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機械謬論》, 本章共4009字, 更新于: 2025-01-03 14:09:03

「天底下總沒有白吃的午餐。」


他變得更加牙尖嘴利,也學會睚眦必報了,真不是好事情。


機器人學習人類的情感,都是從惡開始的嗎?


阿瑞圖薩的通訊器響了兩聲,他低頭看了看。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小姐您要先聽哪一個?」


「好消息。」再好能好到哪去。


「您最近都不用擔心生育指標了。」


我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代價呢?」


「代價就是……」


阿瑞圖薩收起笑容,把桌面的東西收了。


「您也不用吃這頓飯了。」


「兩分鍾後,生育中心的研究團隊會將您帶走。」


24


陳歲桉不願意放棄到手的試驗品,告訴了研究所的其他人員。


他們一同向上申請,得到了暫時囚禁我用於研究的權利。


我被綁在冰冷的手術臺上,身體連通了幾十條極細的絲線,兩三個人正在儀器前觀測我的生理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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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歲桉負責抽血。


「我本來想自己實驗,這樣就能得到全部的實驗成果。」


他可惜地說。


「但是你不配合,我就隻能選擇告訴他們。」


「不過你不用怕,我是研究項目的主要負責人,我會好好地待你的。」


他一邊這麼說,一邊笑著把針尖用力地戳進我的手背。


「哎呀,不好意思,搞錯了。」


銳器被他又抽離。


他握住我的肘部關節,終於找對了地方。


「抱歉,實驗習慣,總是改不掉,應該是這裡。」


鮮紅的血液被從身體裡抽離,陳歲桉的眼神逐漸地火熱。


顧不上再奚落我,他腳步匆忙地離開了。


等到黑夜降臨的時候,我才被從實驗室放出來。


他們剪掉了我的頭發,甚至還取走了手背上的一塊兒指甲蓋大小的皮膚。


在陳歲桉用針尖狠狠地戳過的地方。


不過現在上了特效藥,用紗布纏好了。


沒什麼大問題。


沒什麼的。


阿瑞圖薩在實驗室門口迎接我。


「您像隻狼狽的小貓。」


他抬起我的手看了看,問:「利爪被剪掉了嗎?」


我被他按壓在傷口上,疼痛使我生理性地蹙眉。


阿瑞圖薩終於滿意了。


「您看,這是您自己選擇的下場。」


在我開口之前,他又說。


「不過這件事,阿瑞圖薩無法解決,我向您致歉小姐。」


25


生ṭųₘ育中心在 S 中心的最中央。


中層是食物研究所與供給線。


外層是孩子們和前來休養的母親居住的地方。


我需要三天進至少一次實驗室。


其餘時候,可以到處走走。


阿瑞圖薩會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我去往羅塞拉居住的病房,撲了個空。


裡面是另一位面色蒼白的產婦。


「她一周前就搬走了,小姐。」


產婦有些局促地雙手交握,面頰上有一處紅色的小胎記,像個鮮紅的小星星。


「很抱歉打擾了您,偉大的女士。」


阿瑞圖薩這樣說,隨後帶我離開了。


陳歲桉似乎沒有在我的血液提取物裡得到想要的東西。


因為他顯而易見地開始暴躁。


「怎麼會呢?你的基因裡竟然沒有一點好戰因子,你簡直……」


他目光詭異地盯著我,開了個下流的玩笑。


「也是,你的母親那麼漂亮,又因為研究到處跑,不知道被多少人睡過。」


陳歲桉一邊用這樣的語言羞辱我的母親,又一邊堅信我是父親的孩子。


在晚餐前,往我的身體裡注射了三管藍色的試劑。


這些試劑使得我的身體開始灼熱,翻來覆去了一個晚上。


阿瑞圖薩最先發現了我的不對勁,但他在測試我的溫度後也僅僅是蹙眉。


第二天,他跟隨我一同進入了實驗室。


「先生,您不可以對雌性注射 T 型藥劑,這會對她們的生育功能產生影響。」


我陷入渾噩的夢魘裡,掙扎不出來。


半晌隻聽見陳歲桉得意的聲音。


「我用的劑量並不足夠,再者,機械中心已經把她劃給了我們,研究所在這段時間裡,可以對她做任何事情。」


「這次是合法的。」他說。


26


注射藥劑的第三天,我的身體出現了更加奇怪的變化。


例如情緒暴躁。


我在鏡子前,面無表情地撕掉嘴唇上因為高燒產生的死皮,看見鮮血湧出來,竟然有一瞬的失控。


虎牙陷入嘴唇裡,鮮血被吮吸出來,鐵鏽味湧入口腔,蹿進鼻尖。


我猝然清醒過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我需要逃離這個地方。


阿瑞圖薩推門進來,看見我齒間的鮮血,有一瞬的怔愣。


這是他與感情芯片融合得更加完善的證明。


我決定賭一把。


「阿瑞圖薩,帶我出去。」


「求你。」


尊嚴這種狗屁東西,偶爾也是能放下的。


等出去這鬼地方,Ţù₇我就離開。


我想到昨天莫名其妙地被傳遞到我手上的紙條。


上面是一個微縮形地圖,那個人告訴我,離開,去到一個叫第三區的地方。


會有人幫助我。


雖然出現得很可疑,但現在,我沒有其他辦法了。


在這樣,機械全覆蓋的世界裡。


除了相信對方,有足夠屏蔽機械探查的裝置。


我毫無他法。


「抱歉小姐,我不能送您出去。」


阿瑞圖薩拒絕了我。


27


我的確是昏頭了,才會選擇去求助一個機器人。


沒關系,我會自己逃出去。


陳歲桉在第八天的時候,暫停了藥劑注射。


他好像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折磨我的時間變短了。


S 中心裡,到處都是監控。


總共九層,十八個區域,每個區域有八到十位看守。


混在研究所裡唯一的好處就是,能蹭到點兒需要的東西。


今天沒有抽血,隻是例行檢查。


新來的研究員嘴裡罵罵咧咧。


「這些機器人真是無法無天了,我看上一個妞兒,昨晚分明都帶回家了。」


「結果他們闖進來,硬是阻止了我,說我做研究的,身上可能會帶病毒,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


正在檢查我傷口的研究員順口接了話。


「簡直放屁,你聽他們瞎胡說。」


「我們還沒說生育率下降是因為機械太多,搞出來的電磁輻射呢。」


「你明天帶一個那個儀器回去,就之前那個娘們兒搞出來的。」


「不是說那個很好用嗎,走在機器人身邊機器人都察覺不到的,她自己就是憑借那個跟人私奔的。」


他說到這裡,看了我一眼。


解釋:「就是你媽。」


他用一種下流的目光看我。


「哦對了,你要不要啊?」


「我看你那個機器人管家,對你看得那麼緊,跟變態似的。聽說還去植入了感情芯片,別是愛上你了,有了什麼不該有的想法。」


我裝作惶恐的模樣。


「真的可以嗎?我被他困擾很久了……」


話說一半,留給人無限的遐想空間。


研究員一副我懂的模樣。


「等著,我這就去給你拿。」


28


一顆很小的東西,貼在心髒處,在共振中產生的頻率會擾亂機器人的電磁場,被認為是他們的同類。


阿瑞圖薩今天不在,我自己回去。


暫住的區域來了一位新人。


我盯著她眼角處的星形紅色胎記看了會兒。


她轉回頭,對我進行自我介紹。


「我是陳歲桉先生派來照顧您的機器人管家艾諾。」


「您有什麼需要嗎?」


機器人?


這樣的標記,什麼樣的機器人會需要?


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我想起在羅塞拉房間裡住的那位夫人,脊背發涼。


艾諾露出安撫的笑容。


「您不用擔心會不習慣,我也植入了新型的情感芯片,不會比您原本的管家差的。」


「阿瑞圖薩呢?」


我有些不適應。


他總不能是去向機械中心告狀了。


「陳歲桉先生給他安排了新的工作,這幾天,您都會由我照顧。」


艾諾也是個很完美的機器人,因為是女性機器人的緣故,她比阿瑞圖薩矮小很多,站在人面前,沒有那麼深的壓迫感。


行事同樣周全,我不該存在不滿。


但……


艾諾看著我的時候,總會露出點兒其他的意思。


像是欣賞自己的所有物。


比阿瑞圖薩的目光更加直白。


半夜三點,萬籟俱寂的時候,細小的開門聲驚醒了我。


我僵硬了身體,一動不敢動。


艾諾用冰涼的手,撫摸我的臉,動作間,淨是痴迷。


我的心髒因為緊張狂跳起來。


好在下一秒,她拿開了手。


好像是客廳的門被打開了。


艾諾走出去,關上門。


幾秒後,外面開始有了輕聲的交談。


我小心翼翼地下床,將腦袋貼在了門上。


「你要見見她嗎?」艾諾的聲音。


「真有你說得那麼好看?」另一個女聲,聲調更高一些。


「當然,比我現在換上的這張皮更有特色。」


「古東方的雌性,很少見的,如果不是你,我不會讓出替換這張臉的權利,畢竟我這張拼接得太雜了。」


那聲音又問:「你確定她會被扔進回收中心?她還那麼年輕,分明有生育的能力。」


艾諾回答她:「她被陳歲桉注射的試劑影響生育,我隻要多跟他提幾次,他肯定還會想繼續深入實驗,不到半個月,她就會廢掉。」


「機械中心不養沒用的闲人,不用擔心。」


那聲音高興起來:「那現在,先帶我去看看四肢吧,我的手臂皮膚老化很嚴重。」


「前些天送來的人裡有個叫羅塞拉的,我想,她很適合你。」


29


我開啟了屏蔽裝置,遠遠地跟在兩人身後。


一路來到 9 層的最中央。


但是我把人跟丟了。


胸口的幹擾器有些發燙,我不確定它還能維持運轉多久。


恰好此刻,一個小型服務型機器人到了我的面前,打開了我面前的門。


我跟著閃身進去。


濃重的血腥味直衝大腦。


腳底有些黏膩的觸感。


屋子裡漆黑一片,直到感應燈亮起。


我抬頭,見到了此身難忘的一幕。


屋子裡是十個手術解剖臺,到處都是……零散的四肢。


紅色是這個房間的基調。


噴濺的、正在滴落的,再或者……早已幹涸的血液。


裡面同樣是幾個服務型的機器人,它們手上持刀,精準又快速地切割著一段段人類四肢。


有輕輕挑開皮膚裝入盒子的,有暴力拆卸出人骨的。


我抑制不住地想要嘔吐,在這一刻,完全明白了艾諾言語中的意思。


為什麼說基地不養無用的人?


失去生育能力的人,會被丟棄到哪裡?


艾諾臉上星形胎記的來源?


今夜與艾諾交談的人,對我抱有怎樣的想法?


所以,我從未在機械城市裡看見過年邁的婦人。


所以,羅塞拉寧願讓我去死。


所以……所有女性都……這樣過完一生嗎? 


30


我踉跄地走出去,跟隨在一個拿著託盤的機器人後面進入了另一間屋子。


裡面……是無數個罐體。


透過玻璃與溶液,我看見了……一顆顆的人類心髒與頭顱。


並且在其中,找到了羅塞拉。


她的旁邊,標注的名字,是她的……母親。


眼淚止不住地下落,巨大的恐懼擊潰了我的心理防線。


我控制不住地顫抖,想借力站穩,卻貼上了冰涼的玻璃罐體。


羅塞拉,羅塞拉。


那麼溫柔的,溫柔的一位……母親。


甚至我還答應了她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話,會幫他們轉達想念。


「這讓我……怎麼說啊……」


「羅塞拉……」


羅塞拉的頭顱安靜地懸浮在溶液裡,如果不看頸部那一道斷痕。


她分明,還是那麼溫柔地注視著我。


那雙水一樣的眸子依舊生動,像是包含著無數需要娓娓道來的情感。


機械中心稱呼她們是偉大的。


偉大的……生育者。


還是……偉大的……供以研究者呢……


31


同樣的,我在屋子的角落裡找到了我母親的名字。


但是裡面的頭顱,並不完整。


眼眶處被挖空了。


機械中心形容她為離經叛道,說她與父親私奔,可是分明……


它們隻是想樹立一個反面對比罷了。


用以襯託自願生育者的偉大。


簡直,簡直……嘲諷至極。


再離經叛道,也隻能被挖空一切器官,封存在罐子裡是嗎?


機械對人類的控制欲望早就達到了變態的程度。


我到底在尋求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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