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血珠湧出。
我忙坐起身。
門口同時傳來一陣響動。
是昨天那位暴躁的鯰魚……嗷不是……
是葉彌。
她陰沉地看向我,應該是還在記恨昨天罵她死魚眼的事。
我對她指了指司晏。
「那個……葉小姐?還是嫂子?」
「我哥手受傷了,你快帶他去處理下傷口吧。」
說完又抱歉地對司晏笑笑,壓低聲音解釋:
「你女朋友肯定知道我倆不是親兄妹吧,我覺得還是有點邊界感好。」
司晏定定地看著我,眼眶微紅。
像是一種本能的驅使。
在司晏開門離開前,我叫住他。
「我出院後就搬出去住了,哥。」
「也方便你帶,死魚……呃……嫂子回家培養感情,以免我打擾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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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晏啞著喉嚨。
「那哥給你在你們學校附近買個公寓。」
我立即拒絕。
「我搬到江鶴家就好啦。」
司晏驀地回頭,流血的指尖蜷縮了下。
他張了張嘴,似乎被人扼住了喉嚨,難以呼吸。
「哥剛才不是告訴你了嗎,你之前不喜歡……」
我徑直打斷他。
「可我現在喜歡。」
一旁的葉彌用一種探究的目光打量著我。
司晏似是站不穩地,踉跄了一下。
從窗縫中溜進來的風掀了掀他的衣擺,
烈日下,他有些慘白的臉色襯得他有一絲破碎感。
18
江鶴回來時,我將司晏和我的對話從頭到尾給他復述了一遍。
他聽後隻是沉默幾秒。
隨即了無意味地挑起個笑。
口吻隨意,像是在陳述一件既定事實。
「你哥說的沒錯。」
「失憶前,你的確不喜歡我,老實說,我也很難說清你為什麼會和我在一起。」
面前的男人與往常看起來別無二致。
但我注意到了他垂在身側的手,用力緊握到發白。
我跪坐在病床上,雙手摟住他的脖子。
以一種非常正式的語氣,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誠摯。
「但我現在喜歡你。」
我又拉起他的手放在我側臉。
親昵地蹭了蹭。
「江鶴,你不要怕。」
「就算我全都想起來,也影響不了我對你的感覺。」
江鶴反握住我的手,將我扯進懷裡。
骨節分明的手摩挲著我的脖頸。
「你不是喜歡接吻?」
「我多親你幾回,你多喜歡我點好不好?」
我抿了抿唇,頂著緋紅的臉直白道:「親吧。」
「我剛才喝了一大杯蜜桃烏龍茶,是甜的!」
江鶴從喉嚨深處逸出一聲低笑。
旋即吻住我的唇。
換氣之餘,他抵著我的唇。
「阿語,別不要我……」
19
在我出院之前,司晏再也沒有出現過。
倒是葉彌趁江鶴不在的時候,來過一次。
她抱臂站在不遠處,噙著一抹莫名的笑打量著我。
「還好你已經搬出去了,我和你哥同居了。」
我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你來跟我說這個,是想讓我送你喬遷賀禮嗎?」
葉彌像是在看一個蠢貨一樣看著我,笑得意味深長。
「司晏跟我說,他自始至終都隻把你當妹妹看待。」
我更不解了。
「不然呢?」
我看她才像蠢貨。
「難不成把我當媽嗎?」
葉彌像是終於確認了什麼,松了一口氣。
「我沒想到最好的辦法是讓你失憶。」
「早知道這麼簡單,我就找根棍子給你腦袋來上一棍。」
「省得我還苦口婆心勸你跟江鶴睡……」
她頓住,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轉而提起江鶴。
「嘖嘖嘖,跟江鶴這種暴躁狂在一起,難免不會被家暴哦岑繁語。」
她又八卦又鄙夷的語氣。
「聽說他以前因為他媽被他爸家暴死了,然後差點把他爸弄死。」
「這種畜生,連他爸都打,怎麼可能不對你動手呢。」
「自求多福吧。」
我聽她說著,邊從病床上起來。
透過門外的玻璃看看附近有沒有病人或者護士。
畢竟江鶴說這是醫院,公共場合。
確認完沒有後,我沉默地挽起袖子。
接著。
走到葉彌面前,不遺餘力地薅住她的頭發。
在她驚呼出聲的一瞬間,把手邊的毛巾塞進她的嘴裡堵住聲音。
一巴掌接著一巴掌扇過去。
「你這種東西,司晏看上你也算是瞎了。」
「既然你覺得江鶴能忍受他爸的家庭暴力。」
「那你也能。」
「打一頓而已。」
我將葉彌推到牆上去扯她頭發時,因劇烈運動感到有些眩暈。
這一瞬間的停滯,便被葉彌抓到機會,轉身逃跑。
我下意識去扯她後腦勺的頭發。
啪嗒一聲。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葉彌不可置信地回頭。
我也一言難盡地盯著我手裡的假發片。
「所以……你後腦勺為什麼禿那麼大一片……?」
慘白著臉的女人像是被我這句話觸發了什麼機關。
手忙腳亂地戴上她的寬檐遮陽帽,不顧自己的狼狽,逃離醫院。
我嫌棄地扔掉她的假發。
然後坐回病床上。
在江鶴回來時,繼續維持我乖乖女甜妹的形象!
20
出院的第一天,我就和江鶴發生了糾紛。
我盯著粉嫩嫩的客房,快要盯出一個洞來。
慍怒地控訴江鶴。
「為什麼不能一起睡!」
「我們之前都是抱著睡的。」
江鶴半跪在我面前,握著我的腳踝抬起,將他剛買的蜜黃色拖鞋套上。
「那是醫院,這兒不行。」
「沒得商量。」
我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噢噢,意思是你的所有親昵舉動都必須在公共場合進行是吧?」
「那我還是走吧,我覺得我跟你生活不下去,江鶴。」
「祝你找一個能跟你在大街上睡覺的人,拜拜。」
我蹬開小拖鞋,就打算回房間去拖我的行李箱。
還沒踏出一步,就被一隻大手圈住腳踝。
江鶴頭也沒抬,保持著這個姿勢。
隻是本放在腳踝的手正在緩緩向上摩挲。
「岑繁語,我最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
「真覺得什麼都能鬧?」
男人的指尖已經滑至膝蓋,依舊在漸漸往上。
我一下就慫了。
緊閉雙腿。
「不,不是……」
我蔫蔫認輸。
「我就是想讓你抱著我睡,沒想別的……」
江鶴輕而易舉分開我的膝蓋,繼續向上遊走。
他輕笑一聲,嗓音輕慢而旖旎。
「可我會想別的。」
指腹最後到達終點。
他打著圈兒碰了碰。
「我想要這個。」
「江鶴哥……」
我不敢動,小聲試圖喚回他的理智。
江鶴戲謔地笑著,眼底卻一片清明。
男人收回手,站起身拉開距離。
「還跟我睡嗎?」
我堅毅而決絕地搖了搖頭,憋著一肚子跑回客房鎖上門。
半晌,我聽到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做好江鶴一敲門就氣勢洶洶地叭叭他一頓的準備。
腳步聲停下。
「阿語,說點兒事。」
「別開門了,看著你眼睛我說不出來。」
他輕松的語調裡卻聽不出什麼笑意。
「我這情況,其實不太好。」
「原生家庭支離破碎的,我也因為打架留過案底。」
我隔著厚厚的門板,怔住。
他停頓片刻,才繼續平靜說:
「你以前的確不喜歡我來著。」
「司晏說的是真的,你那時候喜歡別人。」
江鶴聲音忽然低了下來。
「非常喜歡的那種。」
我第一次覺得失憶是這麼一件無力的事。
我像是和 21 歲的自己完全割裂成了兩個人。
目前的我所有保證承諾都具有時效性,可信度太低。
門外男人忽然笑了笑,包含了諸多復雜情緒。
「所以真不能做,我得死守著這條底線。」
「不然等你一切都想起來那一天,說不定會想殺了我。」
所有人都對我失憶前喜歡的那個人閉口不提。
但不是無跡可尋的。
我早有猜測,隻是從來不敢相信而已。
我摁下門把手,開門。
仰頭看向江鶴瞬間,他極快地垂下了眼。
但我依舊注意到了他泛紅的眼眶。
21
「江鶴。」
「我以前喜歡的人——」
我深呼出口氣,張了張嘴。
做足心理準備後,良久才說出口。
「是司晏嗎?」
江鶴緘默不語。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抬起手想拉他手的動作停了瞬,轉而去拉他的袖子。
將他帶到沙發上,讓他將他所知道的說給我聽。
我從來沒想過司晏會對我說出那麼惡毒的話。
也沒想過會鬧到天翻地覆的地步。
聽完始末後,我沉思了許久才開口。
「我後悔了。」
江鶴的眼睫輕闔了下。
看起來有些無措又像是早就料到了。
我晃著他胳膊,開始抱怨。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這樣的話,那天我就把葉彌所有頭發扯下來!一根不給她留。」
唇線緊繃,我越想怒氣越盛。
「司晏也是眼瞎,本來我還覺得有點惋惜。」
「他居然對我說過那麼刺耳的話!好吧我隻能說祝他倆鎖死,別流入市場了。」
江鶴抬眼。
剛想說什麼,就被我吧唧地親了一口。
「江鶴,你還是不了解我吶。」
「我就算喜歡司晏喜歡得要死,也不會那麼沒有尊嚴沒有底線的。我也許會自卑,也許會窩囊,但是不會厚著臉皮去求司晏喜歡我。」
「而且他那個樣子對我,無論是三年後還是三十年後的我,我當時肯定都已經不喜歡他了。」
我雙手掰過江鶴的臉,認真看著他:
「最重要的是,我現在喜歡你呀。」
「你原生家庭跟我有什麼關系,我又不跟你爸談。」
「至於你對你父親動手的事,我隻能說如果那種情況你還什麼都不做,那你也太窩囊了!」
江鶴眼裡流光劃過。
他滾了滾喉結,低頭自嘲地笑了一下。
再抬眸看我。
視線下移至下半張臉,俯身靠近。
起初是小心翼翼地觸碰。
彼此唇瓣的摩挲碾揉。
江鶴的手壓住我的手背,迫使我分開手指。
十指相扣的同時,他慢慢探進, 唇舌攪動。
安靜的環境使得水津聲被無限放大,令人面紅耳赤。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跨坐在了江鶴腿上。
男人的手探進衣擺,撫上我的腰。
我才清醒過來。
推開江鶴, 從他腿上爬了下來。
「我剛想起來你說過你這方面很保守的。」
「對不起, 我差點越界了。」
我驚嘆自己的理智回歸之迅速。
江鶴捏了捏眉心。
「不是……」
「別說了。」
我打斷他, 「不用為我考慮,我忍得住。」
邊暗自贊賞自己的善解人意邊往客房走。
「等結婚再說完全沒問題!」
說完我就啪地將門不留情面地關上。
安心抱著我香香軟軟的被子呼呼大睡。
22
我因為發掘了多種親親方式,天天纏著江鶴實驗。
每次把他親得多一條腿,我才會抱歉地嘻嘻一笑,然後不負責任地溜走。
但那天,許久不聯系的司晏忽然來電。
打斷了我的計劃。
「阿語……」
「我和葉彌分手了。」
我哦了一聲, 「跟我沒有關系。」
以前我最親近的哥哥,現在卻一句話不想說。
他告訴我自從我墜海後,他一直在調查原因。
輪船上的監控本來錄下一切。
但因為海上太黑,畫質過於模糊,看不清細節。
昨天。
司晏花錢調整清晰度的原錄像帶寄了回來。
確認是葉彌推的我。
司晏毫不留情地將她送進了局子。
我聽後還是一言不發。
聽筒對面忽然安靜下來。
正當我耐心耗盡掛斷電話,司晏低啞且微微戰慄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是不是都想起來了?」
「沒有。」
我坦白告訴他:「是江鶴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哥,以後我們還是少聯系吧。」
「我現在對你也完全沒有別的多餘的情感了,你放心。」
「可我有!」
忽然拔高的聲音驚得我顫了一下。
「阿語,我沒有不喜歡你……」
「我隻是一時難以接受這種畸形的關系。」
「為什麼不再等等我……」
司晏為自己洗白。
為自己的愛冠上理性,克制的名頭。
我否認,反駁他。
「司晏, 你隻是懦弱。」
「你覺得你摈棄底線來愛我這件事很偉大很了不起嗎?」
我站在旁觀者的角度, 客觀理智地去看待他的 pua 發言。
最後借用那場辯論賽裡正方四辯的話送給他。
「愛上沒什麼了不起,愛下去才了不起。」
「你不得不承認,司晏, 你就是膽小鬼。」
愛從來不是靠自由意志決定的。
以愛為借口做出傷害你所謂被愛者的事, 都不叫愛。
23
腦袋裡的逐漸瘀血化開了, 我卻還是沒找回那三年的記憶。
在那以後, 司晏再也沒有來打擾過我。
包括我和江鶴的訂婚宴,他也沒有出席。
我甚至都是訂婚宴後的第二天才發現的。
因為直到訂婚宴當天結束後, 我都在忙。
忙著跟江鶴吵架。
「不行。」
我堵在房門門口,一板一眼地拒絕江鶴。
「你說過的,是結婚後才可以。」
江鶴要笑不笑地盯著我。
「我給你最後一次自己主動讓開的機會。」
我的回答是直接甩上門。
但江鶴比我還快, 手抵住了門。
唇邊漾起的弧度在此刻顯得格外滲人。
不疾不徐地,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卻又驀然停下。
「這樣,我尊重你。」
他慢條斯理笑道:
「你給我個表現機會, 實在不行就不做。」
我抱著抱枕的手松了松。
我動了動唇,還是沒出聲。
「(「」他懶懶地點了點頭。
「當然。」
24
我信了江鶴的鬼。
在這一刻,我對不上不下有了切實的體會。
「滿意嗎, 老板?」
俯在上方的男人, 微啞的聲音含著玩味的笑意。
「不願意, 您可以隨時喊結束。」
他的手遊走在我各個敏感地帶,逼問道:
「不說話就是不滿意,要結束嗎?」
我掐著他有力的胳膊, 欲哭無淚。
「滿……滿意……」
江鶴拍了拍我的臉,溫柔道:
「這是你自己說的,岑繁語。」
「到什麼地步,你都給我受著。」
沒給我回答的機會, 就再次被拉進沉溺漩渦中。
在意識沉浮間,我聽見他說:
「岑繁語,要一直在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