊臉,滿是敵意地看著兜兜。
「他叫兜兜,是薇薇的兒子。」
「薇薇是誰?」宋瑾南說著,雙眸卻緊盯著兜兜。
其實,兜兜長得七分像他。
但凡他腦子正常一些,他都能發現,那是他親生的好大兒!
兜兜卻知道,那是他爸爸。
我從來沒有瞞著他。
隻是,以前一直騙他,爸爸去很遠的地方出差。
這次,也不知道這小家伙怎麼想的,每每宋瑾南看著他,他就笑眯眯地看著宋瑾南。
那眼神……
我自己感覺,簡直就像是……在看一個「大玩具」?
吃過晚餐,我在陽臺澆花,兜兜又跑過來當我的腿部掛件。
這次,宋瑾南終於忍不住,二話不說就上來,動手拉兜兜,一邊還說道:「放開!你這個臭小子,你放開我媳婦兒!這是我媳婦兒,我不準你抱她!」
四歲多的兜兜,小胖手緊緊地抱著我的大長腿。
三十二歲的宋瑾南,試圖去掰開兜兜的小胖手。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潛意識裡的父子天性,他根本沒下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