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再睜眼的時候,我人已經在金三角了。
過去了十一年,這裡變化居然不大。
把我帶來的男人拽著我把我拖進了一個小黑屋,一起被拖下來的還有三四個女生,此刻都哭得雙眼通紅,渾身顫抖,蜷縮在地上哆嗦著。
大概是因為隻有我站著,男人驚訝地看了我一眼:「你怎麼不哭?」
我搖了搖頭:「我哭不出來。」
我在這裡生活了十七年,回家了我有什麼好哭的。
男人臉上閃過一絲異樣,隨即又被笑取代。
「夠味兒,」他湊過來用粗糲的手指捏起我的下巴,「就是不知道嘗起來是不是也這麼帶勁兒。」
說著,他呼吸加重,伸手開始解自己的皮帶,舔了舔嘴唇道:
「倒不如讓我先試試。」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在他褪下褲子的一瞬間,雙手從身後的繩子裡解了出來,在他震驚的目光中拽住他的胳膊擰到身後,用膝蓋壓住他的後背生生地把他壓倒在地上!
男人還沒來得及喊就被我按著後腦勺狠狠地甩在了地上,悶哼一聲沒了反應。
我拍了拍手,站了起來,順手拎起地上的Q。
這些年身手到底生疏了一些,換成當年他在開口的時候就已經歿了。
外面的人聽到動靜跑了進來,在看到這一幕時大驚,然而在他還沒來得及去拿Q的時候,我已經舉起了手裡的制式步Q對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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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我去見你們老大。」
被我指著的人舉起雙手,慌張地帶我出了門,
「別耍小動作,不然下一次就是你了。」
那個人渾身顫抖,領著我三繞五繞,到了一個房間前,門口的兩個人被我一下一個幹在手上直接放倒。
聽到聲音,大門轟的一聲打開,二十幾個端著Q的小弟沖出來指著我。
而房間裡坐著的男人慢慢地抬起頭來。
陽光穿過窗戶,灑在他英俊的臉上,那道眼熟的疤痕顏色微微泛起淺色。
我把手裡的Q一把甩在地上,迎著男人震驚的目光笑道:
「林野,好久不見。」
金三角這裡姓林的不多。
聽他們說老大姓林的時候,我就猜到是他了。
林野眼裡閃過一絲不敢置信,僵硬著站起身來。
這麼多年沒見,他再也不是當初跟在我身後的那個小孩兒了,一米九的個子,一身的蜜色腱子肉,要不是那道熟悉的傷疤,我真的不敢認他了。
比我高一個頭的男人慢慢向我走來,在我面前停下。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我一下,舉起的手不知道為什麼卻又放下。
然後眼睛就紅了。
「蘭姐……」他沙啞著聲音道,「真的是你。」
「我不是又在做夢吧?」
我鼻腔微酸,踮起腳來呼嚕了一把他的一頭黑發。
不再像當年那樣細軟的發絲,硬茬已經有些扎手了。
「不是夢,我回來了。
「被你的手下帶回來的。
」
04
「……當初你和老大被抓了之後,我也進去蹲了幾年,不過好在我犯的事兒少,沒幾年就被放出來了。
「不過我被遣送出境,回不去了。
「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我託了好多人去看你……你出來的時候我也派人去了,可是那時候你已經走了,我沒找到你,卻沒想到陰差陽錯你居然回來了。」
我看著林野,時光讓這個當初小狼崽兒似的瘦弱少年變成了如今英俊挺拔的男人,可他似乎又沒有任何變化,看著我的眼神一如既往。
「蘭姐,你回來就好了,這些年我自己支撐下來感覺好累,你回來了我就有主心骨了,以後你——」
他的話沒說完。
我打斷了他。
「林野,」我輕輕搖了搖頭,「我不做了。」
「我答應過別人,要重新做人了。」
林野茶褐色的眸子怔住,半晌後嘴唇動了動,輕聲道:
「那我怎麼辦?我……一直在等你。」
我摸了一下他的臉,長出胡楂了,該刮胡子了。
林野抓著我手腕的力度不自覺地變大,我微微皺眉:
「林野,這不是長久之計,你也早點抽身吧。」
他抬眼看向我,眼裡有微不可察的紅血絲。
「所以,你不要我了。
「你要走嗎?」
他的表情很平靜,下面卻似乎潛伏著洶湧的浪濤,似乎我隻要說一聲是,滔天巨浪就會席卷淹沒我。
可我還是掰開他的手,一字一句地道:
「你長大了,我已經不適合這裡了。
「還有人在等我回去。」
「是誰?」他扯了扯嘴角,冰冷的手指在我手腕上藍青色的血管處輕輕摩挲。
我沒有回答。
氣氛一時陷入沉默,我沒想到曾經那樣親密無間的我們,也有相對無言的時候。
林野的手指越來越用力,我的手腕處慢慢泛起刺痛的紅色。
就在我以為他要暴起的時候,他卻突然開口:
「好,我知道了。
「走也不急著在今天,你先回去休息一晚,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握住步槍的右手慢慢松開,心裡舒出一口氣。
還好,林野還是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我指東絕不向西的孩子。
對別人他像一頭餓狼,可在我面前,他永遠會收起爪牙偽裝成一條家犬。
我拍了拍他的手:「聽我一句勸,早點收手吧。」
他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道:
「好啊。」
05
晚上,林野給我開了一個歡迎會。
他給所有手下介紹我:「這是蘭姐,我之前的老大,也是你們的老大。
「以後看見蘭姐就要像看見我一樣!」
當年跟隨我的那一批人現在早就失散各地了,林野拉起來的是他的幫派,幾乎所有人都是新面孔。
這些黝黑精瘦的手下打量我的眼光一開始還有些玩味,在林野冷然的目光中逐漸恭敬起來。
「蘭姐好!」
他們齊齊向我鞠躬。
林野帶著我回屋,巨大的餐桌上擺著幾十道菜,每一道都十分精致。
林野沒有坐在我對面,而是坐到了我身邊。
長久以來的警覺從深處覺醒,我看著盤子裡精致的菜餚,假笑著敷衍道:
「今天不太餓,估計是藥勁兒還沒過去呢。」
林野似乎沒有察覺到我的警惕,夾了一筷子魚放我碗裡。
「這是你之前最喜歡吃的糖醋魚,好久不做了,我手都生了,不知道還有沒有之前那個味道……」
他的手指切破了,還殘留著一道傷口。
看到我注意到傷口,他不好意思地縮回手輕笑道:
「你進去之後我就沒再動菜刀了,有點不習慣。」
他的眼裡一片澄澈,林野是個孤兒,血統很復雜,眸色比一般人要淺很多。
注視著人的時候無端深情。
我突然心軟,夾起魚來嘗了一口。
酸酸甜甜,還是之前的味道。
隻是十幾年沒嘗過了,一時竟有些恍惚。
「好吃嗎?」
他微微挑眉,有些期待地看著我。
「好吃,比以前還要好吃。」我笑道。
他似乎得到了莫大的鼓勵,高興地又夾了一筷子給我。
「好吃你就多吃點。
「以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吃到了。」
我被他語氣裡的落寞戳中,覺得有些愧疚。
當年我說好了給他當一輩子老大,可是我早早地就進去了,這些年就剩他自己,想必日子很不好過。
可是我已經答應了賀烜,我不能再留在這裡了。
我們倆邊吃邊說起這些年的事,林野對他吃過的苦頭一筆帶過,跟我說了很多趣事兒。
我也和他說我在監獄裡踩了多少次縫紉機:「說不定你現在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我踩出來的。」
我們都默契地沒有提離開的事情。
似乎大家都覺得這是個不能觸碰的話題。
「你怎麼不吃,也嘗嘗自己的手藝。」
我突然意識到林野似乎沒怎麼動筷子,也夾了一筷子魚肉到他碗裡。
林野卻低下頭,沒有動作。
我猛地覺得一陣眩暈。
「你!——」
我放下筷子,想要站起身來。
眼前的林野似乎分裂成了好幾個,他抬起頭來,臉上恭敬的表情一掃而空,笑意在炫目的燈光下放肆又奇異。
「尹蘭。」他的聲音消散在微涼的空氣裡。
「你已經拋棄過我一次了。
「我不會再讓你拋棄我第二次。」