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歡宴》, 本章共4648字, 更新于: 2024-10-18 22:49:13

上一世,秦宴死在了我為他沖喜的那夜。

他生前,我恨他囚我於深苑,拆我與太子的姻緣。

更恨他羅織罪名,害我全家。

可原來——

救我性命,許我白首的人是他。

忍辱負重,護我全族的人也是他。

而他卻死了。

黃泉路冷,我為他放了一把火。

火海翻湧,我躺入他的棺中:

「秦宴,今夜你我成婚。

「此棺雖小,共枕足矣。」

……

再睜眼,我重生回到了七年前。

床側的俊美少年正姿態懶散地垂眸,冷冷凝視我:

「投懷送抱、自薦枕席這種事,蘇小姐是什麼時候開竅的?」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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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後,我又見到了那個權勢滔天,卻短命不得善終的少年。

這一年,蘇明顏為了汙我名節,把我藥醉之後,送到了名聲糟爛的秦少公子——秦宴的床榻上。

我用指尖輕觸秦宴的臉。

那張臉——

不再是死後入棺時的僵冷枯槁。

也不再是中毒後,纏綿病榻的蒼白清瘦。

眼前的少年姿容絕艷,恍惚如夢。

我捏了捏他側臉的薄肉。

他膚色偏白,我根本沒用力,那處就已經紅了。

秦宴的神色立刻變了。

「蘇小姐這是何意?」他反握住我的手腕,聲音很沉,氣息卻微亂,「抱了這麼久,都沒夠,還上手?」

我被他按得有些疼,隻得無奈收回了手,卻舍不得收回目光。

我定定地瞧他。

他穿著寬大的月白長袍,胸襟不知何時竟被我壓出了褶皺。

他漫不經心地撫平,看似還算平靜。

……好冷淡啊。

冷淡到不像後來的他。

也罷。

畢竟,秦宴在這一年才隻有十七歲。

他還沒長成那個權傾天下的暴戾瘋子。

還是個沒吃過肉的小狼犢子呢。

我緩緩勾起嘴角,欣賞著這位大奸臣年少時的模樣,故意逗他:

「秦少公子,我都已自薦枕席了,還怕對你上手嗎?」

秦宴難得神色微僵,看我的眼神透出一絲訝異。

他似乎不大相信,世人眼中最端莊淑儀的太傅府嫡女——我,竟會說出這種撩撥風月的話。

其實,又有什麼不可能呢?

那些外人所見的模樣,本就是我裝的。

重活一世,我也算窺得半分先機,這世上擅長偽裝的人,又何止我一個?

譬如眼前的他——

秦宴看似遵循禮教,一身清冷如明月。

可我卻知道,他隻不過是在竭力克制著自己的反骨罷了。

上輩子,他隻用了三年的時間便爬上高位,手段奇絕。

秦宴出身不好,從小受多了白眼,慢慢養成了喜怒無常,偏執狂悖的性子。

他生平最厭惡的,就是那些教條禮法。

我曾被他囚在深宅,三百多個晨昏日夜。

他每每看向我時,眼神都病態而專注,像極了一頭不知滿足的饕餮,時刻醞釀著撕扯啃咬,吞我入腹。

那才是真正的他。

而眼前這個?

呵,和我那京城第一才女的名頭一樣——

裝的。

秦宴與我對視了半晌。

他冰冷陰鬱。

我勾唇淺笑。

春風化雨,無聲拿捏。

終究是他先側過了臉,聲音淡淡地提醒:

「蘇小姐入了別人的局,此時再不走,可要來不及了。」

我這才意猶未盡地收了笑,環顧四下。

這場齷齪的局,我自然記得。

出自我那裝了十數年小白兔的庶妹蘇明顏之手——

2

這一年,我將將及笄,父母安好,家族昌盛。

我是太傅府的嫡長女。

父親精心培養我,詩畫文墨,琴棋御射,樣樣不曾落下。

世人都贊我溫淑懷才,端方柔嘉。

就連聖上,都透出了想要為我與太子賜婚的意思,不過隻差一則明旨而已。

上一世,我收斂性情,一步步成為世族貴女之楷模。

隻為以後能做一個讓人挑不出錯的太子妃。

可我那個自小乖順貼心的庶妹,在柔弱卑微的外表下,卻有著比天還高的野心。

她看上了太子妃的位置。

她想搶。

終於,蘇明顏借著與我一同來為秦老夫人賀壽的機會,將我迷醉,送到了秦宴的枕邊。

秦宴出身卑賤,名聲不好。

我若與他共處一室,被外人知道,自然會染上一身汙糟。

然而——

蘇明顏這一局,到底還是看輕了我,也看輕了秦宴。

秦宴有反骨,最恨被人利用。

所以上一世,他非但沒有碰我,反而幫了我。

而今回想,原來秦宴竟是從這一年開始,就已經在護著我了啊……

我有兩個選擇:

——破局脫逃,人後再教訓蘇明顏。

畢竟此事一旦張揚,將涉及家族顏面。

——又或是,將計就計,將蘇明顏反誅。

當時,我顧忌家族榮辱,選擇了前者。

後果便是蘇明顏變本加厲地作妖。

所以這一次……

我抬眸朝秦宴笑了笑:

「秦少公子,既然人家已經設好了局,不如我們就先喝杯茶等一等,有些害蟲,還是直接原地捏死,比較清靜。」

秦宴聽罷,目光似審視,語氣又帶了些慵懶試探:

「蘇小姐不怕與我扯上關系,會被拉入泥潭嗎?」

我端起桌上的茶盞,唇角輕揚:

「秦少公子,省省吧,你才不會把我拉去什麼泥潭的。」

我也曾一度以為,他會把我困在泥潭。

可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給我的,是世上最純粹,最溫柔的凈土。

秦宴看著我,忽然伸出了手。

他攔下了我準備喝茶的動作。

「秦少公子?」

我疑惑。

他淡淡答:

「別喝這盞。」

「……嗯?為什麼?」

「茶涼了。」

「唔。」

我乖乖放下。

我有胃疾,涼掉的吃食茶湯碰一貫不碰。

須臾的安靜之後……

忽然,我猛地抬頭盯向他。

上一世,我中了藥,昏沉不醒,秦宴最後是用一盞冷茶將我潑醒的。

潑醒我之後,他便趕我離開,語氣兇得很。

可這一世呢?

這盞茶還在。

他沒有潑我,沒有兇我,也沒有急著把我趕出去。

我是怎麼醒的?

我試探地動了動身子,才發現,腰上的位置,好像有些疼。

秦宴上輩子當了大奸臣之後,就成了一頭愛啃肉骨頭的餓狼。

可我錯把珍珠當魚目,看不見他的好,覺得他奸惡至極,一味地恨著他,自是不肯輕易讓他如願。

他求不到,又不願勉強我,便會掐著我的腰,一口一聲叫我「妙妙」,裝犢子一樣,讓我可憐可憐他。

所以,我這腰間熟悉的痛感……

難不成……

他是把我掐醒的?

3

疑雲浮上心頭,我試探道:

「秦少公子,你下手這麼重,我會疼的。」

若是上輩子的秦宴,聽到我這句話,必會眼紅聲軟地放緩語氣。

可此時,秦宴眸中的陰鬱非但沒有化開半分,甚至輕輕地呵笑了一聲:

「蘇妙小姐迷醉酣睡之時,似著了夢魘般又哭又笑。

「我一靠近,你便抱我不放。

「我想掙開,蘇妙小姐便擁得更緊,還哭著說……」

他的語調微微一頓。

我的心也跟著微微一顫:

「我……說了什麼?」

秦宴的聲音很沉,唇角卻挑著一絲譏誚的淺弧:

「你說,你生時不能與我合寢,死後定要與我合墳。

「你還說,黃泉路冷,不讓我一個人走,你要來陪我。」

我一時無言。

他的目光轉向桌案上的茶盞:

「本想用冷茶潑醒蘇小姐,可你越說越離譜,也越抱越緊,我便下手了。

「力道雖重,卻也是為了讓蘇小姐盡快擺脫夢魘。」

我望著他,細細思量他話中的每一個字,竟然找不出一絲破綻。

原來他並非蓄意溫柔。

是我誤打誤撞,擾亂了上一世的事件。

一瞬間,巨大的失望襲上心頭。

窗欞透進來的微光打在他的側臉上,將他整個人罩得如夢如幻。

他再開口時,語氣輕而慢,帶著淡淡的疏離,徹底打碎了我的夢:

「蘇妙小姐的夢話怪有趣,不過我惜命得緊,不急著走黃泉路,也就不勞蘇妙小姐作陪了。」

我點點頭,是啊,人人都惜命。

沒有誰想死。

可那麼惜命的他……上一世,卻沒有活過二十五歲。

我紅著眼,溫笑著望向他:

「知道了。

「今日秦少公子幫了我一次,我以後必會每日祈祝秦少公子長命百歲,避災免禍。」

許是我說得太過真誠,反倒顯得不可思議。

秦宴定定地看著我,目光探究。

我卻沒再解釋,而是將衣衫和發髻整理好,端莊儀態,隻待獵物的到來。

我知道,很快——

蘇明顏便會掐好時辰,領著太子來尋我了。

果然,未出半刻,便來了烏泱烏泱的人,堵住了秦宴的門扉。

門閂未掩,他們輕而易舉便破門而入。

門外,第一聲故作疑惑的發問,當然出自蘇明顏之口:

「姐姐?你為何會睡在秦少公子的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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